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我在仙人那裡得到指示,可仙人最後卻說我只有福緣,卻無慧根,我當時很是不解便問仙人:「我都能悟出仙人給我的三個問題,為什麼還沒有慧根?」
  仙人卻回答我,我所給的答案只是死的答案,他不要我回答出來而是要我做到,並且告訴我,做到的時候就會升仙,而現在便讓我去多行功德,以便尋找如何做到那問題。說完以後仙人便離去了。
  而我卻一下尋求到了目標,崔家祖上是簡單的務農人家,也就是一個極為普通的農家,家裡只是想著要有個溫飽,然後再給自家的孩子娶一個好兒媳婦,本來這一切在正常不過,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這樣過來的。
  但唯獨我不同,那個時候農家的孩子很少有進學堂讀書的,大多是有家裡先祖的遺訓才會有此好事,我們家自是沒有這種擔心,我們家不需要有人去光宗耀祖,不是不需要是因為我的爸媽都覺得一個農家的孩子是不需要那些的,古時候讀書的人都是天上星辰下凡,哪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可以高攀的?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但是卻會思考一些東西,六歲的時候我已經跟著父母,哥哥姐姐下地打一些下手,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田埂坐著休息,看著天上的日頭落下,我那時候忽然從腦子裡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我在想我活著有什麼意義,每一天做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卻不知道為什麼要活在世上。
  這個念頭越發的滋生出來,變成我腦子裡一顆揮之不去種子,不斷地生長,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去問我的父親,哥哥姐姐,他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父親只是告訴我千百年來農家兒女所要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只需要珍愛這片土地就足夠了。
  但這個答案並未解決我的問題,我的母親是一個心細如髮的女人,她發覺我每日都在一點點的消瘦,心中不好過,於是就把我帶到了村裡的那個私塾裡想去問那個村裡最有智慧的人。
  那是一個孤高的官員,他曾經是一個地方縣令,因為不滿足於貪腐成風,也不願意奉承上面的人,於是便離開了官場,到我們那個小村子裡當了個私塾先生,每日教村裡的孩童一些三字經,千字文之類的東西。
  他也不收學費,只需要聽課的孩子、供給他的三餐就行了,不光教孩子讀書學習,同時也會利用閒暇時候上山採藥,村裡誰有個頭疼腦熱也都是他幫忙看病,所以村裡的人及其尊重他,無論災年還是豐年,都不會影響到他,甚至連地主和當地官員有事都要來請教他。
  所以我母親把我帶到他的面前,過去這許多年我都還記得到那個傍晚,那一個和藹的中年人帶給了我什麼,他帶給我一個全新的世界,我當時還是問他:「我們每天種植,收穫為了糧食,糧食都是為了活命,而活命之後又是為了傳宗接代,一代一代的下去,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是不只是為了活下去呢?」
  那個中年人略微的沉吟就對我說:「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意義和理由,所以我無法解答你的問題,但是你這孩子頗具慧根,若是能好好學習聖賢文章,或許有一日前途不可估量。」
  於是和我的母親說要收我做關門弟子,教導我聖賢經典,我母親做不了主,就喊來了我的父親,我父親起初很是為難,說:「自己家裡窮困,將來不可能供我去考科舉,而且農家的孩子笨,怎麼可能學的出來?與其這樣浪費時間不如好好的在家務農。」
  我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貪圖我是一個男丁,家裡少不了我這樣一個勞動力,想要讓我留下來幫忙,我的父親一生全心全意都撲在那幾塊土地上,家裡也算不上富庶,只能說豐年可以有點念想,災年只求溫飽自然也就捨不得我這樣一個未知數的出現。
  想來我那第一個師父也不是普通的讀書人,能做出那種棄官為民的事來,想來也是一個真性情的人,所以他就這麼對我父親解說:「志在科舉的人,只是為了光宗耀祖,他們讀書只是為了讀書而讀書,卻永遠都不知道那些聖賢的真正含義,而您家公子所問的問題卻是世間罕有,問的是那世間真諦,眾生解脫之道,鄙人愚昧,所知不多,但也知孔聖人十五志而有學,尋師訪道,所為的便是解救民間疾苦,為天下求得安寧,道祖李老君,年少便問禮商容先生,不過為解心中疑惑,為的不過是知道心中那點對自然萬物的困惑,那西方的佛祖本是一國王子,為解眾生疾苦於菩提樹下悟道,這些聖人大賢皆因一點慧心人世迷茫方能有千古傳承的成就,而鄙人在令公子身上便看到了這點慧心和迷茫,所以鄙人不才,像、親手調教,他日或許也有此無邊成就。」
  我父親並不懂什麼慧心,也不懂什麼迷茫,但知道那孔聖人和道祖還有佛祖是何等人物,那都是要擺在廟裡與人供奉的,就連歷代帝王見了也要躬身屈膝,而眼前的先生更是言辭鑿鑿,也不敢懷疑,趕緊交出了我。
  我唸書之於,也要到田間去幫忙做農活,那位先生讓我稱其為老師,然後就開始為我傳解經典,我那位老師所知甚廣,三教經典都熟讀於心,如果不是性情太過正直,想來也是一方人物能名流千古。
  他從最初的三字經千字文,一直教導我,不僅讓我熟讀背誦,更是給我講他自己的心得體會,或許真是有什麼慧心未泯,我學習的極快,從最初的三字經千字文到之後的四書五經,儒家各派經典學說,老師都為我講解透徹,並且問我是否得出了那日的困惑。
  我當時對他回答說:「我這個困惑雖然有很多種答案供我學習,但我還是覺得和我心裡想的東西有點差距,但我又想不起自己心裡到底需要什麼,所以我還是沒得到答案,但是孔聖人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就是想尋求這大道吧。」
  我的老師點了點頭又開始為我傳誦道家經典,從最初的道德、陰符一直到後面的南華、參同契、文史真經之類的書,我越學越多,但是迷茫卻絲毫不減,我總覺得在這些經典裡有些東西抓住了但一鬆手就逃走了。
  當我學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四年,我從最初的六歲孩子到了加冠之年,本來我應該繼續學習的時候卻因為世事難料,一切都走到了盡頭,那一年接連出現旱災和蝗災,最後更可怕的是一場瘟疫,那一個村子裡的人大量的逃離,有些甚至死在了路上,我的家人全都死於瘟疫,我一個哥哥兩個姐姐還有一個小妹妹,加上我的父母沒有一個人倖存,到最後就連我的老師也染上瘟疫,無藥可醫。
  在老師的病榻邊照顧他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那麼無助,最後老師安慰我說:「這世間每個人都要經歷生死,只不過在於這生死來得早還是來得晚罷了,他唯一遺憾的便是沒有時間給我講解佛教的經典了,但他也不苦惱,這不過是命中注定的事,而且我越發肯定你將來的成就非同凡響。」
  「一個人如果只是尋找生的意義而不知死的內涵,就是不圓滿的,如果不真實體會無常變化,也不會放下心中的眷戀,有些人天生便是要為了天下而來,為了天下而來的人羈絆他的事物發揮完作用就會消失,所以沒有誰是十全十美的,殘缺本就是圓滿的一部分。」這是那位老師最後對我說的話,僅僅是這句話已經流露出那位老師非凡的智慧。
  我一個人不需任何防護,便能在得病的人家裡穿行,這十四年我也學會了不少醫術,但是卻對這瘟疫無能為力,只能看著一村人一個個絕望,最後死去,我的心在滴血,甚至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得病。
  但是一直到最後,村裡除我以外最後一個人都死去的時候,我才發現就連疾病都拋棄了我,我不僅沒死,也沒有得病,小的時候我的身體一直不算很好,與壯如牛的哥哥相比我根本就比不上他。
  但是就是這樣孱弱的身體,我卻活了下來,那時候我一直在想的問題,我卻忽然有了點明悟,我活下去的意義其實很簡單,就在我身邊的一點一滴,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老師,乃至整個村裡的人,我想擁有的只是最簡單最純淨的東西,我這麼多年的學習經典,卻忽略了最簡單的生活,忽視了一直在我身邊支持我活下去的一切。
  於是我想死,我只想求死,我不吃不喝的呆在村子裡,就只有我一個人,這樣過去了四天五夜,我明明已經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乾渴的哀嚎了,我依舊沒死,直到有一群野狼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著真好,我終於要死了,那一刻我甚至恍惚間看到了我的父母出現在我的面前。
  只可惜這一切,卻只是我真正人生的開始。
第六十四章 崔先生的故事2
  在群狼口中,我被一個男人救下,那時候我雖學習道家典籍,但是出於老師的影響,對於鬼神我一向是敬而遠之的,所以即使學習了道家的大量經典,更多是學習裡面的道理,很少關注鬼神之事。
  所以那個男人一身白衣勝雪,手提三尺青鋒御氣而行的瀟灑模樣,我就牢牢的留在了心裡面,那個人沒有殺野狼,只是趕走了它們,然後他看著我,他問我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為什麼不自己保護自己?就算打不過也可以跑。
  那時候因為缺水,我連一點話都說不出來,那個男人也沒有離開,留下來給我每日施陣治療,最後我恢復過來之後告訴他這個村子發生的事,那個男人並不做表示而是問我願不願意拜他為師,從此和他修道直到成仙。
  我問他為什麼要修道?為什麼要成仙?我只想求死罷了,那個男人對我說了一番話:「這世道雖然還算太平,也不是什麼亂世,但世間災禍不斷,人間時刻都在發生著生離死別的事情,天災人禍更有妖孽禍亂,而我如果修行有成,便可以救民於水火,更重要的是這世上就會少一點像我這麼不幸的人。」
  最後這句話打動了我,我終於知道我活在這世上要幹什麼了,屬於我的東西已經永久的失去了,我要牢牢抓住手裡剩下的東西,更不希望再多幾個像我一樣可悲的人,那個時候我拜他為師的時候發下誓願:「吾當度人無量,若當世間還有一人如我過去般苦楚,吾必不得成仙真聖果,若此初心退卻,當得萬劫不復。」
  那時候我師父看著我也沒有阻止我,只是眼光深邃,那時候我師父很年輕,也只有二十歲多一點點,他告訴我他並非道觀裡那種道士,他是隱世世家中劉家的傳人,名字叫劉衍,衍化的衍,這一次出來是來紅塵歷練的,而第一天就遇到了我,看我和他有緣且因為我悟性極高,更有凡人所不具備的執著,所以才破例收我為徒。
  他最後在我發下誓願的時候告誡我:「善心初生,菩提根植本是好事,若深陷執著而不可解脫,便落入魔道,自古善惡,仙魔不過一念之間,要我切記。」
  然後師父便傳我各種道法,術數,師父所學極廣,且道行高深,能駐顏有術且入火不焚,侵水不溺,更可御風而行,我本以為這就是神仙的境界,師父卻告訴我,神通再廣廣不過無常苦海,修為再深深不過歲月無情,所以這些還留在外形上的東西都不算真正的神仙。
  我雖然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師父和我的境界完全不同,但無論如何我都拜師了,師父從來不是一個拘束的人,因為我不懂御氣,師父遷就我,我們師徒二人就在山野間徒步行走,吃的是野菜山果,飲的是甘露泉水更有山間猿猴覓果,鳥獸為伴,我從來沒有想像過原來還能有這麼自由,這麼逍遙的生活。
  我之前心中的不暢全都消失了,我甚至覺得這世上的事都已經無牽無掛了,師父有時候還能弄出點酒水來喝,每日師父給我講道法,傳法術,對於經典教理本身就有我的老師給我打下的基礎,加之那一次生死體驗,對於一些東西我的體會更深了,有時候會突兀的湧現出一些莫名的心境,到最後、我就連睡夢都變為了一種恍兮惚兮的境界。
  我在山上待了五年,五年之後師父說時間到了,帶我下山遊歷,我還記得拜師那天我自己親口說出的誓言,我不敢忘懷,跟隨師父下山度人,在山下我見到了很多以前只是老師教導我的東西,我開始接觸一個全面的凡塵。
  在那裡我見到了朱門酒肉臭的奢靡,也見到了不敢想像的貪婪,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這世上不止是天災傷人,最傷人的是那些默默無聞,那種麻木的心,很多時候我想要用法術去點化那些沉迷其中的人,卻被師父阻止了。
  師父告訴我:「你的眼中他們很痛苦,但其實他們自己是不痛苦的,他們給自己編造了一個夢,他們便是在這個夢中生活,你去點醒他們,只會讓他們更加的痛苦。」最後師父對我說縱使仙佛慈悲,菩薩遍處,最難解的還是眾生自己的執著,連他自己都做出了這個選擇,別人還能怎麼樣呢?
  途中我救了很多遭遇水患的人,也救了很多瘟疫中人,甚至在民間被人看作仙人而建立了很多廟宇祠堂用以香火供奉,我很想解釋,但師父每次卻都在第二天把我帶走,更是在很多地方留下了神仙的傳說,有人傳聞是呂祖化身,有人說是觀音菩薩,無論多少種褚傳聞,師父都告訴我,叫我無需理會,因為我只是要救人,救人之後會怎麼樣便是百姓自己的事了。
  就這麼又過了兩年,我二十七的年紀,看起來卻還是二十歲的模樣,這也和修行有莫大的關係,不過就在那時正當我以為一切都會繼續發展下去的時候,師父離開了,而且是不辭而別,他給我留下一封信告訴我,我和他緣分以盡,將來也再見不到面,所以他不願告別,免得徒惹留念,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勸我好好珍重。
  我師父出現的時候如謫仙臨凡不可捉摸,師父離去也如夏日泡影,不留一絲蹤影,我一直覺得我師父就是仙人化身,本身就是來度化我的,師父離去之後我繼續進行我的救人大業,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直到我遇到那個仙人為止,我從此又有了目標,一邊實踐仙人給我的指引,一邊履行我的誓願,我到這時候我也沒有放棄那誓願,因為年幼的時候那種親人離開的感覺,讓我記憶猶新,我永遠無法忘懷那種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我希望這世上少一點這樣的事,哪怕我的力量如此微弱,我只是想要多努力一點,多努力那麼一點點。
  一直到有一次,我在一個山上收服一個千年山精,最後我還是收服了他,但自己也受了重傷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我被附近的山民所救,感謝之餘也暫時的留在那裡養傷,我一邊為那裡的人做法事,一邊為他們採藥、治病,同時也做著我老師以前做的事,傳道授業,帶著當地的孩子認字讀書。
  但我知道我是必然要離開的,我還有誓願未完成,我不敢有分毫的懈怠,可是我沒想到我慢慢的和那裡的一個女孩相愛了,這世上有些事情是需要去經歷的,也正是因為沒有經歷過,我開始不捨和留戀,明明知道無常之苦,明明世間的聚散只是那麼心念電轉之間,但我就是捨不得,我總想著還有時間,我開始了逃避的生涯。
  於是我拋下了過去的一切,真正的在那個山村裡定居了下來,這麼一過就是十幾年,我從而立之年變為了近天命之年,還留下了一個兒子,那個時候我就教授我兒子儒道之類的東西,但我兒子沒有我那麼有悟性,雖然也是學但是學的很笨,學得很死。
  無常變化著實迅速,在我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突然就發生了一切,一場意外,我的妻子墜崖而亡,我是那麼的希望這點幸福留下來,但命運總是那麼的殘忍,把一切又從我的手上奪走,那一夜我想到了很多,我想到了我的老師和父母,想到了我的師父,我知道這就是我初心消退的代價「萬劫不復」這個詞還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裡,我相信是我害死了我的妻子,我要償還這一切,這是我人生第二個心願,那麼的偏執。
  我的容貌早在二十歲就固定了,即使到死去的那一天也不會有衰老,那一夜我卻一夜白頭,世人見我多說我鶴髮童顏,殊不知那是我為自己所做的懺悔,我發誓要彌補一切,哪怕會造成我無法控制的後果。
《陰陽道上的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