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節
賈愷芥的嘴角露出一絲幾乎不著痕跡的笑意,道:「林惠這話說的有點抬高我了,想我太虛自十歲起開始修道,耗費三十六年練氣,又用去三十六年參玄,八十二歲起才稍稍參悟天道,到一百零六歲時有所小悟,練出了瑩目之術!我知道若再假以一紀十二年的時間,定能有所大悟,開啟天眼!可惜練出瑩目後,心血忽然來潮,竟再也靜不下來了。我自忖我道家講究靜極思動,陰極而陽,便先把修行擱下,重回人世,來拯救大眾。正所謂小道在山中,大道在人間,其實我這也算是修行。你們說呢?」
殿中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老祖是神人見識,所說極是!晚輩遠遠不及!」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賈愷芥的道號是「太虛」,或者他的真實稱謂就是太虛,「賈愷芥」不過是個代稱假名。
太虛聽著眾人一致的讚頌,還是閉著眼,淡然說道:「當我重回紅塵後,才發現真是萬象新天!小輩們風頭正盛,我輩凋零殆盡!你們說那個陳元方,也不過二十多歲年紀吧,有眼下這般修為,真是不可思議!還有血金烏之宮的宮主血玲瓏,林惠啊,她可不比我差。至於那個暗宗,隱隱有統一術界異端的勢頭,他們的首領,那個帶著面具自稱『晦極』的人,也不簡單啊。我聽周興說,他曾拉攏過你們?」
坐在張壬下首的一個敦實的中年漢子悶聲道:「是!晦極曾經找過我們,要我們併入他的暗宗,我們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一直在虛與委蛇,現在老祖出山,我們自然不會再搭理他。不過,老祖剛才說他可能會是我們的敵人,這個,以徒孫看來,應該不至於吧?咱們在上邊和那些所謂的世家大派看來,都是異端,都是邪教,我們同屬一類,即便不答應歸入他的屬下,也不至於就反目成仇了吧?更何況現在,暗宗也在對付那些世家大派的人。」
太虛忽然「咯咯」一笑,道:「周興,你錯了!晦極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起來他暗宗的行為是與陳家為敵,其實卻完全不然。就好比我,你們或許都以為我晚上要去陳家村吧?也錯了!」
第324章 坐收漁利
太虛這番話說出來,殿內眾人一起呆住,我和楊之水也怔怔地對視一眼,難道我先前猜測錯了?這太虛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大殿內,周興回顧自己下首的一個頭臉白淨的青年模樣之人,道:「老祖,我先前聽孟隆說,您是想讓這裡的村民作為掩護,然後帶著咱們混進陳家村,趁亂取事。難道不是嗎?」
太虛閉著眼睛,緩緩搖頭道:「當然不是。」
我的心猛然間沉了一下,我真的想錯了!
張壬、李雋、林惠、周興、孟隆以及空空和尚等人相互之間都不解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孟隆忍不住道:「徒孫愚鈍!還請老祖明示。」
太虛閉著雙目問道:「且不說這些,我先問你們,咱們去陳家村幹什麼?」
張壬的深眼窩裡閃著寒光,道:「奪走神相天書!」
太虛又道:「奪走神相天書幹什麼?」
李雋道:「術界人人傳言,天書內含精妙絕倫、神鬼莫測的機要秘術,得之習之可造福蒼生!我天理宗也可趁機一枝獨秀,光耀萬古!」
太虛歎息一聲道:「可那是人家陳家麻衣派的東西啊。」
林惠道:「雖然是陳家的東西,但是陳家的人卻不能好好利用,那是暴殄天物!以大道來看,世間珍寶,唯有德者、有才者方可據之!老祖以造福蒼生為念,是為有德;老祖身懷瑩目奇術,或可讀懂那天書,是為有才。陳家人要是順道,就該把天書雙手奉上,若是逆道,咱們當然可以替天而行,以霹靂手段犧牲其小家,成就我大家!」
林惠吐沫橫飛,侃侃而談,說的大殿內眾人都興高采烈,我也聽得既出神又憤怒,他一派強盜邏輯偏偏說的義正詞嚴!
如果我不是受害者,都要起身鼓掌為他喝彩了!
太虛也忍不住把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細縫,瞟了林惠一眼,隨即又閉上,道:「惠兒說的是我真正的心聲!或許你們認為我拿天書就是為了長生不老,但我都一百多歲了,早已得了長生之術,哪裡還會再去覬覦別家的修養之道?我拿天書就是為了造福蒼生,而非為一己一私之念!這也是我跟暗宗的晦極、五大隊的邵如昕不同的地方。」
眾人齊聲誦道:「老祖實乃得道真人!我等遠遠不及。」
太虛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先前說咱們和暗宗走不到一塊去,甚或,暗宗還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敵人。為什麼呢,因為晦極也想拿到天書,但他是為了自己的私慾!還有邵如昕,她想得到天書,更是為了自己得名得利得權!他們都是小人,是油!咱們是君子,是水!水和油能融到一起嗎?當然不能!」
我心中憤憤罵道:「他們是真小人,你是偽君子!我呸!」
但是聽到這裡,我還是沒弄明白,太虛不去陳家村的原因。
李雋、林惠等人也不甚了了,但又不好明問,只能旁敲側擊地道:「老祖,雖然咱們和暗宗道不同,但是現階段的目的還算一致,敵人是共同的,所以我們想,是否可以與之聯手?」
太虛微微搖了搖頭,道:「我與晦極見過幾次,他臉上帶著面具,身上藏著噬魂鬼草,而且本身技業驚人,我看不透他。再加上你們匯報的所有有關晦極的信息資料,我整合一番,仍然無法得出結論。這是個從頭到尾都神秘至極的人,而且也是個極端可怕的人!所以,我們不能與之聯手。」
這話說的越發混亂,不但我聽得無著無落,殿內的張壬也忍不住道:「老祖,您認為晦極敢對咱們下手?」
太虛卻沒回答,轉而說道:「我聽孟隆說,血金烏之宮好像也不怎麼聽暗宗的號令了?」
孟隆「嗯」了一聲,道:「據我們查探到的消息,血金烏之宮近來連番對陳家村有所動作,都不是晦極指使的。暗宗與血金烏之宮貌合神離,彷彿已經不存在什麼隸屬關係了。」
李雋微微一笑,道:「不是貌合神離,而是他們已經鬧翻了!」
周興詫異道:「何以見得?」
李雋道:「之前,血金烏之宮的宮主血玲瓏一直在閉關,血金烏的事情都是由血金烏的大長老無著子統御,血金烏併入暗宗,也是無著子的意思。但後來,無著子在伏牛山吃了拜屍教的虧,暗宗宗主晦極明明在場,卻見死不救,無著子已經惱怒在心了。等血玲瓏出關之後,情勢更是大變,血金烏不但開始獨立行事,甚至在名義上也漸漸脫離了暗宗!血金烏勢力日大,晦極這次差不多算是折了一條胳膊!」
太虛道:「話說到這裡,你們就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去陳家村了。」
我在心中將太虛所說過的話一句句反覆思量,拆開了、碾碎了,再整合,再拼湊,前後貫穿,還是想不出太虛不去陳家村的原因。
楊之水聽得入神,卻也是滿臉迷茫。
至於大殿內的眾人,各個緊緊盯著太虛看,期待下文,顯然也都是在不懂裝懂。
那太虛除了臉上偶爾有些許變化以外,整個身子盤膝坐著,這麼半天來,紋絲不動,彷彿大殿內觀音像下的另一尊雕像似的!
僅僅是這份坐功,就厲害極了!沒有幾十年的潛行練心打磨,絕對做不到。
只聽他緩緩說道:「血金烏為什麼要脫離暗宗?原因很簡單,暗宗名義上是個組織,其實卻是被晦極明拉暗扯撮合到一塊的烏合之眾,宗內派系林立,都攝於晦極之淫威而不敢不聽命。但晦極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個極其自私的人!他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能不擇手段的人!他對待宗內的人,是當狗當牛來對待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工具,為了自己的目的,他可以隨時犧牲掉自己的工具!你想他以這樣的態度待下,能服眾嗎?血金烏一旦翅膀硬了,能不飛嗎?」
我心裡品味著太虛的話,自忖那面具人好像就是這樣的人。
他誰都可以利用,又什麼都可以拋棄,屍鬼宗是暗宗的成員,可屍鬼王被他親手所殺;木家原本是他暗宗的成員,可是在伏牛山中死傷殆盡,他卻毫無動作;拜屍教的洪不詮對他俯首稱臣,下場怎樣?無著子被老爸、太爺爺、陳漢琪逼得跳崖時,他又在何處?
若我是暗宗的成員,想想也真是膽寒心冷!
而且晦極幾次三番幫我,真正意圖至今未明,思之也令我害怕。
照這樣看來,太虛不與之聯手,恐怕也是怕被他給賣了。
果然,太虛繼續說道:「對於這種人,我們和他聯手,就是與虎謀皮,不但得不到皮,就連骨頭也會被他吞了。那個五大隊的邵如昕,卻和晦極是同一類人。邵如昕對待自己的下屬也是當工具來利用的,有用者留之,無用者捨棄。這份殘忍,實乃真小人、毒女子的行徑!」
邵如昕對待張熙麓、曾子伯、薛橫眉、陳法等人的態度,一一在我腦海中浮現,竟真的與晦極十分相似!
太虛道:「晦極和邵如昕這兩人,對待自己的下屬都那麼殘忍,對待我們呢?對待敵人呢?思之生畏啊!所以,我們不與晦極聯手,不招惹邵如昕。凡是這兩人著力佈局的地方,我們都不去摻和。」
言至於此,我猛然間心底透亮,終於明白太虛為什麼不去陳家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