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今晚有點陰天,夜空不見星子,下了環城高速路,連路燈都不見了。
三菱車開了越野探照燈,一路向前,燈柱像四條光劍,毫不客氣地劈開徹頭徹尾的黑暗。茱蒂的駕駛技術一流,輕鬆自如地繞過山間四個連續的S形彎道,又行駛了五分鐘後,視野裡已經出現了一座黑沉沉的山間別墅。
別墅靠山而建,佔地廣闊,四周環繞著三米高的高大圍牆。
走近之後,我才發現圍牆頂上竟然盤繞著密密麻麻的高壓電網,四角還有六米高的炮樓。從炮樓頂上偶爾閃爍的煙頭火光可以判斷,那些炮樓並不是附庸風雅的裝飾品,而是絕對具有實戰意義的工事堡壘。
粗大的鐵柵欄大門緩緩向旁邊滑開,車子緩緩進入別墅。
我偷眼瞥見,電動大門邊的四個高大的警衛人員,胸前都吊著最新型的美式衝鋒鎗。
這裡,不像觀光別墅,倒像是戒備森嚴的重犯監獄。
車子繼續前進,直到停在主樓的台階前。一路上,不斷看見花叢樹木後面,有牽著狼犬的警衛人員謹慎小心地在四處巡邏。
一個穿著白色制服的瘦高中年人替我拉開車門,恭敬地說:「歡迎楊先生,我是拉農,主人在薔薇露台,請。」
聽名字便知道,露台四面自然開滿了各色薔薇花。
果不其然,手術刀坐在露台前的逍遙椅上,手裡端著一杯酒。一踏進露台,滿鼻子裡都是濃郁的薔薇甜香,令我頭腦為之一陣眩暈。
「風,歡迎。」手術刀淡淡地笑著舉了舉酒杯,蒼白的臉,在桌面上燭台的映照下,發出一種近似於碧色的玉光,略顯詭異。燭光在他高挺的鼻樑側面打下了濃重的陰影,把這個具有中國、西班牙混血的中年人,更照成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我坐下,拉農立刻送上一杯酒,臉上帶著職業化的謙恭的笑容。
「拉農,你先下去吧。」手術刀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早就習慣了手術刀的冷漠,如果不是這份「冷」,何以得「手術刀」之名?
我搖蕩著杯子裡的冰塊沉默不語,手術刀是大哥的至交,更是我的學業監護人,像我的父執更多於兄長或朋友。
「今晚來的兩個人,班察、谷野,你該聽說過吧?」
我在大學裡主修神學、歷史、文物鑒別,對於這三方面的當代高手,有過系統的瞭解。
「聽說過。」我點頭。
「他們過來,為的是『朱雀之眼』。一會兒,你只聽,不必開口。」
手術刀的話,總是言簡意賅,並且說話時,碧藍色的眼珠,一直有游移不定的光芒閃爍著,像一把浸在冰水裡的寶刀。他喝了一口酒,空著的左手向下簡潔有力地一劈,很堅決地重複:「記住,別開口。」然後,他放下空杯,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進入了假寐狀態。
記憶中,手術刀的話極少,往往幾個手勢、隻字片語便能把一場轟轟烈烈的行動計劃安排得妥妥當當。這才是他的可怕之處,像極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或救命或要命的「手術刀」。
班察,泰國第一盜墓高手,古董市場上流通著的泰王寢陵珍寶幾乎全部出自他的手下。
谷野,日本人,整個東北亞陵墓群,包擴日本、南韓、北朝鮮、中國東北、俄羅斯東部一帶,全部被他發掘一空。他俱備一切日本人該有的貪婪、冷血、狠毒、極端等等劣根性,有個形象的外號叫做「豺狗博士」。
至於「朱雀之眼」則來源於中國盜墓古籍裡的傳說——
「朱雀之眼,玄武之爪、青龍之鱗、白虎之舌,此為天之四極。四極並至,合以眾神之樞,堪扭轉乾坤,重分宇宙。」
大意是說:天下存在五塊奇怪的寶石,朱雀之眼、玄武之爪、青龍之鱗、白虎之舌、眾神之樞,集中五塊寶石,有扭轉乾坤的力量。
傳說只是傳說,我就不相信,在既已形成的銀河系、太陽系,誰還能有改變星球運轉的力量?
中國古籍,頗多神乎其神的怪論、病句,不足以為信。
「你不信?」手術刀閉著眼,突然問了一句,伴隨著一聲輕咳。
我一愣,隨即回答:「不信。」
手術刀無聲地笑了:「我也不信,但他的話,我又不能不信。」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令他不敢直呼其名,無論是當面還是背後,那就是我的大哥,盜墓之王楊天。
「他是當之無愧的盜墓之王,這一行裡每個人都知道,上下五百年之內,沒人能超越他的成就。他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理,無與倫比的真理。」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猛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捂著胸口,撕心裂肺一樣地咳嗽。
足足有兩分鐘,他的咳嗽都沒停止,聲音飄下露台,我猜整個別墅裡任何一個角落都聽得到。
第002章 十五年的活死人
我隔著衣服壓了壓口袋裡的牛皮盒子,有股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衝動。
冊子,是手術刀轉交給我的,大哥失蹤後,早就父母雙亡的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只有手術刀。
「他還活著——嗯,我這麼說,你會信嗎?」他低聲笑起來,打了個響指,拉農匆匆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的冰筒裡,是一瓶紫黑色的馬爹利酒,瓶子的樣式古舊之極,起碼有上百年的歷史。
我幾乎要蹦跳起來,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雙眼盯在手術刀側面顴骨上。如果不是當著拉農的面,我肯定有連珠炮一樣的十幾個問題要問,但我還是忍住了。四年的大學生活,讓我從一個熱血少年逐漸轉變成了沉穩安寧的年輕高手。
我默默地做了次深呼吸,把那些問題隨同空氣一起咽進肚子裡。
拉農下去後,手術刀向我投以讚許的微笑:「不錯,隱忍堅韌,是塊做大事的材料。」
我報以一笑,端起酒杯,讓酒裡的冰塊輕輕蕩漾著。該說的,手術刀一定會說;不該說的,急也沒用。
「啪嗒」,薄薄的一沓照片擲在我旁邊的茶几上。
我隨隨便便掃了一眼,最頂上的一張,昏暗模糊,似乎是在某個巨大的宮殿裡,或者是某部恐怖電影的片場佈景。在照片右上角,一個男人四肢極力地伸展,懸在半空。背景一片昏暗,仔細辨認後才能分得清是些古里古怪的石刻雕像,全都是猙獰的獸頭、蠻荒人類和叫不出名字的圖騰。
「這是什麼?」我漫不經心地問。
「你猜呢?」手術刀沉得住氣。
全球恐怖電影,我看過不下千部,並且在大學裡主修過「電影藝術」這門課,考試論文的題目就是「論恐怖電影的沒落」。在我看來,所有的恐怖電影都拍得又虛假又蒼白無力,絲毫不能帶給我恐怖的震撼力。
我伸出指甲一彈,彈開第一張。
第二張照片,略微清楚些。那個半空懸著的人頭部呈四十五度角俯視,肩頭、上臂的肌肉凶悍地突凸出來,足以顯示出他的身體超級強壯。其肌肉發力時的賁張程度,幾乎接近於全美健美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