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機械表記錄著我來到這裡的時間,時間流逝的很慢,又彷彿流逝的很快,有一次我從恍惚的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看了一下表,表上的日期就像幾顆釘子,讓我差點蹦起來,它清楚的標示出,我被困到這裡已經十五天了。
  十五天,放到張橋身上,也就是經歷了又一次戀愛,但這十五天對我來說是無盡的煎熬。我受不了了,默默的想了很久,然後嘗試著去開門。密碼不用去推測演算,沒用,可是十個阿拉伯數字能組成的組合幾乎是無窮無盡的。毫無疑問,這次嘗試失敗了,讓我老實了很久,三次活命的機會已經被浪費了一次。
  再接下來,我慢慢適應了這種生活,每天盡量不動,吃最少的食物,僅保證身體的基本需求,其餘的時間就找個地方坐下來。電池還有富餘,我每天都會定時打開幾次手電,避免眼睛在長期的黑暗中出現什麼問題。從我的潛意識裡來說,求生的慾望無比強烈,我一直幻想著還能出去。
  有的時候,我也狂躁過,被這種死寂逼的快要發瘋了,我用石頭砸門,拚命的大喊大叫,這都是徒勞的。當我在這裡被困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候,趙英俊沒有出現,門也沒有打開。
  我確定,他真的死了。甚至我懷疑,曉寧他們是不是也死掉了?
  這種感覺沒有幾個人嘗試過,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要孤老終生。寂寞和恐懼替代了所有的情緒,我縮在角落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我回想了很多事,想起父親。
  也許,只有在此時我才真正的明白,那個嚴肅又古板的人,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在過去,我曾經不止一次祈禱過,讓我爸出差之後永遠別再回來,因為不想看見他,不想受他的管制和責罵,但當我沒有出路,將要面臨死亡的時候,我想的最多的,是他。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是摸著自己的心跳度過的,當它跳動若干次以後,我就計算著在這個世界上又多活了一分鐘。這不是屈服和絕望,而是一種無奈,人不是萬能的,當自己真的面臨一個自己無法解決的困境時,能做些什麼?
  在一次睡醒之後,我藉著那種模糊又清晰的狀態去按動了第二次密碼,我沒那麼幸運,第二次嘗試密碼也失敗了。
  西海河,彷彿真的被所有人給遺忘了。
  當我被困了差不多快要兩個月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很難想像,是如何熬過來的。食物和水都消耗光了,儘管我躺著一動不動,仍然能感覺身體裡的精力在無聲無息的流逝。
  我就那麼躺著,已經餓的快沒有力氣了,覺得自己這時候連站起來都成問題。不過我還是沒有徹底絕望,因為還有一次試密碼的機會,這個機會我一直沒有輕易浪費,也不敢輕易浪費。但現在,沒有考慮和猶豫的必要了,如果在必死的困境裡還有那麼一絲絲渺茫的機會,可能所有人都會去嘗試。
  不過,這仍然是個很艱難的抉擇,最後一次密碼如果按錯了,那就表明我百分之九十九要死在這裡。我閉上眼睛,想了很久,然後慢慢爬起來,走向了鐵門。本來我想著隨手按幾個數字,但就是在邁步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留給我的那口箱子,裝滿了錢的箱子。在過去,我很少有使用密碼的機會,這可能是我掌握的為數不多的密碼之一。
  我決定要試試了,儘管我知道這麼嘗試,極有可能還是失敗,但我心裡的念頭非常強烈。
  我按下了那個密碼。
  那一刻,我緊張到了極點。但密碼在按完之後,鐵門內部馬上就想起了一陣很美妙的聲音,各種機械在平穩的運轉,很短時間裡,鐵門啪嗒一聲,打開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可能在當時根本就沒有情緒,大腦是空白的,唯一的想法就是拚命拉開鐵門,唯恐它會猛然再次關閉。因為飢餓,我幾乎沒有任何力氣了,但在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時,體內所有的潛能瞬間就被激發,我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樣拉開鐵門的,當我從門邊爬出來的時候,求生的慾望強烈到了極點。
  我的大腦因為身體的原因而漸漸恍惚了,但我很清楚,衝出鐵門,其實並不代表我就一定能活下去。如果地下工程內沒有人,憑我現在的體力,我還是會死,我絕對爬不回地面。所以我不停的爬著,儘管真的是爬不動了,隨時都會閉上眼睛,可我怕,我怕自己閉上眼睛後就會睜不開。
  不知道我用了多長時間爬出了那條地縫,周圍很靜,靜的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我還記得來時的路,就朝梯子和平台那邊爬。
  終於,我完全爬不動了,就像一盞耗盡了燈油的油燈,隨時都會熄滅。這時候,在我視線可及的範圍內,猛然亮起了幾道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覺,就覺得眼皮子沉重無比,努力支撐著,它還是忍不住想要閉上。
  遠處的光線離我越來越近,我沒有力氣了,仰面躺著,一動都不想動。當那幾道光線圍攏過來,照在我臉上的時候,我努力想要睜開的眼睛終於支撐不住,完全閉上。眼睛一閉上,感官就開始出問題,我感覺自己在騰雲駕霧,在翻山越嶺,總之非常混亂。
  我估計是昏沉了一段時間,但絕對不會太長,有人好像在給我餵水,水從口腔流進肚子裡,我身體內的細胞彷彿都被激活了,勉強睜開眼睛。
  面前有幾個人,其中一個坐著,其餘的站著。一甦醒過來,我的視線就清晰了,我看到對面坐著的是個年輕人,估計比我稍大一點。他坐的很安靜,像一尊雕像。
  接著,我微微轉頭掃視四周,這應該是一個廢棄的升降機裡面。對面的年輕人很有雅興,在這種地方竟然還捧著一本書,有人在他身後替他照明,這個人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的說:「給他點吃的。」
  很快,兩個加熱後的罐頭就遞到我面前,還有一杯熱水,加了葡萄糖。我沒問那麼多,因為不吃東西會餓死。我馬上抓起食物,幾口就吃的乾乾淨淨,又一下子把葡萄糖水喝光,胃裡的風暴隨即就平息了。
  我沒有傷,只是餓,吃了東西以後就好了很多,有力氣坐起來。對面的年輕人依然穩如泰山般的坐著,這時候,我看的非常清楚,這個年輕人看著只比我大一些,但他身上卻有一種我沒有的東西。他看著面相很善,帶著點文氣。常人都說,壞人從不在臉上貼標籤,可是這個年輕人給我的感覺還不錯,我真不覺得他是個惡人。
  但他身後站著的幾個人就不行了,都膀大腰圓一臉橫肉。我剛剛坐起來,一個鐵塔一樣的漢子就指著我的鼻子讓我老實一點。
  「不用。」年輕人終於說話了,他擺了擺手:「你們都出去,我和他談談。」
第031章 一個人(二)
  我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按他的長相還有語氣,很難跟那些滿臉橫肉的人聯繫在一起。但幾個漢子都很聽話,聽到年輕人的吩咐之後,老老實實的依次而出,這裡頓時空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
  「你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年輕人合上手裡的書,我總認為能在這個地方還安心看書的人,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至少心境達到了某種層次。但一看到他手裡的書的封面,我頓時有點無語,那是一本正版的台版金瓶梅。
  「你呢?你叫什麼?你是做什麼的?」我這個人一直被熟悉的人稱作二皮臉,跟人說話完全是看對方的口氣還有舉動的,這個年輕人面善,所以我說話就有些不著調。
  「我是個開書店賣書的。」年輕人拍拍手裡的書。
  看著他的表情,還有手裡的那本金瓶梅,我眼神裡的懷疑就不言而喻了。年輕人可能也注意到自己手裡拿的書不雅,就笑了一下:「正如前面所說,我是個賣書的,隨身帶著一些貨,也在情理之中。」
  「給我支煙行嗎?」我覺得他很溫和,心裡的慌亂就減輕了一些,他腳下有好幾個煙頭,所以我就跟他要煙抽。
  「給。」他抬手拋過來半包煙和打火機,等我點燃一支抽起來之後,他收起臉上的笑容,換了一種口氣:「是我救了你,我不需要你報答,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不用緊張,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我不問,你說完該說的事之後,我可以放你走。」
  「你要問什麼?」我抽著煙,心裡幾乎已經瞭然了,這個手拿金瓶梅的年輕人所問的問題,估計又和什麼黑洞密碼有關:「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這個問題你一定知道。」金瓶梅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必須要知道。我不想為難別人,但如果你撒謊或者隱瞞,我不會客氣的。」
  「你太高看我了。」我在心裡暗暗叫苦,那個什麼黑洞密碼,我的確不知道。而且這時候,我對金瓶梅的印象有所改觀,他面善,但剛才說的兩句話裡卻透出一種逼人的氣息,如果不看他樣子只聽聲音,我會把他聯想成一個沉默的狠人。
  我很難理解,這樣的一種氣息和氣場,究竟是怎麼養成的?他看上去確實很像個文人。
  「不管你是做什麼的,到這裡來幹什麼,但我保證,我們的目的不一樣,所以我們沒有利益上的衝突,只希望你如實相告。」金瓶梅也叼起一支煙,說:「我到這裡來,是為了找一個朋友,我想,你應該見過他。」
  說著,金瓶梅遞給我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男人,一臉絡腮鬍子,呲牙咧嘴的淫笑,只看了一眼我就認出,這是趙英俊。
  「他臨走之前答應過我,無論怎麼樣,最多一個月內,會跟我聯繫一下。」金瓶梅收回照片,說:「但他沒有,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只能過來找他,本來應該早就到了,中間遇到一些麻煩,又浪費了不少時間。所以現在情況更加急迫,我不希望你撒謊。」
  「我不認識他……」
  我剛想習慣性的開口否認,一把帶著刀鞘的藏刀就丟到我面前,金瓶梅皺著眉頭看看我:「這把刀子就在你身上,我認得這把刀,它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我一下子就沒話說了,從趙英俊身上拿走的這把刀現在成為鐵證,想賴都賴不掉。我有些緊張,偷偷看著金瓶梅,如果他一急,把我交給外面那些滿臉橫肉的漢子,我想我可能就沒這麼輕鬆了。
  其實,我撒謊只是一種習慣性的自我保護意識,轉念想想,我和趙英俊之間並沒有太多的瓜葛,我沒有害他,所以也沒有必要刻意的隱瞞。
  「好吧,我見過這個人,刀子是從他身上拿的,用來防身,這裡很不安全,有很多影子。」我點點頭,說了實話。
  「他在哪兒?」金瓶梅的語氣頓時緊張起來,朝前探探身子,望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他活著,還是……死了?」
  金瓶梅的語氣和表情都讓我覺得,趙英俊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我真想不出趙英俊那種猥瑣的鬍子大漢是怎麼交到這種朋友的。
《解密天機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