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
「我不能死。」葉天冷冷地說。
司馬一笑,又在劍上輕彈,然後收回軟劍,用那種彷彿在看著一個死人的輕蔑眼神瞄定葉天:「你不能不死,這是命運的抉擇。還有外面的人,也都會在壓搾利用完畢後,毫無懸念地死去。命運選擇我來結束這一切,我很樂意遵命照辦。」
葉天很想問方純的下落,但這種情況下,司馬肯定不會說實話。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北狼司馬!你在用變聲器說話。喂喂老大,我根本就沒偷你什麼東西,恰恰相反,是我幫你偷人家的東西,可你一點錢都不付給我,讓我怎麼交貨?拜託,你連黑道上『一手錢一手貨』的規矩都不遵守,讓我怎麼交貨?我很清楚你是怎麼發家致富的,不都是靠著『黑吃黑』起來的嗎?在西北、內蒙、太行山兩側、東北三省……太多太多地方了,你的名譽實在是差到了極點?你讓我怎麼辦?當下一個犧牲品嗎?我司空摘星才沒那麼笨呢,不見錢,我堅決不出貨,這就是我的行事原則。」司空摘星恍然大悟,猜透了音箱後的真相,憤怒地捶地大叫,抱怨個不停。
論及黑道名聲,司馬的確樹敵不少,口碑極差,否則也不會被黑道冠以「北狼」的綽號。
司馬打開掛在脖子上的微型麥克,一陣冷笑後才開口:「沒錯,早先說的話,都是變聲器和錄音機製造出來的。說吧,什麼條件下,你才把跟黃金堡壘有關的資料全都還我。司空摘星,你留那些沒用,資料要在真正的盜墓者手裡才能發揮作用。」
那段話經過傳聲器的處理後,又是以女聲發出,傳送到餐廳裡。
「我當然可以交給你,可你答應我的金條呢?還有發掘黃金堡壘之後的分成呢?司馬,我為了你,命都快搭上了。到現在為止,我已經在雲南轉悠了大半年,一會兒易容做臥底,一會兒潛伏偷東西,一會兒還要當誘餌給人家捆來捆去,容易嗎我?到末了,一根金條都沒見,還得跟葉天、台灣人混在一起,給他們當司機……你要真有良心的話,先給我二十根金條當定金,我兩周內就把談攏的資料給你。反正你看著辦吧,我司空摘星就這一百多斤,扔在砧板上,要殺要剮,隨你隨你!」司空摘星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在餐廳裡東張西望,尋找著司馬的蹤跡。
葉天望著司空摘星,嘴角不免露出淡淡的苦笑。偌大的江湖,各種各樣的奇人畢集,其中也包括了司空摘星這樣的貪財者,雖然已經聚財千萬,卻仍不知疲倦地追逐著更多的財富,像一隻負重纍纍的沙漠駱駝。這種人的結局可想而知,一定是某一日死於某一條逐利的歧途之上。
「他算是我的朋友嗎?」葉天捫心自問,隨即自己回答,「江湖之上,只要不是針鋒相對的敵人,也許就暫時可以看做朋友吧?」
離開紀律嚴明的海豹突擊隊之後,他更願意打破「海東青」的行事原則,做一個「與人為善」的江湖人。
司馬默默地關掉了麥克風,盯著屏幕上的人。
「這個可憐的傢伙!如果能找到黃金堡壘,別說是二十根金條,給你二百根又能怎樣?」他陰陽怪氣地嘲笑著。
事實上,那筆戰爭遺產數量之大,足以轟動全球,分二百根金條出來,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葉天,你喜歡不喜歡金條?如果不為金條,你從港島大老遠跑來這裡,為的是什麼?總不會是正義、公理、救世、奉獻吧?」司馬陰陰地笑著,彷彿盤曲在暗巢裡的一條超級大蛇,不露聲色,但卻掌控著別人的生死。
司空摘星還在徒勞地大吵大叫,卻無法引起別人的注意了,像一名演砸了的小丑。
葉天暗暗地長吸了一口氣,偷偷地動了動左手小指,讓近乎僵直的左臂皮膚重新變得敏感而活躍起來。
據科學家考證,左手的閒置是人類自身能力資源的巨大浪費,訓練左手,便能挖掘右腦知覺、直觀、形象思維的潛能,使人避開「劃地自限」的創意囚牢。當葉天有意識地讓左手五指產生動作時,大腦就一步步變得清醒,準備扭轉劣勢,找準司馬的要害而展開反擊。
「司馬,如果我是你,就趕緊抽腳退出,別惹事。」他說。
司馬一陣狂笑:「抽腳?惹事?我有梅森將軍的支持,怕什麼?他身後的強大組織會幫我擺平一切,直至躍升到財富積累的巔峰。我發過誓,一定要讓方純成為全球擁有黃金最多的女人,甚至超過昔日的埃及艷後克麗奧佩托拉七世(希臘語:ΚλεοπατραΖ,又譯克利歐佩特拉七世;約前70年12月或前69年1月至約前30年8月12日,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的最後一任法老)。女人沒有不愛黃金珠寶的,所以,在我身邊,她將富足終老,毫無遺憾。」
司馬提到了「梅森將軍」的名字,讓葉天腦海中的紛紜思緒更加亂作一團。
過去那段時間裡,他幾乎遺忘了那個來自關塔那摩海底鐵獄的美國將軍。古人常說「鳳凰不落無寶之地」,梅森千里迢迢而來,不會是為遊山玩水,絕對跟黃金堡壘、超級武器有關。
「是嗎?」葉天的心被瞬間刺痛了。即使明知道方純不會愛上司馬,但他覺得,「方純」這個名字從司馬嘴裡說出來,就是對前者的一種侮辱。在他眼中,方純是梧桐枝頭絢麗多彩的鳳凰,而司馬不過是江湖上弱肉強食、刀頭舔血的豺狗。一在天,一在地,絕不會走到一起去。
「當然是,當然是——梅森那個老傢伙是個聰明人,他早就知道,在中國大陸上,能為他提供幫助的只有我。所以,他提前向我亮出了底牌!」司馬咄咄逼人地向前探身,兩道眉囂張地立起,死死地盯住葉天的臉。
「是什麼?」葉天此刻冷靜地像一泓柳蔭下的深潭。
「紅龍的秘密,大秘密,天大的秘密。」司馬收不住口,立即回答。
那一瞬間,葉天感覺到了司馬心底因失言而產生的懊悔,如果第一時間出刀,已經有七成以上的勝算。不過,他沒動,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掌,順序屈伸五指,把最濃烈的殺機隱藏在看似無聊的小動作之下。
「紅龍死了。」葉天淡淡地說。
司馬猛地拍掌,附和了一句:「對呀,紅龍已經死了呵呵……」
這種欲蓋彌彰的掩飾,更令葉天有些不安:「巴格達之役中,盟軍鐵拳最後一擊,將紅龍老巢粉碎,並最終把這個在伊拉克呼風喚雨數十年的獨夫狂人送上絞刑架。那麼,藏在紅龍腦子裡的秘密去了哪裡?關塔那摩海底鐵獄裡的幾百種虐囚酷刑到底起沒起作用……這些問題,想必梅森將軍都能一一作答吧?」
葉天曾在錄像資料中看到過海底鐵獄的內部構造與工作流程,對那些匪夷所思的刑具與囚犯受刑後的慘狀記憶猶新。毫不誇張地說,該處擁有從古代到現代、從美國到世界各國的全部刑具,囚徒們除了自殺身亡,就只剩「乖乖屈服」這一條路。
紅龍自稱「國家英雄」,被外界指責為「一代梟雄」,到了海底鐵獄,只怕也熬不住三十種刑具。
「在想什麼?」司馬打破了葉天的沉思。
「看看腳下吧,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再不收手,死神鉤鐮也會落在你的脖子上。」葉天的心正漸漸下沉,因為他發現龍虎鎮、三星堆即將變成另外一個像瀘沽湖那樣的廝殺戰場,各方勢力全都循著大竹直二的行動路線轉移到這裡來。
大熔爐一役,死傷無數,卻沒能換回謎題的答案。太多爭名逐利者以自己的性命鋪填道路,供後來者前進,但這些後來者,終有一日,又成為別人的鋪路石。如此循環,永無盡頭。更要命的是,葉天隱隱覺得,當黃金堡壘被發掘出來的時候,有可能就是大毀滅、大災難瞬間啟動的世界末日。
「真的,司馬,收手吧!」他誠懇地說。
啪地一聲,司馬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臉上,打死了一隻剛剛落在他顴骨上的黑白花蚊子。
「倒霉,晦氣!」他盯著掌心裡鮮紅的蚊子血大聲說,其實那也是自己身上的血。在這種高檔地方,本該是連一隻小飛蟲都看不到,卻不知道吸血的蚊子是怎樣混進來的。
他用力撓了撓後腦勺,幾根斷髮、十幾片灰白色的頭皮屑隨著指尖飄落。
「收手?我正在滿帆乘風的興頭上,怎麼收手?眼看著黃金堡壘、超級武器就要現身江湖了,而我就是這一秘密的揭幕者、剪綵人,怎麼收手?實話說,我已經做好了成為大人物的準備,也厭倦了被江湖上稱為『北狼』的日子。這件事完成後,我不再是『狼』,而是『亞洲之虎』,跟梅森一道分享成功的果實。對了對了,我就是『虎』,正像日軍偷襲珍珠港成功後向母艦報喜的軍事暗語『虎虎虎』一樣。我的未來天高海闊……」他繼續撓頭,指甲與頭皮接觸之處,不斷發出「卡嗤卡嗤」的令人牙酸的動靜,更多的黑髮與白屑亂紛紛地落下。
日本人篤信虎是一種能平安地從千里征途上歸來的神奇動物,所以偷襲珍珠港重創美國太平洋艦隊後,向母艦發出密電「虎!虎!虎!」。司馬用此事打比方,可見他內心的狂傲已經到達了極點。
江湖從來都不乏狂人,司馬不會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葉天不想看對方近乎癲狂的嘴臉,剛想轉頭望向屏幕,卻發現司馬的兩側耳孔裡也有了小小的動靜,正有兩條紅頭黑眼的草綠色小蟲搖頭擺尾地蠕動出來。
「那是什麼?」葉天一驚,因為常人耳中不可能出現那種怪東西。
司馬仍在撓頭,渾然不覺小蟲的出現。
「你耳朵裡有什麼?」葉天問。這句話僅有七個字,他的聲音也不低,但很明顯,司馬並沒有聽到,而是僅看到了他的嘴唇吸動。
「嘶嘶」,兩隻小蟲同時欠起了上半身,張開帶著兩枚尖利虎牙的扁平的嘴,向葉天示威似的叫著。
「你說什麼?大聲點,我沒聽清。」司馬大聲質詢,震耳欲聾。
葉天又提高音量重複了一遍,司馬仍然聽不見,而是茫然地緊盯他的嘴,然後雙掌一起向上揮動。「啪啪」,兩條半寸長的小蟲也被拍死,紅的血、白的汁液全都沾在司馬兩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