第19節
之後我和李智林開車去了殺人案現場。
原來的服裝店如今已經成了一個摩托車修理店,我們向店老闆表明了身份,提出進店裡看一看。店老闆很爽快地答應了。
「你們是為幾年前的殺人案來的吧?」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向老闆說清楚我們的目的,他已經問了出來。
「你知道那件殺人案?」我問。
「知道!以前沒有人敢住在這裡。」老闆說,「我是圖房租便宜在這裡開店的!不然,一個摩托車修理店哪裡敢開到這樣的地段來!其實也沒什麼的,誰家的房子裡沒死過人?」
「你說的對。死人沒什麼,活人才可怕!」我開了句玩笑。
「店裡面搞過裝修嗎?」李智林問老闆。
「牆面是房東出事之後刷的!我沒有裝修過,我們這樣的店子沒什麼可講究的!」他回答,「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現在的房東是誰?」
「是那個男死者以前的老婆。」
「他們不是離婚了嗎?」李智林好奇地問。
「男死者和以前的老婆有個女兒。」因為之前看過案卷,我已經清楚了大部分情況,「按照繼承法規定,他的遺產應該由女兒繼承,而女兒還未成年,只能由監護人代為管理了!」
「對對!」老闆點點頭,「在我和他們簽的租房合同上,房主雖然寫的是他女兒的名字,但他以前的老婆作為監護人也在後面簽了名!」
「你先忙你的吧!」我想把他支開,「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再叫你。」
「好的好的!」老闆答應著,轉身走了出去。
那裡曾經消逝過兩個生命!我站在死者躺過的位置,隱隱中有一股陰冷的空氣迎面而來,於是週身不由得輕輕顫慄起來。——這當然不是害怕,而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法醫式」興奮!
我感覺到了迷漫在四周的哀怨,正凝聚成無法感知的形體。
「你來了呀,在等你呢!」它們正用著獨特的感應方式這樣對我傾訴。這種方式只有法醫才能感覺得出來。
「嗯,我來了!」我在心裡這樣和應道。
在看不見的交流中,我開始了對現場的觀察。
我最感興趣的地方,是男死者倒地的位置。現場照片顯示,在他的旁邊地面上,曾有一堆植物類的殘渣。
取出帶在身邊的相機,我對著那個地方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捲尺,先測了測牆面的高度,再附下身在地面上測量了起來。
勘查現場是一個信息收集的過程,案件的推斷是靠一個個數據累積起來的!
「需要記錄嗎?師父。」李智林問道。
我點點頭:「你用筆記一下,牆面高二米五,地面瓷磚的長和寬都是五十公分。……」
回到辦公室後,我把從現場拍下的數碼照片挎貝到電腦裡,再將案卷裡原來的現場照片翻拍了下來。然後用電腦裡的編輯軟件,把兩種照片編排在了一起。
因為照片裡的牆面高度和地面瓷磚長度是已知的,可以做為其他物體的參照物,用軟件將兩種照片作同等放大處理後,利用比例計算法可以得出那些物體的一些數據。
處理完照片,我和李智林開始對案情進行重新分析。
「現在再看看我們收集到的信息碎片,有什麼不一樣的結論嗎?」我想先聽聽李智林的看法。
「在案發時間上,兩人是一同進的餐,死亡的時間也基本相同。」李智林說道,「因為除了男死者的胃裡多了一樣食物,兩人所吃的其他食物種類一樣,狀態基本相同,是飯後不久死亡的。」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接著又問:「案件發生過程是怎樣的呢?」
「從與空間有關的資料來看,案發時現場的鋪面是關著的,四周門窗緊閉;兩具屍體躺在一起,身下是血泊,牆面上有噴濺的血跡,但只有女死者有開放性傷口,男死者有中毒跡象,中毒原因不明。可以得出,兇手與男女死者有較長時間的相處,男死者中毒在先,女死者被刺在後。兇手是預謀已久,故意讓男死者中毒失去行動能力,在控制了場面後刺死了女受害人。」
「不!」我搖搖頭,「女受害人是被男死者殺害的!」
「什麼?」李智林大吃一驚,「師父是怎麼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正如你原來所說,正確的結論必須建立在排盡其他可能性的依據上。」我說,「尤其在男女死者死亡的順序上,錯誤的判斷會使案件的偵破走入歧途!」
說著我從案卷裡取出一張現場照片:「在女死者的倒地位置,有一個女式挎包,應該是她隨身攜帶的。從照片上看不出這個包有什麼異常,但看到挎包的裝飾帶了沒有?它緊挨著男死者,我在網上查過相同品牌的包,這樣的裝飾帶長四十厘米,而通過電腦軟件的比例計算,現場上的包帶長只有三十厘米。這說明,還有十厘米是壓在男死者身下的。也就是說,男死者是在女死者的身上的物品掉落地之後倒下去的,換句話說,男死者死於女死者之後!印證這一點的,還有男死者身下的血泊,如果他先倒在地上,身下位置應該沒血才對!」
李智林拿過照片,仔細看了一陣,然後點頭稱是。
「在男死者的右手衣袖上,有女死者的血跡,原來他們以為,這是女死者倒下去後沾上去的。」我又取出另一張照片,繼續說道,「但仔細看一下這些血跡的形態可以得出,它們都是以較大的動能噴濺上去的,因此形成了這樣的箭頭狀,具有噴出這樣動能的血液的部位,只有動脈血管或者心臟。如果按照他們的解釋,男死者已經倒在了地上,衣袖下側就不應該有這樣的血跡,但我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在男死者衣袖的下側,依然可以發現這樣的血跡,而且血跡的噴濺方向是指向男死者的。這就說明,男死者站立時,右手是朝向女死者噴血部位的!」
「師父的意思,就是男死者右手持刀刺穿了女死者的心臟吧!」李智林聽明白了我的意思。
「沒錯!」我說,「其實在現場那把刀的刀柄上,早就檢驗出來有男死者的指紋,最直接地印證了這樣的事實。不過,因為那把刀是男死者家裡的,所以大家都認為有他的指紋理所當然,不能就據此認定是他行的凶!只是他們沒有觀察到,這枚指紋的四周有血跡,而指紋形成的範圍內並沒有血跡?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是因為留指紋的人在血液噴濺時握著刀,手指阻擋了濺來的血液!此外,此前男死者先亡的結論蒙蔽了所有人,所以沒有人敢斷言是他殺害了女死者!」
「蒙蔽了大家的,可能還有當時的慘狀!」李智林歎了一聲說道,「還真不敢往這上面想!」
「其實我們是被自己的慣性思維蒙蔽了!」我笑了笑說道。
李智林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可是,男死者為什麼要殺女死者呢?難道是他劫走了女死者的財物?他之後的死,是不是可以解釋為畏罪自殺?」
「男死者殺人的動機,現在還無法解釋。但如果把他之後的死就解釋為畏罪自殺,這可又是陷入了慣性思維的怪圈!」我說,「我們還無法排除其他的可能!」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解釋呢?難道在他殺了那個女人之後被其他人所殺?別忘了,他可是有中毒跡象的啊!」
「中毒沒有錯,而且還是具有窒息特徵的中毒。但除非找到毒物,否則無法去確定!」
「幾年前做過毒物檢驗,然而一無所獲,沒有查明中毒的原因。現在還能查清嗎?」
「之前他們所做的是無機物毒物檢驗,不能說沒有作用,至少幫我們排除了無機物中毒的可能性。」
「該怎麼進行下一步呢?我可完全失去了做法醫的信心!」李智林神情黯然地說,「你說了這麼多疑點,我居然一個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