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那邊邀請者打完電話,回過頭來,對著安娜便是一個鞠躬:「請安娜小姐這便跟我去見老闆,他說很期待跟您的會面。」
安娜趾高氣揚瞄我一眼:「我不要跟他們一輛車。」
「當然,當然。」對方不住抹汗,點頭哈腰,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
人就是這點奇怪,看見對方已經完全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本來應該壓力大減才對,但看見安娜瞬間搶盡風頭,我心裡還是忍不住憤憤不平起來,只差忍不住叫:「我才是主角!」了。
但不憤歸不憤,待遇的天淵之別有目共睹。
載安娜的是名貴房車,載我的是一輛老福特,連帶邵氏兄弟跟著我臉上無光。
我本想罵某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那本應跟著升天的「雞犬」卻偏偏怯生得很,寧願跟我們一車。歐陽晴川實在怕了凌氏,但全員共進退,他倒不好意思一人逃跑,只得跟著我上了我們這車,要見凌老頭的時機遲得一刻便是一刻。
我暗想安娜你便再風光,也無人願意跟著你,自鼻孔裡出一口氣當兒,晴川那小子卻巴巴說了句:「跟著城城也許不用見凌老頭了,但跟著安娜,看那哈巴狗的樣子,見是一定會見定了。」
真讓人敗興。
不過晴川那小子說話倒沒有錯,凌老頭兒似乎忙著去接見貴客安娜,把我們這邊四人安置在一個待客室便晾在一邊。
歐陽晴川忍不住了,挪著屁股湊到我旁邊問:「城城,安娜好像很有來頭的樣子喔。」
我看他一眼,氣還沒有消,只說:「你們不是一起私奔的嗎?關係比我跟她要好得多,你應該更瞭解她才對。」
歐陽晴川苦著臉,無言以對,過了一陣,他又說:「我知道安娜以前跟你是好朋友,我只是想知道我認識她之前的事情。」
歐陽晴川指的是那次電視台錄影室出現通靈意外,他因此認識安娜之前的事情。
我沉默不語。
歐陽晴川不住求我,這傢伙有時機靈,有時又非常遲鈍,現在還不明白哪裡得罪了我。我慢慢心軟了,便好聲好氣對他說:「安娜先認識的人是蘇眉,蘇眉跟她合得來,不過我一直跟蘇眉呆在一起,順便跟她做朋友。」
歐陽晴川怪叫:「什麼叫順便做朋友?」
旁邊邵康柏塞進一個頭來,朝晴川閉起一隻眼:「我知道,比如說我跟顧城是好朋友,你是她的朋友,我便也順便跟你做朋友。」
晴川瞪他一眼。
康柏笑道:「不過你小子很可愛,也不大會教訓人,我看我跟你會比跟顧城做朋友投緣。我這人最最討厭就是給人訓話。」
這小子也會說話得很,一句話惹得晴川臉都黑了,一句話又逗得他眉開眼笑,兩人真是臭味相投。
不過康柏卻說對了,當時我確實是跟安娜順便做朋友,我們兩個外表看上去不搭界,她喜歡標新立異,我卻不喜引人注目,但骨子裡的性情卻極相近。一般急躁,一般缺乏耐性,一般固執。不過程度和表現形式存著不同。比如說,她脾氣比我壞,有些什麼事情心裡根本擺不住,我脾氣也壞,但卻懂得藏在心裡,臉上裝得不動聲色,肚子裡可能已經在罵娘。
沒錯,我覺得自己比安娜更虛偽。
我一走神,發現旁邊四隻亮晶晶的眼睛一起盯著我,邵康柏和歐陽晴川見我轉過神來,齊齊開口問道:「你既然跟安娜做朋友,那麼總知道她的出身吧。」
我皺眉:「這是什麼邏輯,你們也是她的朋友,你們知不知道?」
歐陽晴川脫口而出:「女人不是喜歡分享秘密的麼?」
我一愣,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說女人天生八卦,即時對他怒目而視。
不過我的確是不知道安娜身世,蘇眉一天帶了個高大女子回家,說是新交的朋友,名叫安娜。安娜外型像是放大版的蘇眉,說話卻比蘇眉更放肆不羈,我很有點驚奇。
後來三個女子合租公寓,就算距離已經這麼近,但對於彼此的身世倒是沒有專門問起。現在想起來,關於身世的話題,安娜似乎只是隱約透露出家族大且複雜,少她一個也沒什麼,活像豪門家族鬧意氣出走的後裔。
想到這裡我心中一動,安娜不會與凌氏家族有著什麼關係吧?
正在這時,有人輕敲會客室的門,然後領我們來那人推門進來,行禮:「凌老先生請顧小姐一見。」
我霍然站起,終於來了。
邵氏兄弟也站了起來,我對他們搖搖頭:「我去跟凌老頭說清楚,一會兒便回來。」我不想己方人數太多導致場面混亂,而且當時的情形也只有我自己一個能說清楚。
康文明白我的意思,便道:「那我們在這裡稍等,若果時間太久,會要求見你。」
我點點頭,跟那領路人走了。不知為何,我原本總覺得對方心懷惡意,但經過來時安娜那一攪和,現在我的心情卻一點都不緊張害怕,回復成一開始時想做就做的心態。
我走進另外一間會客室,這一間比我們剛才待的那間要豪華得多,我坐在符合人體曲線設計的真皮沙發上,轉動著手裡的金邊咖啡杯,透過代替整幅牆的落地玻璃窗眺望著在翻湧白浪上拍翅飛翔的海鷗。
忘了交待一聲,我們去見凌老頭兒的地方是一處建築在海岸峭壁上的城堡,像是童話插圖般的景致,這老頭兒是真懂享受的人,但這樣的地方並不像是正式用來處理事務的所在,如此也讓人的心情放鬆了很多。
我在會客室裡等待凌老頭兒的時候,用手敲了身後的牆,隱約有點空洞的回聲。這間房有非常棒的隔音裝修,即使在這裡大打出手,站在門外的人也不會聽到一絲一毫。
等了大約十分鐘,凌老頭出現在我面前。出乎我意料,他穿著一套絲綢的唐裝,人的精神是很矍鑠的,也沒有留長鬍子,不然他的形象就像每天清晨可以在街心公園遇到的耍太極的老頭兒了。
凌老頭兒看著我微微一笑:「顧小姐,我是凌可夫。」他這一笑,兩眼精光閃爍,眼角皺紋深刻如刀,慈祥中又帶威嚴。
我連忙站了起來。
凌老頭一擺手:「請坐。」
凌老頭兒道:「顧小姐,今日請你來這裡,是想親自拜託你一件事情。」
我一愣,這一句話對方說得實在客氣,令我一直懷著的敵意不知丟到哪裡去了,代之而起的是,居然是受寵若驚。我暗罵自己情緒失控,這人地位顯赫,肯親自見我,禮賢下士,必有所求。而且,求的必定是難度難以想像,以「黑羚」家族也不能辦到的麻煩事。
凌老頭兒卻一點不管我心裡在想什麼,自顧自說:「我的外孫女兒凌霄早前在仁生醫院意外身亡……」
我就知道他求我的事必定與此有關,登時挺了挺背脊,暗想你想我作出何等賠償,不妨開出價碼來,我未必便是完全理虧,不懂還價。
凌老頭兒續道:「……我已知道她的意外跟一種特殊生物有關,這種生物會寄生在人體,控制人體思維,非常可怕。我那可憐的外孫女兒便是死於這種生物手下……」
我腦袋「轟」的一聲,對方在說些什麼?他怎麼突然通情達理起來,而且知道得跟我一樣多?
凌老頭兒笑容漸漸消退,臉上隱約有點傷感:「我一共有四個孫兒六個孫女,凌霄是孫女中年紀排第四的,從小不喜與人親近,待人是極客氣的,跟誰都保持距離,想不到養大了卻給怪物乘虛而入……這等事情在我們家族而言是絕不能宣揚出去的,我們只有吃這個啞巴虧,對外說霄兒是病逝的。但霄兒跟我雖不是特別的親近,但總是我凌家的人,這害死我凌家人的怪物,絕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