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雪姬。」他在心底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葉先生,葉先生……」阿黛艱難地扭動著身子,試圖遠離雷燕的槍口。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算了,你不殺我殺——」日本兵倏地離開了石壁,雙掌一合,拍向阿黛的左右太陽穴。
葉天毫不猶豫地出手,扣住阿黛的肩頭,拉向自己懷中。
日本兵殺招落空,驟然間凶相畢露,用日語大叫了一聲:「支那人,混蛋!」
葉天心頭一凜,這段時間以來積攢起的對對方的好感一掃而空。中日兩國政府無論如何建交,如何以「一衣帶水的鄰邦」來粉飾、拉近雙方關係,卻都無法忽視日本軍國主義強盜在中國大地上橫行肆虐的那段血腥歷史。站在他面前的,不僅僅是個日本人,而且是個雙手或多或少沾染著中國人鮮血的日本兵。
「你最好向我道歉。」他淡淡地說。
日本兵雙腳錯步,雙肘微屈,擺出了空手道的進擊姿勢。
「請向我道歉。」葉天冷冷地重複了一次。
在海豹突擊隊,研習二戰史、辨析各國軍隊的作戰特點、深究各國軍人的人性是所有隊員的必修課。所以,葉天從未有機會跟日本軍人交手,但卻無比瞭解該國軍人「大和血性天下無敵」的心理意識。實際上,要他們道歉,比殺了他們更難辦到。
「道歉?」日本兵不屑地高抬著下巴,搖頭拒絕。
「事情是因這個女孩子而起的,殺了她,不就一了百了了?」雷燕搶出來打圓場,槍口再次指向阿黛。
她的做法越發激怒了葉天,他猛然旋身,將阿黛摟在懷中的同時,右手奪下了雷燕手中的短槍,五指一搓,槍身、彈匣、子彈便四散分離,叮叮噹噹落地。
「混蛋!」日本兵罵了第二聲,右臂一伸,從雷燕背上搶到一柄砍刀,借勢掄圓,斜斬葉天肩頭。不過,他的一連串動作剛剛開始的時候,就被葉天看破、看透,同時拔另一柄砍刀,以刀代劍,刀尖前戳,抵在日本兵喉結之下的凹陷處。
「道歉。」盛怒之下的葉天,聲音反而變得更輕微、更安穩、更內斂。
日本兵的身子僵住,右臂舉在空中,進退維谷。
「葉先生,這恐怕是個誤會,大家各退一步,先圖謀大事好不好?」雷燕只能繼續打圓場。方纔的一輪交手中,她是和日本兵同一立場的,但兩人聯手,也沒佔得了葉天的便宜。
葉天的手腕一顫,刀尖陷入日本兵的肉裡。
「我也會殺人的,你最好別激怒我。」他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地說。
「我們大日本皇軍從不向中國人道歉,我們是帝國最優秀的軍人……」日本兵還想說下去,但葉天手上的刀極有分寸地向前送了三分,精準無比地抵住了對方的氣管,逼得日本兵連吸氣都不敢太快,聲音立即頓止。
一陣叮叮咚咚的滴水聲傳入葉天耳朵裡,繼而,水聲變為潺潺細流,再變為淙淙清溪,直至後來成為驚濤拍岸的沉沉巨浪。所有聲音,都是從石壁下面發出的,彷彿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石板,激流隨時都將破壁飛射出來。
「請你道歉。」葉天仍在重複最初的話。
「道歉吧,快道歉,否則就耽誤大事了!拜託,你何必去惹海東青?美國人很少盲目吹捧某個人的,更不會隨隨便便將戰鬥精英的光環套在一個亞洲人脖子上。快道歉!」雷燕急了,在日本兵腿彎裡猛踢了一腳。
這一腳,令日本兵向前單膝跪地,變成了負荊請罪的姿勢。
「對不起,我不該罵人,請原諒。」日本兵終於垂下了高傲的頭顱,低聲道歉。
葉天收回了砍刀,交到雷燕手上。他從不罵人,也從不輕易挨罵,這一次,他是在逼日本兵向所有的中國人道歉,而不僅僅是自己。
雷燕舉著短燭靠近石壁,所有人駭然發現,上面的圖畫已經全都濡濕,幾乎要滴下水來。
「看神巢,當神巢也注滿了水的時候,石門就獲得了足夠的浮力。」日本兵彈身而起,忘掉剛剛的不愉快,大步跨到石壁下。
阿黛仍然蜷縮在葉天懷中,靜靜地不發一語,像只被嚇呆了的小獸。
葉天取出小刀,挑斷了牛筋繩,然後推開她。
「走吧,蔣沉舟死了,你留在此地沒有任何意義,只會陷入危險的困境。我放你走,以後不要與淘金幫為敵,可以嗎?」不知不覺間,葉天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就像當年在海豹突擊隊時面對雪姬那樣。可是,阿黛與雪姬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阿黛的發亂了,七八綹亂髮披散在額頭上,被濕津津的冷汗黏住。
葉天很想幫她撥開亂髮,但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海東青,而面前的阿黛亦不是同為海豹突擊隊精英的雪姬。時間改變了一切,空間也從北美挪移到中國大陸,身外的所有事物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第四章 直搗神巢,血膽瑪瑙
「好。」阿黛只回答了一個字,勉強站穩,然後一步步向外走去。
葉天抹了把臉,把所有閒愁甩開,專心面對眼前的困境。
石壁上,水汽沿著迷宮推進,漸漸到達神巢。最後,橢圓形的線條內,石頭顏色變暗,與其它地方渾然一體。
日本兵的手掌又一次按在「神巢」二字上,大概只隔了十幾秒鐘,那面看似堅不可摧的石壁就慢慢偏轉,敞開了一扇兩米高、三米寬的門扉。
「你敢來嗎?」日本兵當先進門,隨即回頭,挑釁似的望著葉天。
門內,是一個人工鑿成的長方形山洞,腳下有一條三米寬的石階,漸漸向下,通向未知的遠方。奇怪的是,山洞頂上竟然透著星星點點的燈光,也就是說,洞內布設有電力裝置,能夠巧妙地進行自動發電,不必借助於外部電源。
「為什麼不敢?」葉天笑了笑,跟在雷燕後面進門。
雷燕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低頭看路,小心地走下台階。從她的沉穩淡定中,葉天看出了另外一點,那就是她必定在附近安插了得力的幫手,如此一來,才不怕黑夜金達萊的人抄了三人的後路。
「告訴你的人,不要動阿黛。」葉天沉聲說。
雷燕善解人意地一笑:「葉先生有所吩咐,誰敢不聽?你放人,淘金幫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阻撓啊?」
葉天無從判斷這句話的真假,只有踏著濕漉漉的台階繼續前行。空氣中滿是潮濕、黏膩的怪味,兩尺寬的台階上到處鋪滿了深褐色的苔蘚,一腳踩下去,就吱的一聲擠出水來。幸好頭頂有燈,三人才不至於摸黑探索,跌跌撞撞受傷。
曲曲折折地走了一陣,三人到達了一個七步見方的石室裡。石室中央,鑿著一口直徑約一米的水井。
日本兵向井下看了看,嘴裡咕噥了一句:「就是這樣子,一直都是這樣子的。」
井下水位很淺,水面距離井口只有一臂,伸手就能掬起一捧清亮亮的井水來。看得出,這口井是從巨石中硬生生鑿出來的,井壁異常平滑,又是一件單憑人力極難完成的工程。
石室向前,仍然是山洞和石階,深不可測,不知何處才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