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女人繼續向前走,男人一怔,立刻追問:「你要我放了他們,是嗎?」
  這一次,女人終於點頭回應,只是仍然沒開口,自顧自地向小落水村那邊走去。
  「放了,警告他們離開遠點兒。」男人不耐煩地下命令,然後追上去,像來時那樣牽住女人的手。
  三個人無聲地收槍、退後,禮貌地向葉天、方純鞠躬致歉,只是態度依舊冷冰冰的,不帶絲毫熱情。
  葉天及時把方純拉近身邊,阻止她開口,等三人後退消失在灌木叢中,才低聲說:「別節外生枝了,那些人不是好惹的。」
  方純悶哼了一聲,遠眺已經走遠的那兩人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腳,使勁拍打著衣服:「此地沒有竹林,怎麼會有台灣竹聯幫的人?」
  他們一起望著最近的一根亭柱,發現上面的字跡全都是中國的古篆文,內容是一篇辟邪驅鬼的銘文。
  「七星梯、桃木樁、驅鬼文、迎風台、飛翼廊、湖山峽……」葉天突然明白過來,那兩人到這裡來,不僅僅是觀賞風景,而是實實在在地進行「驅邪治病」的儀式。七層台階代表「七星」;整棵桃樹幹削成的亭柱等於鎮邪殺鬼的「桃木樁」;木亭迎著瀘沽湖上吹來的濕潤南風;左右延伸出的長廊作為辟邪飛天之羽翼;被兩側高山夾住的小落水村則充當了「洩氣、排風」的峽谷通道。能夠把此地的地形利用得如此完美的人,必定是風水學方面的超級大師。
  「你確信,他們是竹聯幫的人?」葉天心裡一顫,下意識地反問。
  竹聯幫,是一個扎根台灣的著名黑社會團體,與日本的山口組一樣,該社團在全球江湖都有巨大的影響力。自創立以來,竹聯幫以台灣台北為主要據點,主要活動在台灣中部以北,全島自北至南以及中、美、歐、澳皆有其據點,主要核心成員約兩萬人,總成員數高達十萬人,與四海幫、天道盟被並稱為台灣三大黑幫。
  「當然,當然,從他們使用的武器、進退步驟上就看得出。按常理說,在中國大陸發現竹聯幫蹤跡並不稀奇,因為全球各地都有竹聯幫人馬的落腳點,只要他們不做違法犯罪的事,是可以拿著護照遵循正規途徑進入大陸的。關鍵是剛才那個瘦高的男人——」方純欲言又止,抓了抓頭髮,滿臉陰雲密佈。
  「我說過,那是一群惹不起的人。」葉天的語氣愈發認真。
  非但他們惹不起,華裔社會的黑白兩道、士農工商學各界都惹不起竹聯幫。之前坊間有無數血淋淋的案例可以說明,一旦踩了竹聯幫的雷區,最終都將死得很慘。
  「去亭中坐坐?」方純試探著問。
  葉天苦笑:「別開玩笑了?這是人家的驅邪陣,又不是供遊客們休憩的地方。咱們還是去湖邊走走好了,何必自找麻煩?」
  若非必要,誰也不想捋竹聯幫的虎鬚,那是實實在在會死人的。
  兩人並肩走到石砌的湖岸上,浪花輕拍著青石堤岸,發出低沉的撞擊聲。
  遊人最愛去的是瀘沽湖的南、西兩面,向西南遠眺,燈火輝煌處,隱約傳來歌舞戲謔之聲。幾艘度假山莊的遊船在遠方緩慢游弋著,船頂掛著的綵燈明明滅滅,猶如一群夏夜裡不知疲倦的螢火蟲。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方純驀地有感而發。
  那是唐朝詩人杜牧《泊秦淮》中的兩句,「後庭花」即《玉樹後庭花》,是史上著名的靡靡之音,亡國艷曲,為南朝陳後主所作,被後人視為亡國不祥之兆。
  時至今日,連瀘沽湖這樣的世外淨土也漸漸被金錢玷污,成了富人們休閒散心的花園水池,遺傳自遠古年代的寧靜都被一一打破。
  「想必他們不會知道,瀘沽湖北岸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再耽擱下去,只怕會被殃及。」方純又在自語。
  與她相比,葉天顯得尤其沉默。
  「在想什麼呢?」方純忍不住側過臉來問。
  「我在想,那張頭紗下的女子一定是美若天仙的,否則何以能令英雄折腰——不,不是英雄,而是『令梟雄折腰』。」葉天撿起一塊石片,甩手擲向湖面,在水面上打出一連串水漂。
  方純鬆了口氣:「你也判定他是竹聯幫上一代的大佬?」
  葉天點點頭。
  方純又問:「我們來寫他的名字,看看是否一樣?」
  她撿起兩塊石子,把其中一塊交到葉天手裡,然後蹲下身,在青石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蔣」字。
  「就是他,不必寫了。」葉天乾脆承認,「竹聯幫大佬蔣沉舟。」
  那個名字之前曾密集出現在全球各地報紙的新聞頭條上,黑白兩道的頭臉人物幾乎都要看他臉色行事,只要他跺跺腳,整個台北都要連震三次。
  「蔣沉舟,蔣沉舟,蔣沉舟……」方純喃喃自語著,慢慢揮手,把石子扔進湖裡。
  報章記載,蔣沉舟卸任後拒絕了幫會弟子的陪伴護持,一個人退隱於柬埔寨鄉下,最終死於胰腺癌。
第二部 XXXX
第一章 青銅面具怪人
  南面、西面的喧囂終於告一段落,瀘沽湖又恢復了亙古的寂靜。
  「無論如何,死人是不會復生的。死於柬埔寨的蔣沉舟,不會再活過來隱居於瀘沽湖小落水村。葉天,我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對於台灣的傳媒和全球黑道來說,將是一顆重磅炸彈。」方純的激動心情仍然不能平息,不住地回望村子的方向。
  葉天又一次摸出了自己的小刀,用指肚輕輕抹拭著刀刃。他已經許久沒有雕刻木像了,此刻突然有了繼續下去的興趣。於是,他在一塊平滑的條石上坐下,取出木像,藉著昏暗的水光默默地端詳著。
  「葉天?」方純得不到回應,變得有些焦躁。
  「相信嗎?在你我之前,也許早有泥鰍般善於鑽營的媒體記者發現了這條大消息,因為他們一直都目光銳利、動作奇快,時刻準備捕捉新聞事件。想想看,那些能夠引起轟動的消息都去了哪裡?」葉天終於開口。
  他深深知道竹聯幫的厲害,所以確信蔣沉舟有能力控制一切,包括那些筆鋒犀利的記者在內。
  方純搓了搓臉,也學著葉天的樣子坐下,面向波平如鏡的湖面。但是,沒過半分鐘,她又開口:「難道我們就只是這樣呆呆地等?等黑金部隊上門聯絡?」
  葉天點點頭,細心地用衣袖擦拭著木像的臉。
  「不行,我必須做點什麼,不能坐以待斃。」方純騰地站起來。
  葉天抬頭仰望著她,立即發現她的左肩上又一次出現了碧色的螢光。這次,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抬手一抓,將兩條靠在一起的碧綠小蟲握在掌心裡。兩條蟲的身體約有半寸長,與捲心菜裡常見的菜青蟲模樣近似,但顏色卻亮麗數倍,從頭至尾隱隱閃出螢光。
  「這是什麼?」方純有些納悶。
  葉天搖搖頭,轉頭看看四周,無花無樹,說不清兩條蟲子從何而來。
  就在此時,蟲子突然盤成一圈,從嘴裡吐出細密的白色絲線來,將自己的身體快速裹住,就像桑蠶吐絲坐繭一樣。
  村子方向突然出現了一個高速奔跑的人影,轉眼間到了兩人近前,向葉天恭恭敬敬地鞠躬施禮,然後雙手遞上一份燙金請柬:「葉先生,我家老爺請您夜談,萬望賞光。」
  送信者穿著一身緊致的黑色緊身衣,臉上裹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狹長而秀氣的眼睛來。聽聲音,這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
《蚩尤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