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沒有電視,沒有互聯網,也沒有手機信號,在那裡住上一段時間。」陳娟這次終於跟上了節奏。
「哪有這樣的地方?」高原笑了,「找這樣的地方比出國還難!」末了又問:「老鄧你有什麼計劃?」
「計劃?」我問,「嗨!計劃那有變化快?以前別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三年都可以或河東或河西了!所以我也不敢定什麼計劃,得過且過吧!」
「你這種心態我很佩服,可就是自己做不到!」高原笑道。
說話間,菜已經上了桌。高原叫了一瓶白酒,特意將陳娟的那杯少倒了點。
「我要和你們一樣多!」陳娟說著,拿過酒瓶將自己的酒杯添滿了。
「你這婆娘,什麼時候學會了喝酒?!」高原笑著,卻並沒有阻止。
「我怎麼不會喝酒了?!」陳娟回答,「當年高中畢業搞同學聚會,是誰替你擔酒來著?你這沒良心的全忘了?」
「對!這我可以證明!」我笑了,「畢業聚會時,暗戀陳娟那個『和尚』——叫什麼名來著我倒忘了——老是要和你鬥酒,結果你小子不爭氣,三杯下去就迷迷糊糊了。虧得陳娟替你喝了幾杯,還幸虧『和尚』不敢惹惱了自己的單戀情人,否則夠你小子受的!」
「『和尚』叫劉晉,我還記得很清楚!」陳娟的思維活躍起來,終於又回到了我們所熟悉的那個女子!
「看來你對他的印象很深啊!」高原揶揄她道。
「當然了,女人對兩類人印象最深刻。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你不知道嗎?」陳娟說道。
「好吧,為了那些曾經喝一口!」我端起酒杯說道。
高原也端起了酒。
陳娟卻直接將杯子送到嘴邊,一口喝了下去,已經幹了那一杯。也許是喝得太急的緣故,放下酒杯時,她被嗆得大聲大聲地咳嗽。
我和高原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那白酒是五十多度的烈酒,一杯足有二兩,一般的男人尚不敢一口喝盡!
「沒事吧?」我問陳娟。
「沒事!今天高興!」陳娟笑著說。
高原沒有吭聲,滿臉狐疑地看著她,頓了頓也將杯裡的酒喝光了。我只好陪著他們乾了這一杯。
第八十九章 憂傷的愛(三)
「我來倒酒!」陳娟搶過酒瓶,倒滿了三杯。
「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那裡又不對勁了?!」高原板起了臉孔。
「沒什麼呀!我說了今天高興嘛。人生幾何,應對酒當歌!」陳娟笑著說,「老鄧你說是不是?人生能有多長呢?彈指一揮間的事!你們知道不知道,剛才說的那個劉晉都已經死了,聽說是去年過年後的事,腎衰竭!想想看,他連對酒當歌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我們此時當然要『得意須盡歡』了!」
她的語速很急,前後句之間明顯缺乏銜接,所以我不大弄懂她的語意。高原顯然也沒有聽懂,不快地說:「看來你還蠻牽掛『和尚』的嘛!」
但是劉晉死了這一句,我倒是聽得真真切切,於是不由得吃了一驚:「是嗎?『和尚』死了?!」
這時高原也才醒悟過來:「什麼?他死了嗎?」
「其實死了的不止他一個呢!」陳娟不合時宜地笑著說。
當然不會就死他一個了,這一天不知有多少人死亡呢!她的語法明顯又有問題。
「去年我大舅得了癌症,表姐患了惡性腦瘤,一年死了兩個親戚!今年姑父又得了老年癡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陳娟數著指頭說,「想想生命真是太脆弱了,多少人正在孤獨地死去呀!說不定下一個死去的就是我也未可知!」
她的語句跳躍很大,我正在思考她想表達的意思,只聽她又說道:「所以趁著還有思維意識,能喝酒就喝點酒吧。人生難得幾回醉!」
「好了,少胡說八道了!我死你都還死不了呢!」高原笑著去制止她的話頭。
「喂,老鄧,你見過的死人算多了,給我談談什麼感受。」還沒等我開口,陳娟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猜你一定沒什麼感覺!見多了嘛!他們只不過是你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但如果有這樣一個人,他過年的時候還發過信息,對你說祝你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沒過多久,甚至你還來不及刪除短信,這個人就突然沒了,永遠消失在你的生活中。當你翻看到短信時,會有什麼感覺?」
我沒有回答,而是在心裡問自己,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會有什麼感覺?
「我看你是喝醉了!」高原冷冷地對陳娟說道,「酒不能喝了!要飯就吃一點,別瘋瘋癲癲的丟人現眼!」
「我醉了嗎?我沒醉!」陳娟臉紅紅的,笑著說,「我比誰都清醒,我不會丟你高原的臉!再說我算你什麼人?我又怎麼又能丟了你的臉?!」
「這是你說的,你不是我什麼人?」高原盯著她說,「那我可真不管你了!」
「你什麼時候管過我?什麼時候?」陳娟笑著,眼淚流了下來,「我也想讓你管管,可你管過嗎?除了隔幾天要找我用你那玩意兒頂一陣外,你還做過什麼?發洩完了走,當我是妓女啊?」
「那你要我怎麼做?天天當娘娘一樣供著嗎?」高原高聲說道。
「別說了,別說了!」我連忙制止他,「沒看她喝醉了啊?還這樣吵有意思嗎?!」
這時陳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嘴裡說道:「我要上廁所。」剛說完就「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我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沒料到她哇地一聲,吐在了我的身上。
「還不過來幫忙!」我對站在旁邊的高原喊。
高原急忙走過來抱住陳娟。我將外衣脫了下來,包住了上面的穢物,然後叫了一輛的士。高原把陳娟扶上的士,再到飯館付了帳。最後三個人搭著的士返回了家裡。
高原把陳娟抱上他的床鋪睡好。
我把外衣放在了廁所裡用水泡著,然後走到了客廳裡。
高原正坐在沙發上抽悶煙。他的房間隱隱約約傳來陳娟「嚶嚶」的抽泣聲,那聲音被沉悶地壓抑著,有如奔湧而下的河水,遇到一堵堅固的堤岸,從一指狹小的隙縫裡擁擠而出。
「好點了沒有?」我指了指房間問高原。
「沒什麼事!一會兒就好了。」高原說,「我們還沒有好好吃過飯呢。我打了電話叫了外賣,在家裡吃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