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節
他不是在磕頭,而是在自殘。
隨著邦、邦、邦三下,他可是結結實實地磕在了地上,這清池宮外面的廣場是青磚石鋪的地板,一塊就有一平方米,規規整整的,然而雜毛小道這一磕一個響,居然將那青磚石給磕得一陣碎裂,如同蜘蛛網一般往四面八方發散而去。
按理說他如果是勁氣充滿全身的話,再大的勁兒都不會有什麼損傷。
然而此刻的雜毛小道,從第一下,額頭立刻就破了皮。
而第二下,碎石甚至直接鑲嵌進了他的額頭之上去。
第三下的時候,雜毛小道的額頭上面全部都是血,以及砸碎了青石板之後的碎石塊兒,全部都鑲嵌進了他的皮肉裡面去,看起了特別嚇人。
他是用盡了全力在磕頭,而且還沒有半點兒防護。
三個響頭磕了下去之後,眾人都驚呆了。
符鈞聽到了雜毛小道的話語,臉色大變,驚恐地大聲喊道:「小師弟,不可!」
他之前喊的是「蕭師弟」,這會兒叫的是「小師弟」,僅僅是音調之間的區別,卻將兩人之間的關係給拉近了許多。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希望雜毛小道退出茅山宗。
然而長跪了好一會兒的雜毛小道這個時候卻站了起來,有鮮血從額頭上順著鼻樑往下面流來,遮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不得不用袖子揩了揩眼簾上的鮮血,方才抬起頭來。
他朝著符鈞拱手,然後說道:「師兄,哦,錯了,符掌教,你要我給你一個說法,我現在給你了——陸言是不是會神劍引雷術,這個無人能夠確認,但我會,全天下的人應該都知道。」
符鈞歎了一口氣,說小師弟,你這又是何必呢?
雜毛小道認認真真地說道:「符掌教,我是茅山之外,最能夠確認通曉神劍引雷術的人,所以你們與其找並不確定的陸言麻煩,不如先將我給殺了。」
說罷,他往身後一抹,有一把桃木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上來。
握著劍,雜毛小道朝著在場的眾人作了一個道揖,然後說道:「有想攔我的,儘管來,蕭克明的眼裡只有路,沒有人,誰人攔我,不要怪我手下無情——我殺的人多如亂麻,雙手滿是血腥,攔我者,我殺之;當然,諸位也請不要留手,儘管殺了我這個懂得神劍引雷術的,『旁門左道』!」
這話兒說得斬釘截鐵,然而他說得並不威風。
事實上說這些話語的時候,雜毛小道一直都在流淚,那淚水混合著血水,將他的整張臉都給糊住了去。
他軟弱麼?
雜毛小道曾經是這個世間的頂級高手之一,天山一役之中他扮演了最為關鍵的角色,這個男人強大到無數人都為之敬仰,但是在此時此刻,卻哭得像個孩子。
沒有人會笑話這個哭得稀里嘩啦的男人,因為他所有的軟弱和淚水,都是因為內疚。
他對他師父有多敬重,此刻的心中就有多痛。
但是他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卻是如此義無反顧。
沒有人因為他流了淚,就覺得這個男人好欺負。
沒有人懷疑他話語的真實性。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人膽敢站在他下山的路前,他就會沒有任何顧忌地一劍劈將上去。
所以攔在山門之前的許多人,都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路來。
他們是畏懼麼?
不像。
或許有人畏懼雜毛小道的威名,但更多的人,則是在痛苦。
這個男人,不但是前代掌教真人指定的繼承人,而且還是茅山宗曾經最為驕傲的榜樣,他的事跡傳遍了整個天下,並且讓無數年輕人為之激勵和自豪。
儘管他並沒有參與多少教門事務,但對於底層的茅山弟子來說,一個無為而治、又沒有什麼架子的掌教真人,更加讓人喜愛。
他永遠都不會高高在上,就好像是你身邊的朋友,而不是你想要頂禮膜拜的神靈。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讓整個茅山都為之驕傲的男人,他宣佈自革山門。
他不再是茅山道士了。
不再是……
一種前所未有的憋屈和鬱悶徘徊於無數茅山弟子的心頭,我能夠從他們的臉上、眼神中,瞧出那種極力掩飾的失望和悲傷來。
所以他們的讓路,是一種自發的行為,也許是在表達對方茅山上層的不滿,也是在表達自己心頭的敬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卻攔在了正門口。
茅山掌教,符鈞。
雜毛小道抓著手中的劍,一字一句地說道:「符掌教,你真的想好了麼?我可要動手了……」
符鈞滿臉通紅,眼圈裡也有淚水在打轉,激動地對雜毛小道說道:「小師弟,為了一個江湖小雜魚,你這樣子真的值得麼?」
雜毛小道顯得無比冷靜,平靜地說道:「符掌教,請不要叫我小師弟,你面前這人,叫做蕭克明,他來自於句容蕭家——你若是覺得我這一身手段屬於茅山,若是想要自革門牆,就得先將一身修為給廢除去的話,儘管過來,正好我也領教一下,多年未曾交手,你如今的修為,到底達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符鈞的臉色從激動逐漸轉冷,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眼神變得冰冷。
他說道:「想不到幾十年的師門之誼,居然頂不過一個小角色,我真的是看錯你了。」
雜毛小道不冷不淡地說道:「至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在這茅山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盼著我死呢……」
「夠了!」
符鈞臉色一惱,怒吼了一聲,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不把我們這些人當做師門兄弟,那我也無話可說了,今天這事兒到此為止,你離開茅山,即日我便會昭告江湖,你的所作所為,均與我茅山無關;至於你和陸言,直管離去,我不再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