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去哪裡?」那人問道。
白世寶用手指了指前方。
「怎麼來的?」
白世寶搖了搖頭沒有說,就算對他說自己未死,只怕是連鬼都不信。
「這事不提也罷!咱爺倆同路,做個伴兒如何?」
白世寶心想這一路周折,身旁有這人搭伴,閒閒聊聊也能走的快些,便陪這人一路同行。
二人一路說笑,話趕著話,說道了賭玩上,這可打開白世寶的話匣子,哪裡是骰子,哪裡是天九,哪裡是攤盅,什麼是通殺,什麼是至尊寶,什麼是天門,白世寶都講的頭頭是道,那人也是個賭徒,二人相互交流著經驗和賭趣。
不多時,那人擦了擦頭上的汗,對白世寶說道:「話說,年輕人幫我抬抬這個如何?」
白世寶見他背著這口厚重的棺材板子,累得滿頭是汗,心想:索性幫他背一陣好了,既然和他聊的如此痛快,也算是朋友,雖說陰陽有隔,卻都是賭徒好友,也是位難尋的知音。
「成!我幫你背上一段,等到了地兒,你再背走……」白世寶說道。
「好好!」那人聽後只顧是笑。
白世寶走到身後,雙手抬住這厚厚的棺板猛地一提,便要扛在自己背上。
啪!
一個寬厚的手掌拍在棺板上,將白世寶上提的力道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白世寶順著手掌抬頭看,一人穿著葬衣,叼著煙袋,兩隻通白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嘴唇上下抖動,說道:「怎麼?你嫌命長了?」
白世寶眨了眨眼睛,由驚變喜,大叫道:「師,師父……」
張瞎子繞著這棺材板一圈後,對這背棺的人說道:「自己背著棺材嫌累,想找個投主?居然敢打我徒弟的主意,信不信我給你施個『泰山壓頂咒』讓你爬著走?」
背棺的人見張瞎子靈氣沖天,不是一般的角色,連連陪笑道歉,背著棺材將腰身一彎,慌慌張張的跑掉了。
「什麼人都敢搭話,你知道他是什麼誰?」
「是鬼嘍!」白世寶說道。
「知道是鬼還敢同路?還要去幫他背棺,你倒真是好心。」張瞎子說道。
「我魂飛肉體,也算是鬼魂,怕他做什麼!」
「人喪後無論生前多麼富貴,也要穿麻衣入殮,這人穿著綢緞,犯了大忌,『綢』同音『仇』,『緞』同音『斷』,看來是有人想加害他,斷他的子孫。這人死時不是仰臥,被人放在棺材板上,所以死後才會背著棺材板亂走,受累受苦不說,還難以脫生。
你什麼也不懂,難怪不知他死的蹊蹺,剛才你要是把棺板背在身上,就再也卸不下去了,只能像他一樣,再尋個投主,禍害新鬼……」
白世寶聽的愕然,感覺背後一陣陰風,渾身哆嗦,開始後怕起來。
「這人生前一定是跟家人有仇,死後才會被這般出喪!」張瞎子望著那人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轉頭見白世寶愣在那裡,問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今日師父頭七還魂,我在棺前久等不來,便燒了甲馬走陰來尋你……」白世寶看見張瞎子一股莫名的酸楚嗆著鼻腔,酸的眼淚要流了出來。
張瞎子笑了笑,這位徒弟能有這心思惦記著自己,看來並沒有選錯人,再看白世寶身上穿著自己的褂子,用手一指問道:「你這身衣服若是被陰差看見就麻煩了,怎麼沒有穿死人的衣服走陰?」
白世寶拍了拍腦袋,說道:「難怪自己總感覺忘記點什麼,原來忘了穿壽衣……」
張瞎子又歎道:「也怪我沒有給你註明,你沒將黑狗骨粉按照七星方位擺設,所以走偏了,這裡可不是去往陰曹的地方,完全是背道而馳。」
白世寶四周巡視了一圈,心裡暗忖:難怪自己走了這麼久還沒有見到酆都鬼城,原來是走錯了方向,但是又覺得不對,問道:「為何那條陰狗和背棺的人也都走錯了方向?」
張瞎子解釋道:「那條陰狗是根據你擺的七星方位來引路的,你方位擺錯,自然也引你到別的地方去了;而那背棺的陰鬼是孤魂野鬼,無法入鬼城,便四處找投頭,想辦法卸棺,自然不會帶你往陰曹去。」
白世寶恍然大悟。
「我回到家中找你,只看見我的棺槨擺放在院子中,卻不見了你的人影,再看地上擺了黑狗骨粉,還有通陰甲馬的灰燼,便知道你走了陰,我順著你擺的七星方位便追了過來,幸好我急事趕到,否則你又闖了禍端……」張瞎子說道。
白世寶默不作聲,只恨自己笨拙,又險些除了亂子。
張瞎子盤地而坐,盡數教誨指點白世寶走陰時的禁忌,並將七星方位的擺放方法又詳細地教給白世寶,白世寶認真記下,二人聊了許久,心中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相見,待陰曹判命後,張瞎子便會轉世投胎。
師徒二人寒暄了一陣,張瞎子勸白世寶速速還陽,恐出變故,白世寶依依不捨,跪地向張瞎子一陣磕頭拜祭,張瞎子點頭受拜後,轉身朗聲大笑,向陰曹緩緩走去……
天地昏暗,黑境如墨霧一片,張瞎子的笑聲像是一曲清揚,卻蕭蕭於陰暗之中,漸行漸遠,直至消散無音。白世寶和張瞎子只做了短暫的師徒,現在又陰陽兩隔,白世寶感覺這茫茫天地無垠,不知哪裡才是終點,既已踏上這征途,繼承張瞎子的遺志,哪怕前途凶險,也要親身歷練一番。
陰間情已盡,陽間還有事未完。
白世寶稍作平復後,起身摸著黑往回走,走了不知多久,突然看見前方有兩個人影攢動,白世寶側身躲在一株大樹後面,探頭窺視,不多時,有兩個人走進白世寶的眼中。
竟然是一男一女!
男的陰著臉,穿著一件官衣,胸口繡著大大的「押」字,顯然是位陰差,雙手拉著一條粗大的鐵鎖,鐵鎖一直連著身後那女人的身上。
白世寶向那女人望去,女人面容姣好,頭上戴著銀梳,脖頸上掛滿了銀飾項鏈,穿著暗底暗花的藏紫色上衣,下身穿著過膝白蠟花色的百褶裙,腰間扎條紫色圍裙,腳上蹬著一雙草氈鞋。
「這女子倒像是苗疆之人……」白世寶心中暗忖道。
再看那女人雙手被鐵鏈鎖著,用纖細的手指在袖口中一伸,突然拉出一條黑蛇,一手掐住蛇頭,一手按住蛇尾,盤成個圈,抬起手來要往那陰差脖子上套。
「啊……難道她要……」白世寶不由得叫了出來!
「誰?」
這一聲卻被那陰差聽到,轉頭往白世寶的方向望來,眉毛微皺,剛要邁步,卻感脖頸一緊,那女子在他身後用黑蛇勒住了脖子,陰差頓時臉色發紅,雙手去抓那條黑蛇,黑蛇吐著芯子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陰差臉色瞬間發紫,眼睛一翻,倒地不起。
女子將黑蛇鬆開,黑蛇跐溜一下鑽進了她袖口裡,女子蹲下搜那陰差的鑰匙,將鐵鎖打開後,摸了摸手腕,一對銀晃晃的手鐲在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