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兩邊的石壁陰冷地像死神的臉,白逸不去看它們,只是埋頭看著腳下的路,走了有半個時辰了吧,這向上的路一直沒有盡頭一般,狹小的空間裡,也需要雙膝彎曲才能前行,半個時辰雖然不久,可雙腿已經酸軟無力了,白逸如此,身形高大的丁大力更是吃不消,已經開始大口地喘著粗氣。
「白哥……」丁大力抹抹頭上的汗珠,雙腿在不斷地顫抖。
「你在這裡等著,我上去看看。」白逸讓丁大力在原地休息,自己強撐著向上,這總不會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吧?再大的墓室,空間也是有限的,白逸掏出身上的飛刀,在牆上刻下一道痕跡以作標記,這才向前繼續行進。
丁大力獨自一人坐在這幽長的青石板小徑上,時間越長,越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寂靜的空間裡,恐懼在一點點蔓延,直到白逸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力,快上來,我找到出口了!」丁大力像離弦的箭一般快速地向上爬去,他手腳共用,沒一會兒功夫已經到達白逸所在的位置,只見白逸的頭上是一塊厚重無比的青石板,白逸已經拿著飛刀將石板旁邊挖出一條縫隙來,上面隱約有光透下來,照在白逸的頭上,那是生的希望……
白逸再掏出一把飛刀來,扔給丁大力:「快點!」
兩人在石板四周不停地挖著,直到石板有些板動,白逸才退到一邊,丁大力衝著手心吐了兩口口水,大吼一聲,雙手奮力地將石板向上推動,外面的光突然照射到兩人身上,兩人奮力地爬到外面,無力地癱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白逸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叫道:「大力,我們出來了。」
白逸沒有得到回應,他側頭一看,丁大力正趴在地上,雙手的指甲掐進了泥土裡,正強忍著自己的悲傷,只是喉間一直發出悶悶的響聲,那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白逸歎了一口氣,幾乎是全軍覆沒!
丁大力是自己恢復過來的,他沒有等到白逸的安慰,白哥就是這麼一個人,但不代表他無情無義,大力紅著眼問道:「這塊石板怎麼處理?」
「封死吧。」白逸心裡突然動了一動:「不,別封得太死了。」
丁大力愣了一愣,他粗獷的心裡認為,或許白哥認為裡面的兄弟還能呼吸?一陣悲涼襲上心頭,他強忍住悲痛,將石板抬回原處,抓了一些土堆在上面,並沒有掩得嚴實,這才踉蹌著跟在白逸身後,偌大的平原之上,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直至在蒼茫中消失……
此時,是1931年的秋天,這一年又稱民國二十年,這一年,從上海商業界開始掀起了反日風潮,這股風潮直蔓延到全國,鬧得是轟轟烈烈,這一切卻與唐三成與白逸無關,因為他們各自踏上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子,1931年,會成為絕大多數人的結束,卻即將成為這兩人的開始……
第10章 書獃子
時光荏苒,時光飛逝至了1981年,這一年,《新婚姻法》公佈實施,長江葛洲壩截流,江青反革命案終於塵埃落定,這一年大街小巷裡正飄著《在希望的田野上》的節奏與旋律,屋外飄著歌曲,屋內全家大小守候在黑白電視機前,正守候著准點播放的電視劇……
在《希望的田野上》歡快有力的節奏中,被稱作書獃子的劉知習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抱著一本又舊又厚的書走出這家古書店的大門,一個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打他身邊飛速地騎過,順便亮出了一嗓子:「喂,劉呆子!」
劉知習臉上露出不屑,切了一聲:「懂個屁。」他抱著手上的書興奮采烈地朝街道的右側走去,那裡,有一個懂得他價值的人,那是他的伯樂。
這是一幢古老的四合院,在這個百廢待興的北京城之中並不算醒目,這樣的四合院,在北京有很多,四合院的主人在國外留過學,繼而經商,是一個思想卓越的人,在劉知習的心目中,他就是自己的伯樂,只有他知道自己埋頭於書中,還有那些了不起的發明的價值。
劉知習隱約有些羨慕的是,他還有一張讓女人們為之癡迷的俊俏的臉,以及那股子成熟男人的味道,劉知習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可惜自己絲毫學不來,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就只是一個埋頭於古書的書獃子。
劉知習按響了門鈴,按照以前的慣例,大約二十秒後就有人替自己開門,可是今天他等了三十秒,還是沒有動靜,兩扇大門緊緊地關閉著,「難道不在家?」劉知習有些失望,正準備離開,大門開了,走出來一個男人,劉知習傻笑道:「白大哥,你在家哪。」
出來的人正是白逸,假如唐三成還在,他一定會吃驚,五十年的時光在白逸身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他的眉眼與五十年前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股子莫名地惆悵,身板依然修長,那股子儒雅的氣質揮之不去,見到劉知習,他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你來了。」
「嗯,白大哥你要出去?」劉知習有些失望,他原本想和白逸討論討論手上的這本古書的,他有些新發現。
「是啊,一起吧。」白逸歎口氣:「我想出去走走。」
兩個人步行在這小巷子裡的青石板小路上,一時無話,劉知習覺得今天的白逸格外地不一樣,比平時少了一些生氣,透著一股子不同一般的悲涼,劉知習不敢發問,只是陪在白逸的旁邊,靜靜地邁著步子。
兩人來到了附近最繁華的地段,這裡的喧鬧讓白逸的心裡好受了一些,劉知習更是興奮:「白大哥,你看,今天可真熱鬧……」劉知習突然看到路邊一個擺著算命攤的男人,那男人瞇著眼睛正在睡覺,攤子上方寫著兩個醒目的大字……天機!
劉知習嗤之以鼻:「什麼天機,這些算命的,就知道故弄玄虛!」
順著劉知習的目光看過去,白逸的雙眼突然迸發出不一樣的光,就像猛獸見到了活蹦亂跳的兔子,眼中又寫滿了不可思議!他突然向那個算命的男人撲過去,他撞翻了簡陋的算命攤子,直把那算命男人按壓到地上,他喘著粗氣,聲音變得啞啞地:「是你嗎?啊!你是不是唐三成!」
第11章 死
四周的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劉知習不知所措地走上前,他從來沒有看到白逸如此過激的行為,他小心翼翼地說道:「白大哥,你怎麼了?這個人你認識?」
被白逸壓在身上的人瞪大了眼睛,喉間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只是拿手指著白逸,像是看到了人間沒有的怪獸一般,又驚又充滿了好奇,好半天終於吐出一句話來:「你,你是?白逸!你居然是白逸!」
劉知習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顯然這兩個人認識,白逸終於緩緩地鬆開了手,無力地翻轉到一邊,大口地喘著粗氣,那算命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叫道:「白逸?你真是白逸?」
白逸斜了他一眼,點一下頭,雖然確認眼前的人是唐三成無疑,眼中還有一些震驚:「你不是死了嗎?」
劉知習更是一頭霧水,什麼死啊,不死的,他一點也不明白,他上前想扶白逸,白逸揮揮手:「讓我歇一下。」突然出現的唐三成讓他緩不過勁來,這原本是個永遠沉睡在古墓中的死人,現在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更重要的是,他和自己一樣,五十年的時間,皮膚沒有一點鬆弛,雖然當初的傻勁少多了,可是他沒有變化,一點也沒有!那幅膽怯又有些倔強的樣子,還刻在骨子裡面!
說一點變化也沒有,也不對,唐三成比五十年前更加高大了,眉眼更成熟了,比起原來還有些青澀的樣子,現在更像一個成熟的男人,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白逸突然站了起來,他一把扯起唐三成:「走,快走!」
白逸拉扯著唐三成朝自己家的方向飛奔而去,好像要去做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而且很急,非常急!他們留下劉知習在原處,他怔怔地望著兩人的背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自言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宅,一間佈置得整潔但有些單調的房間裡,躺在床上艱難地呼吸著的老人正緊緊地閉著眼睛,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已經枯瘦得只剩下一點皮包著骨頭,唐三成仔細瞧著這老人的臉,心裡有股熟悉感,卻又想不起來,白逸俯下身去:「大力,你看我遇上誰了?」
大力?丁大力,這老人是丁大力!唐三成說不出來的難受,居然後退兩步,不可置信:「他怎麼了?」
「如你所見,他快不行了。」白逸歎了一口氣:「他躺在床上已經有半年了,我請了最好的醫生,可還是回天乏術,我不知道哪一天大力就會離開我,他是我這在世界上最後的夥伴了,別忘了,他已經七十多歲了。」
兩人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兩人看著對方的臉,渾身浮上一陣恐懼感,像自己這樣的人世界上還有多少?丁大力一旦死去,知道兩人秘密的就只有對方而已,這股奇異的感覺瀰漫在兩人之中,要不是丁大力突然的咳嗽聲,兩人簡直要魂出九天了。
丁大力枯柴一般的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胸口,發出一陣沉悶的吼叫聲,白逸與唐三成同時圍了過去:「大力!」
丁大力無力地睜開雙眼,看到唐三成,無比愕然,只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地擺動著雙手,像是見了鬼一般,白逸扶住他的身子:「大力,他是人,我試過了,有溫度的,不是鬼,大力,你還好嗎?挺住,我現在就去叫醫生!」
「不……不……不用了。」丁大力突然露出一絲笑容,是行將就木前那種解脫的表情:「有人陪著你,白哥……我可以放心了,我就先……走了……」
丁大力的雙眼慢慢地合攏,任憑兩人如何呼喚,再也不能睜開了,白逸將耳朵貼到丁大力的胸前,仔細地聽著,良久,抬起頭來:「他死了……」
第12章 回憶1
丁大力的後事終於料理完了,白逸像是精氣神消失了三分,平時話就少,如今更比平時要少上幾分了,只有與唐三成獨處一室的時候,話才多了一些。
「五十年來,大力是我唯一的夥伴,只有他知道我身上的秘密。」白逸看著唐三成:「你呢,為什麼也和我一樣?你在古墓的時候,不是已經沒有了氣息?」
唐三成看著自己的手:「當初我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石棺之中,身上還蓋著一件衣服。我從古墓裡爬出來的時候,本以為只是撿回了一條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這叫什麼?不死之身?」
「那衣服……是大力的。」白逸喉間有些異響,想到丁大力的死,他悲痛難忍:「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不會老?」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唐三成的話如石破天驚,白逸笑出聲來:「一年以後?沒有人可以不吃不喝活上一年!」
「這世上奇妙的事情太多了,看看你和我,你還敢說什麼不信嗎?」唐三成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傻小子了,一張嘴比以前要靈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