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此咒叫做安土地神咒,乃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為結壇行法召遣土地山神,以使之代為凡夫奏告上天,保衛正道時所用。王小虎情急之下念了出來,咒語聲中,三個小鬼臉上突然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像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動作卻俱都是緩了一緩。
待王小虎整個句子念誦完,忽地樓道裡刮起一陣陰風,陰風冰寒,起的突然,並且快速無比朝著威廉林刮了過來,王小虎念完,剛瞧見陰風,還沒等反應過來,陰風已然到了威廉林頭頂,水銀瀉地一般鑽進了威廉林的身軀。
王小虎一驚,剛要用舌尖血去吐威廉林,卻聽得一聲歎息:「這位小哥,我是此地的廟祝,咱們聊聊吧。」
第二十一章 廟祝
守神解籤廟祝公,安言慰語笑融融。一部易經說福禍,三世門途由此通。一首閒詩,說的就是過去廟祝給人算命解籤,指點人生禍福的情形。廟祝是一個很古老的職業,在中國至少有幾千年的歷史,有廟就有廟祝,掌管廟宇香火。
解放前神州大地上廟宇庵堂遍地,如北帝廟、仁威廟、西山廟、金花廟、華光廟、文昌廟、觀音廟、關帝廟、土地廟等。而這些廟中的管事,就是廟祝。廟祝除了守神理廟之外,還常常替人解說危難、卜算前程,看姻緣、定福禍,指點迷途。所以,過去不少人上寺廟,在求神拜佛之後,還要求上一支籤;尤其是許多婦女,更是熱衷於此。
求籤之人,一般都十分虔誠。先用小籃小筐裝上供神的祭品,有香火、香油、水果、糕點和雞鴨豬肉之類。到了寺廟大殿,靜心地在供桌上擺上供品,往香爐插上點著的香,在神燈中添一點油。
然後,拜神之人會跪倒在神像前的蒲團上,叩三個頭,口中默默說出自己所問之事,再起身走到神案前拿過籤筒,回身再次跪倒,雙手捧住籤筒慢慢前後搖動,直到搖出一支籤來。接著就從地上撿起此簽,到廟祝公那邊求解。
簽以卦為記號,分上、中、下三卦就等,其中更有上上籤及下下籤之差。落座後,解籤的廟祝,首先會問求籤者求的是哪方面的事,如前途、財運、自身,還是問病求安。廟祝並非未卜先知,他總要先問清求籤人所求何事,然後才看簽直說。如果簽示凶兆,則教人逢凶化吉,渡過難關。廟祝公往往振振有詞,態度和藹,能猜透人的心事。
廟祝公一般不裝神弄鬼,有的還兼通醫術,懂點符咒,因此,一般人會覺得他們深不可測。解籤的簽金,隨緣而定,一般是一二角錢。
如此古老的職業,自打掃除一切牛鬼蛇神後,就已近絕跡,近幾十年更是消失在歷史之中,再無廟祝,想來也是,如今這個時代,也沒有誰安於本分,甘願清貧的人守著個小廟過日子了。
一聲歎息,幽幽靜靜的,帶著那麼一股子蒼涼味道,不過,這裡只是個破舊的筒子樓而已,也有廟祝?王小虎滿心疑慮,眼見威廉林驟然變了個模樣,人還是那個人,不同的是,神情目光都變得不一樣起來,腰也佝僂著,彷彿瞬間就蒼老了許多,他知道威廉林是被鬼物附身,頓時又急又怒,使勁又咬舌頭,舌尖本是人身上最嫩的地方,砰一下都疼,一晚上王小虎的舌尖已經被他咬爛,再咬一下,疼的冷汗直冒,倒是立刻就精神了起來,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就要往威廉林身上吐。
剛撅嘴,就聽蒼老聲音道:「不要吐了,你舌尖血雖然陽氣足,卻也奈何不了我的。」
王小虎一口血沫子含在嘴裡,難受得不行,呸的一聲吐到時右手掌心,雙手一撮,大聲問:「你想怎樣?」
蒼老的聲音道:「我不與你動手,咱們來講講道理,看看你們該不該待在這個地方。」說著話伸手朝王小虎眼睛上拍了過來,王小虎急忙躲開,也是有些手足無措,咒語是他念的,念的也是安土地神咒,不管用也就算了,怎麼還招來一個鬼廟祝?
他一躲,威廉林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用怕,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幫你開陰眼,讓你看看此處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王小虎真是怒了,指著威廉林的鼻子,大聲吼道:「我不管你是個什麼玩意,我勸你趕緊從我朋友身上離開,他要是出什麼事,我跟你沒完,不會道法我去學,沒人教就偷師,不管多少年,不管是上天入地,你都死定了!就算你是鬼,老子也讓你再死一次!」
要說王小虎不怕是假的,但他更怕威廉林出事,混不吝的勁頭一出來,手指頭指指點點,吐沫星子噴了威廉林一臉,狠話說完,威廉林忽地朝他眼睛吹了口氣,這口氣陰冷冰寒,裡面還像是摻雜著許多細小的粉末。
王小虎措不及防,就覺得雙眼猛然間刺痛,啊呀一聲,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翻滾起來,雙眼像是被火撩了一般酸脹難忍,眼淚不停的向外湧出,王小虎暗叫不好,生怕著了鬼廟祝的道,雙手四處瞎劃拉。
月光清幽,灑進漆黑的筒子樓裡,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外,神情蒼老,佝僂著瞧著地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那瞎比劃,樓梯上還躺著一個肥胖的和尚,如此情形說不出的詭異。
王小虎瞎比劃了幾下,對方並沒有趁機害他,眼睛也漸漸不在火燒般般難受,淚眼模糊的睜開,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明亮。雙眼變得越來越清晰,這種清晰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一瞬間他甚至看到了屋子外面風的流動,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可又變得有些不一樣。
王小虎的眼中,以往感覺沒有生命的物體,一瞬間都有了自己的生命,蒼老的聲音傳來:「孩子,你跟我出來,我帶你看看這棟樓真正的模樣。」
王小虎順著聲音瞧去,威廉林的身體裡面,一個蒼老淡淡的影子佔據了他的整個身軀,王小虎感覺到影子沒有惡意,情不自禁的站起來跟著他朝門外走去。
出了門,王小虎的眼中,整個世界都變得生動而又自然。連天上的明月星辰都彷彿感應到了他,忽然間變得光亮無比。王小虎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星光,這一刻感覺離它們好近,星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種暖洋洋的溫度。
如此奇妙的感覺,讓王小虎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迷迷茫茫中,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頓時驚醒過來,威廉林手指他身後的筒子樓,王小虎轉過身來一看,不由得瞠目結舌,眼前哪裡還是老舊的筒子樓,而是一間小小的土地廟。
廟門向東,規模不大,實際就是三間房大小的小廟,古香古色,頗為殘破,但仍能看出廟宇的莊嚴,一幅對聯,上聯:是為人果有真心,何需你燒香還願。下聯:行事若無天理,需防我枴杖敲頭。
土地廟是民間供奉「土地神」的廟宇,每個人出生都有「廟王土地」——即所屬的土地廟,類似於每個人的籍貫;人去世之後行超度儀式即做道場時都會獲取其所屬土地廟。土地神的神誕之日是二月初二,舊時官府和百姓都到土地廟燒香奉祀。
中國歷來有敬奉「土地神」的習俗,村民稱「土地神」為「土地公」,稱土地廟為土地公廟。逢年過節祭拜祖宗前先祭拜土地公,是自古以來的規例,人們每逢子女滿月、滿一週歲、升學、上任、出遠門、婚嫁、中獎等喜慶事都抬著香香噴噴的肥鵝肥雞去供奉「土地公」,遇有疑難事也有去祭拜求「土地公」保平安。
但自打破四舊以來,中原大地上的土地廟已快絕跡,王小虎想不到開了陰眼看到的竟然是一間土地廟,他瞬間恍然,附身在威廉林身上的必然是土地廟的廟祝,怪不得會有鬼差前來搗亂,土地廟再小,也是神祇之地,不容凡人待在這裡,也是正常。
雖然還不知道前因後果,但王小虎也明白了這裡必然以前是土地廟,否則斷然不會如此,不由得苦笑道:「我們不是想要攪擾土地爺,實在是窮的沒地方去了,現在是冬天,沒個地方棲身就得凍死,先前以為筒子樓裡是鬧鬼,才玩了命的留下來,廟祝老爺,我們知道錯了,你離開我朋友的身體吧,我們這就捲鋪蓋滾蛋!」
王小虎說的淒苦,廟祝沉默了一下,道:「先跟我進去看看。」說完邁步朝廟裡走去,王小虎瞧著眼前的土地廟,知道這是個鬼衙門,很是不想進去,但威廉林還沒脫困,何況對方還不是一般的冤鬼孤魂,只能是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此時若是有外人,就會看到王小虎和威廉林走進了筒子樓,但在王小虎眼裡,就是踏進了土地廟,剛進了廟門,裡面景象驟然一變,就見是個古代衙門似的廳堂,正中一張古樸的書案,後面坐著一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衣著古樸,埋頭在署理各種批文似的書牘。
不用問也知道,老者必然就是此間土地了,王小虎一陣恍惚,竟然能看到流傳千古的土地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土地爺身邊,兩個小鬼伺候著,其中一個正是頭天晚上警告他的那個戴白紙帽的小鬼。
這地方真的是不能待了啊,王小虎心情黯淡,愣愣的瞧著,卻見廟祝走到土地爺身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土地爺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抬頭朝王小虎看了過來。
土地爺的眼神帶著凜然神光,瞧得王小虎忍不住一抖,微微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不過土地爺很快就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對著廟祝耳邊說了幾句話。
第二十二章 善心
孔老夫子說過:敬鬼神而遠之,鬼神你可以信它,也可以不信,但千萬不能得罪,不管土地爺是多小的神祇,那也是福德正神,王小虎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跟著老廟祝了出了衙門,冷風一吹,清醒過來,急忙道:「我們兩個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這裡是土地爺的廟宇,回頭一定來上香賠罪,還請你放過我朋友,我們這就搬出去。」
廟祝搖頭道:「孩子,土地爺掌管一方的生老病死,是個善心的正神,你的事,我跟土地爺說了,土地爺答應讓你們在樓裡度過這個冬天,但要住到最右邊的屋子裡去,你倆昨日住的屋子就在衙門的正門口,擋住了路,驅趕你們也是正理。」
王小虎沒想到事情還有轉機,頓時驚喜異常,急忙點頭道:「你放心,我們絕對安安靜靜的,也就晚上回來睡個覺,絕對不折騰,不瞞你說,我倆現在身上就一千塊錢,勉強夠吃飯的,租房子是真租不起,現在又快年底,就是去工地找個搬磚的活都找不到,多謝你老人家和土地爺的善心,等我們兄弟發達了,一定前來進香。」
老廟祝幽幽歎息一聲道:「都是落魄的,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
老廟祝不管是鬼是人都是個心善的,王小虎恐懼之心一去,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這些年信鬼神的人可是不少,土地爺好歹是一方正神,怎麼就混到了這個地步?
不由得問道:「老……先生,既然這裡是土地爺的衙門,怎麼成了筒子樓了?」
老廟祝又是一聲歎息,這一晚上王小虎也知道聽了他多少聲歎息,就覺得心裡也酸酸的,老廟祝道:「這裡以前是土地廟,解放前我一直在廟裡當廟祝,破四舊砸了個稀爛,把我也攆了出去,在原址上蓋了個筒子樓,之後怪事不斷,誰家也住不長久,那是土地爺發怒了,我熬過了那些年,本以為也就這樣了,八五年的時候我已經老得走不動了,土地爺找了個小鬼告訴我有個地方埋著一甕金銀,讓我挖出來,買下筒子樓。」
我當了半輩子的廟祝,通曉陰陽之事,土地爺掌管一方土地,不管人間如何動亂,都維持著陰陽兩界的平衡,許多年沒有香火,那也是可憐的緊了,我老了,也不怕什麼,就挖出了那甕金銀,到一家金店賣了,把整棟筒子樓買了下來,重蓋廟宇我也不敢,那得需要審批程序,我就將土地爺的神像供在最大的屋子裡,繼續守著這裡。
我臨死的時候,告訴女兒筒子樓一定不能賣,女兒開始挺聽話,一直守著沒賣,這幾年大搞房地產開發,還是沒經受住商人開出的高價,把筒子樓賣了,既然賣了,就要開發,可讓土地爺搬去哪裡?
小伙子,如今是個陰陽不分,神鬼不辨的時代,以前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現在則是陰陽顛倒,日夜不分,晚上比白天還鬧騰,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信仰邪神的更是多不勝數,土地爺非但沒有清閒下來,反而職責更加重了,哎!香火沒有了不說,連住的地方都要保不住了,你讓他心裡如何能舒坦?
王小虎沉默不語,以前的世道如何他沒經歷過,也不好說,但如今這個時代,的確是個信仰缺失的時代,每個人都活的迷茫,不知道為何而奮鬥,所有的目標只是一個錢字,可這能怪誰嗎?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狗眼看人低的時代,誰能免俗?
王小虎沉默不語,他是俗人一個,兜裡就幾百塊錢,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扯些個大道理也沒什麼意思,老廟祝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搖搖頭,又是一聲歎息,道:「善惡到頭終有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們就在這住下吧,聽到什麼聲音,也別大驚小怪的,要是有什麼事,喊我三聲名字,我自會出來與你相見,我叫趙德。」
老廟祝蒼老的聲音飄渺散去,威廉林噗通一下跌倒,王小虎嚇了一跳,急忙扶起他,掐住人中,過了會威廉林哼了一聲,王小虎這才鬆了口氣,冷風吹來,發現身上的軍大衣差不多被汗水浸透。一晚上的劇烈運動,剛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一鬆懈,感覺全身上下散了架子一樣,尤其是舌頭,更是疼的厲害,忍不住一個勁的往嘴裡吸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