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這回連我也差點忍不住打呵欠了。這大叔,居然千里找上門就是尋失蹤的女兒,腦筋一定是有問題了。
康文也有點意外,「大叔你有報警嗎?」
不料這一問,像觸到了柯大松的什麼傷疤似的,他霍地跳起來,膝蓋「啪」地撞到茶几上,幾乎把茶几撞翻了。他揮舞著兩個拳頭,叫喊著說:「當然有,他們不知咋辦事的。媽的,不見了一個又一個,一個也找不到。我囡兒已經不見了兩個月,我,我……」他忽然眼圈一紅:「我想著這山這麼大,怕也沒什麼指望了,就想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怎麼也得要個明白。囡兒她娘短命,就是我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的,我要知道我囡兒到底咋樣了,給地下她娘一個交代呀。」
我不由輕輕「啊」了一聲,原來是最近報紙上報道的某著名風景區遊客導遊連環失蹤案。我不禁問:「柯大叔,最近藍山很多人失蹤麼?到底失蹤了多少個。」
柯大松憤憤地說:「報紙也有報道,說是三個,不過那是假的,我們本地人都知道,前前後後三個月,一共不見了七個,這鬼山,吃人呀。就為了不影響旅遊旺季,都遮掩住了不給人知道,可我囡兒呢,還有其他人的囡兒呢,大活人就這樣不見了。」
藍山市的人口超過六成是靠山討活的,是典型的以旅遊業為支柱發展的城市,市政府出於利害關係的考慮,推遲信息的發佈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事情已經演變得這麼嚴重,失蹤的人居然已經有七人,這超出了可以讓人接受的範圍。
康文點點頭:「柯大叔,請你告訴我們你女兒失蹤的經過。」
柯大松本來是藍山上的挑山工,女兒的學費和生活費就是靠他一步一個腳印地換回來。他走的是玉瓶峰這條線,一千八百多米的高度,普通人就是空手走上去,也得汗流浹背,歇上個四五回,而他通常是百十斤貨物擱肩上,一天二三個來回。金錢,就靠掙扎著挑上去的貨物重量換取。歲月侵蝕,肩上的一百斤也降到了六十來斤,上去一趟歇息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越來越密集。幸好終於熬到女兒成年,人也肯吃苦能幹,慢慢把家庭的重任接了過去。
柯大松的女兒叫柯盈,當地的旅遊中專畢業,跟千百個當地的少年男女一樣,靠山吃山,吃起了導遊這行飯。藍山的導遊因為人數多,待遇並不太好。作為當地旅遊公司的職員,帶團的補貼每天就那麼一點,只能靠額外的加旅遊點來賺錢,但若是不加入旅遊公司的編制,則會連補貼都沒有,收入更為不穩定。柯盈不敢冒險,加入了當地的旅遊公司,領著公司少得可憐的薪水和補貼,平時就靠勤奮多帶團和遊說客人加點賺錢。
柯盈聰明伶俐,人又勤奮能幹,眼看著柯大松家庭的生活慢慢好起來。卻就在以為有盼頭的時候,柯盈出了事。柯盈是藍山旅遊區第一個失蹤的女子,但卻不是在藍山景區失蹤的,她是在加點的時候失蹤的,她失蹤在一個新開發的景區--藍山謎窟。
這個藍山謎窟是近年來藍山力推的景點,零一年得某著名國家領導人親筆題詞,本應聲名大噪。但這謎窟卻因為未曾得到充分挖掘,且是人工開發的,雖說是仍需研究的歷史之謎,但夾雜在天然的峽谷山色裡面就分外遜色,更是被拍攝揚名國際的某著名武俠影片的景區翡翠谷給比了下去。
因為難以推廣,所以柯盈難得做成這筆生意的時候,非常興奮,認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在中午時要出發之際就撥了個電話回家報喜。那時正是中午十二時三十分。跟平常的中午並沒有什麼不同。然而,下午十六時,柯大松卻接到了那個無情的電話,柯盈身為導遊,卻神秘失蹤了。
而柯盈,正是一系列失蹤案的開頭。
柯大松這時眼睛都紅了,握著康文的手只是不肯放:「邵老弟,我在小地方生小地方長,一輩子也沒出過城幾回,也不認識什麼大人物。我老兄說你們兄弟本事大,大家也是沒有辦法,就湊了張車票錢讓我來找你們。也知道你們是有本事見識廣的人,這趟就拜託你們了,這忙也不是白幫的,我們那政府也開出暗紅來了,找到了人有賞金呢。邵老弟,我這把老骨頭就指望你們了。」
康柏在一旁喃喃道:「邵老弟?那我是老老弟?」這傢伙,看上去一點同情心沒有。
窮苦人家的生活沒有經歷過的人難以理解,柯大松的神色讓我鼻酸,於是沒有多考慮,我說:「柯大叔,讓我幫你好嗎?」
柯大松帶著懷疑的神色看著我,卻搖頭:「不好,那洞窟一定有古怪,專是女孩兒失蹤,我不能害了人家的囡兒。」
康柏卻在旁邊搖頭,嘖嘖有聲:「小顧姑娘,我們什麼時候說過不去,人家可是專程上門來找我們兄弟倆的,嘿嘿。」他學著柯大松的口吻,自己對自己翹著拇指,一副得意樣。真是瘦田沒人耕,耕開有人爭。
卻聽得柯大松兩眼放光,一把改握住他的手,左右大幅度搖晃:「這個小哥,中啊!」
康文卻在旁邊笑瞇瞇:「柯大叔,你別看低這位小姐,她比我們兩兄弟都要專業,她才是真正幹這行的偵探。」
柯大松半信半疑:「真的?」
康文笑:「只要顧小姐出馬,事情就有把握得多,大叔你這次也算運氣,一來就遇到她。她肯幫忙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康柏不滿,拖長了聲音:「老哥……」
柯大松卻轉過來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粗糙的皮膚磨擦得我的手一陣微痛,他的聲音激動得顫抖:「顧小姐?你你可以幫我麼?」
我答:「榮幸之至。」從柯大鬆肩膀看過去,康文正看著我微微一笑。
第二章 七名失蹤的女子
飛機上我翻閱著少得可憐的資料,是臨時在網上找到的,趕飛機前匆忙打印下來的旅遊簡介:
藍山石窟群並非天然而生的溶洞,而是巧奪天工的人工開鑿的洞窟,內壁上人工鑿痕整齊美觀、清晰可辨,迷窟群始建於至少1700多年前的晉朝。
目前,整個藍山已探明的大小石窟36處,呈線形分佈於藍山市新安江花溪段下游南岸約5平方公里的連綿群山中,分佈線總長約5公里。
乾巴巴的介紹令人一點胃口也提不起來,只能從幾個數字進行推想。兩段短短的文字,我收到的信息是,石窟並未完全探明,但分佈很廣,石窟是人工開發的,而且年代久遠,形成年代不詳。
這次我的拍檔不是蘇眉,換上了邵家兄弟。邵康柏想去探險的興頭大於幫忙,堅持這趟活他得算一份。蘇眉正好接到了另外一個拍攝任務,所以就兵分兩路,至於後來的各有奇遇卻是預料不到的,許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安排。
我們這邊讓委託人柯大松領路。
柯大松畢生人沒有坐過飛機,現在的模樣要多侷促就有多侷促,但一說到藍山謎窟他馬上就不自覺流露出怨恨和害怕交織的神情來。對這吞沒了他女兒的石窟,他一點好感也沒有,使用的形容詞是陰森森,有鬼氣,閻羅殿諸如此類的,沒句好話,但是要他具體形容一下情況卻沒有什麼更進一步的描述。事實上,女兒出事之後,柯大松前前後後明著暗裡不知探過謎窟多少次,但就那麼一點地方,他轉遍了任何一個角落,就是沒有找到失蹤的人。
而當地導遊對謎窟的描述卻要生動得多,他們不約而同抓住了它的神秘來做文章,提出一個又一個無法解答的疑問。例如:這個大洞窟到底是做什麼用處的?如果是墓室的話,裡面為何沒有陪葬物品和棺材?又比如:這個洞窟是什麼人挖掘的呢?花費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必非等閒之輩,但為何歷史上對此事從來沒有記載?
這一個叫小丁的年輕導遊想像力尤其豐富,他自由發揮,提出大膽猜想:「說不定這石窟下面真正是某帝王的秘密陵墓,最近不時有旅客和導遊失蹤,可能是因為觸發了什麼機關,被困在了陵墓裡面。」他說的像武俠小說中的情節,卻是第一個不忌諱說到景區失蹤案的導遊,所以我們決定要他帶我們去謎窟探險。
但未接近石窟,道路已經被封鎖起來。整個景點關閉才是三四個小時前的事情,據說今天早上當地的搜查隊在景點附近發現了失蹤人員的屍體。
柯大松一聽這消息腿就一軟,幾乎摔倒,幸好康柏眼明手快在旁邊一把攙住。
屍體還在現場,用白布蓋住,露出兩隻腳來,穿的是旅遊登山用的橡膠底帆布鞋。
柯大松臉色如土,聲音都顫抖了,兩眼發直:「這鞋……是盈兒他們公司發給大家的,……我的盈兒咧!」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心裡黯然,看見帶我們來的導遊小丁臉色慘白,身子在微微顫抖,興許是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康文說:「還沒有確認,現在失蹤的並不是只有你的女兒。」他走過去與現場的警員打交道。
過了一會兒,他走回來,請柯大鬆去看看。
柯大松腿直髮軟,康文堅定地攙住他走。
我看著有點不忍,康文卻說:「是好是壞,都要堅強面對,求個明白。」
他說的話非常正確,柯大松提起勇氣看了一眼,淚水就止住了,他抬起頭,驚喜交加:「不是我囡兒……」他又開始流淚,顫抖著聲音叫出來:「不是盈兒!」
這一次語氣中卻滿是驚喜。
康文走回來說:「我沒有仔細看,但屍體的脖子上有青紫色的淤血痕,不應該是意外身亡,我認為這是人為的謀殺案。」
我「哦」了一聲,如果是謀殺案,劫財劫色之類,就比牽涉上神秘洞窟的失蹤案簡單得多。看見身邊的導遊小丁臉色還是慘白的,身子微微發抖,忍不住問:「這導遊你認識?」
小丁想一想,搖頭:「不認識,這區幾百個導遊,我見過她,但不認識。我一聽說是謀殺,就覺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