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同一時刻,葉天的小刀也嗖的一聲飛旋出去,化作一隻銀色的圓盤,在匕首尖上一絞,便令司馬脫手,篤的一聲,紮在旁邊的木椅上。
司馬毫不耽擱,以「飛燕投林式」躍起,撞碎投影機旁的玻璃窗,衝出了小客廳。因為這房間是在小樓的最西邊,出了那窗子,翻過圍牆,便能逃逸出山莊。
第七章 錄影帶揭示的秘密
鬼王追到窗前,從口袋裡掏出對講機,命令樓下的保鏢們全力追趕。
「你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司馬的花招?」段承德有些無奈,輕輕地敲擊著自己的太陽穴,顯示出內心的焦慮和失敗感。
「不僅僅是錄影帶有詐,而且我猜血膽瑪瑙的失竊,也跟司馬有關。當時,他故意出言向沙特大亨挑釁,並走下台,將所有人的視線引向保險箱相反的方向。當他打倒大亨製造混亂時,就是司空摘星下手的時候。再有,既然血膽瑪瑙不在司空摘星身邊,那就說明第一件拍品仍舊在山莊裡,被他的同夥接應,暫時藏了起來。此時徹查,可能會有收穫。」方純一一列出自己的疑點,分析得入情入理。
段承德反問:「你怎麼能確信司空摘星沒有帶走血膽瑪瑙?難道他的同夥不是在牆外接應他嗎?」
方純搖搖頭,轉向葉天:「葉先生,還記得司空摘星離開會議室下樓時,你說過的話嗎?」
葉天點頭:「記得,我當時說『保鏢的輕功太差』,因為他腳下的聲音太沉重,步履也拖泥帶水的。」
方純一笑:「正是這樣子的,我從這句話知道,那時瑪瑙就在司空摘星身上,所以他走路非常小心,又慢又蹣跚。那麼,他以這種速度從小樓走到後花園的話,至少需要十分鐘,逃不出去就會被我們追到。事實上,他在數分鐘內不但先去停車場打開車燈故佈疑陣,還找到了軍大衣扔在圍牆頂上,第二次引開追蹤者的方向。當然,我猜那軍大衣下面可能會裝有捕獸夾之類的狠毒機關,第一個追過去的就要倒霉了。」
段承德哼了一聲:「沒錯,鬼王手下的一個兄弟被捕獸夾弄斷了胳膊,正在包紮。」
按照方純的分析,司空摘星一離開二樓,血膽瑪瑙就脫手了,然後才快速行事,按計劃逃逸。
「好了,我馬上就會展開清查,多謝方小姐的分析。」段承德拍案而起,帶著鬼王離開,會議室裡只剩葉、方二人。
「喂,請給我們拿兩瓶礦泉水來。」方純向門外伺候的下人吩咐。
外面,開始了長時間的喧囂騷動,看來大搜查已經開始了。
「剛剛多謝救命之恩。」方純笑著面對葉天,「但是,你的飛刀不但能救命,而且能留住司馬,讓他吐露秘密。為什麼沒有那樣做?」
關於錄影帶,司馬隱藏了太多秘密,而那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是嗎?可我對江湖上的事沒什麼興趣,就算是『黃金堡壘』也一樣。留住司馬,對我又有什麼好處?有那些心思,倒不如想想怎樣才能救小彩的命。生命是最珍貴的,再多的黃金也換不回來。」葉天有些倦了,縮在沙發裡,望著那扇破窗出神。
剛才,一提及「黃金堡壘」,段承德的注意力馬上變得非常集中,似乎已經忘掉了小彩身重血咒、危在旦夕那件事。現在,他又為搜尋血膽瑪瑙而全莊行動,可見他心中所裝的「大事」極多,並不僅僅是「血咒」這一件。
方純再次啟動投影機,並且採用了八倍慢放的模式,仔細地觀看著這卷報價五千萬的錄影帶。
綜合分析,錄影帶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某個野外旅行家進入金沙江和瀾滄江相夾的群山中,湊巧駐足於蛇形山谷的東面山頭。起初,吸引他的只是山谷的奇怪形狀,於是開啟攝像機,開始拍攝。突然,山中天氣驟變,雷鳴電閃,霹靂紛紛,接著便是暴雨如注。這種由晴朗轉入驟雨的怪異天氣變化中,引發了早就被電磁場保存下來的一段現實故事,也就是淘金幫野人劫殺日本運金隊的過程,比海市蜃樓更加清晰真實。在故事中,野人們成功地完成了獵殺行動,帶著戰利品西去,消失在霧氣中。但是,拍攝者親自探索蛇形山谷後才知道,山谷盡頭只是天塹絕壁,猿猴不得逾越,那麼野人們去了哪裡?總不會是乘著雲霧升天而去了吧?
「你知道很多事?」葉天終於主動開口。
「對,作為一名賞金獵人,我總要千方百計尋找資料,才能順利完成僱主交付的任務。在這個世界上,賺錢的機會很多,但我的命只有一條,準備越充分,就能活得越長久。」方純並不避諱自己的身份。
「這次,除了巴蘭圖,你的目標還有誰?」葉天的語氣並不咄咄逼人,但卻看得深遠,一語切中要點。
方純停了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笑著回答:「說出來也許有些俗氣,有僱主要『黃金堡壘』的線索,開價甚高,而我自己對於那筆天量黃金也很感興趣,所以才到蝴蝶山莊來。」
葉天歎了口氣,微笑著搖頭:「我猜,你並不是那樣的人,因為你的眼睛已經暴露了自己的心。」
方純眉頭微皺,自嘲地笑著:「什麼?那你猜我是什麼人?又為何而來?」
葉天認真地回答:「貪財者目黃而渾濁,復仇者目紅而森冷。你跟這兩樣都不沾邊,所以既不貪財,也無仇恨。」
方純似乎被他的話深深地觸動了,凝神思索之後,才低聲自語:「一個人內心如何,又豈是從五官表情上能夠看得出來的?」
葉天搖頭:「當然看得出,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
那是《莊子雜篇·漁父》中的兩句,他對佛學、國學的典籍爛熟於心,總是能找出最恰當的飽含哲理的句子應對。
方純凝視著葉天的眼睛,兩個人之間相隔五步,誰都不說話,房間裡的氣氛忽然變得冷清起來。
「謝謝,你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但是對於一個賞金獵人來說,不需要讚揚,只需要完成任務,誠如李太白詩中所說,事了拂身去,不留姓與名。別把我抬高到一個不恰當的道德高度,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是賞金獵人,無關乎其他。」方純非常誠懇地欠身應答。
二戰結束後,世界上出現過很多著名的賞金獵人,包括那些為了搜索納粹戰犯而活躍在歐洲各國的摩薩德的殺手們。六十多年過去,他們的名字已經淡化成史書上的陌生文字,不復被江湖人記起。
葉天希望方純的真實身份並非賞金獵人,但很多事絕不會以人的思想意志為轉移。在他心裡,方純的身份越發撲朔迷離起來。
接下來,方純的畫面定格在民夫跌落金磚的那一幕,走近投影幕布,仔細地觀察著。
金磚跌落的剎那,旁邊的幾名民夫和日本兵都向這邊回頭,表情各不相同。日本兵臉上帶著的是憤怒,而民夫的同伴表情則是滿含憐憫。可想而知,民夫們對押解的士兵們有多畏懼,生怕因此而帶來殺身之禍。在那種情況下,本來作為主角的「金磚」反而被人忽視了,所有人關心的,是那個犯下錯誤的瘦弱民夫。二戰中,日本軍隊在中國橫行肆虐,視人命如草菅,就算在鬧市區,也敢舉槍殺人,更何況是在荒野山谷中。
「看那帶隊軍官的口型,他說的是——」方純按下遙控器,畫面以放慢三十二倍速的形式單格跳動著。
的確,金磚跌落引發的騷動把帶隊的日本軍官吸引過來,他一手握著戰刀,一手按著腰間的槍柄,對已經舉槍對準民夫後腦的士兵吼叫著什麼。黑白畫面是沒有聲音的,葉天只能從口型張合中做出判斷。
「他說——『不要開槍,蠢貨,不要驚動……我們都會死的。趕快幫他撿起來,快走,我們已經進入了最危險的境地,絕對不要開槍!』葉先生,他說的是『不要驚動火龍』,對不對?」方純為自己的重大發現而變得歡欣鼓舞。
那一段視頻又被倒回來,重複播放了兩遍,葉天終於確信,那軍官說的就是「不要驚動火龍」這一句日語。同時,他的表情變得驚恐無比,偷眼瞥著四面,可見那蛇形山谷裡應該是隱藏著巨大的危險的。
「火龍?有趣,有趣!」方純直起腰來,長長地出了口氣。
外面,騷亂聲忽高忽地,不斷地有人大聲報告:「莊主,沒有發現,什麼都沒有,一切正常。」
葉天明白,司空摘星「神偷之王」的名號不是白叫的,他的偷竊、轉移、銷贓技術都很高明,不會那麼快就被人揭底。可惜的是,司空摘星在他和方純的眼皮底下硬生生逃走了,大大地耍了他們一次。否則,今晚的顧惜春也就不會氣得發瘋了。
啪的一聲,方純關了投影機開關,倒背著手在屋裡踱來踱去。
「知道嗎?一直以來,雲南就有這樣一個遠古傳說,蚩尤北侵中原,與炎帝、黃帝大戰於黃河。他曾經用蠻荒之地的『馭龍術』培育成三條巨龍,第一條能夠吐出洪水;第二條能夠噴發瘟疫;第三條能夠噴出三昧真火。當時,水龍被炎帝馴服,病龍被神農氏馴服,蚩尤來不及喚醒第三條火龍,就被炎帝斬首。於是,火龍一直潛伏地底,等待蚩尤的召喚。雲南多旱,那就是火龍在吸收地下水脈所致。它復活的活躍度越高,雲南的旱災就會變得越兇猛,直到有一天,火龍覺醒,飛騰九霄,口噴烈火,燒遍五洲四海,那就是世界毀滅之日。」方純停在葉天面前,嚴肅地講了上面一段故事。
那傳說由來已久,還上過十年前雲南出版社編纂發行的《滇藏民間傳說故事集》,被人們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流傳甚廣。
遠古神話中,蚩尤屢次挑起動亂,是不折不扣的戰爭狂人,為反面神類的代表。
「知道。」葉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