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說完了這句話,石室裡的燈就亮了。
  手術刀呆呆地站在沙盤前面,如同泥塑木雕。
  剛剛經歷的一切,猶如一場不算完整的短夢,讓我摸不著頭腦,非但疑惑未解,又平添了很多新的問題。求人不如求己,這些問題只怕世間沒有人能解得開。
  陡然間,薩罕長老渾身一震,向走廊方向遙指:「你們兩個過來時——可曾看到了什麼?」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驚駭恐怖,雙手用力壓在沙盤上,深深插入沙子裡面,額頭上同時蹦起四五條粗大的青筋,蜿蜒顫動著。
  「你們、你們……你們看到了什麼?什麼?」他又再次重複同樣的話,並且飛快地抬起手,湊近唇邊,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他的動作又倉促又混亂,雙手揚起的沙子四散飛濺,更有一部分隨著手指一起沾在嘴唇上。
  手術刀驚醒過來,右手一下子探在褲袋裡,凝神戒備。
  「我們看到了什麼?」我皺皺眉,從電梯裡出來,除了大廳裡與森在一起的工作人員,再就是走廊旁邊倒掛的女孩子。在我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何須大驚小怪?
  薩罕長老臉上的青筋越來越多,彷彿臉部的皮膚越變越薄,那些深陷在皮肉下的血管要全部暴露出來。他的手,重新插入沙子裡,握住滿滿的兩把,用力攥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走廊入口。
  女孩子像陣無聲的風滑了進來——不,她的動作更像是一縷青煙,輕快而飄逸,身上的灰袍筆直拖在身後,像一隻滑翔著的蝙蝠。
  薩罕長老的手臂乍然飛揚起來,把手裡的沙子猛然向女孩子滿天花雨般擲了出去。看不出他的武功竟如此驚人,沙粒破空聲呼嘯不休,這一擲的威力不亞於一支霰彈槍連續發射的殺傷力。
  整個石室裡充滿了這種恐怖強勁的「嗤嗤嗤嗤」聲,女孩子的灰袍一抖,滑翔機一樣曼妙地在空中盤旋了半周,輕飄飄地落在沙盤旁邊。同時,她的兩腕袖子裡喀啦一響,手背上同時彈出兩柄半尺長的鋒利彎刀。
  那些沙粒並非是要射她,似乎是要殺傷空氣中某種看不見的敵人。
  「是什麼?是什麼?」手術刀在緊張氣氛中仍然能保持冷靜,他在盜墓界絕非浪得虛名,實力非同一般。
  薩罕長老全身肌肉都在繃緊,身上裹著的灰色毯子一停不停地簌簌抖著,等到千萬顆沙粒全部落地、走廊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之後,他才緩緩的、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幻像……魔……」
  手術刀「啊」了一聲,露出苦笑,額頭上開始冒出了冷汗。
  又停了大概五分鐘時間,我們四個人一直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走廊之外時刻都會有凶神惡煞、索命惡鬼闖進來一般。五分鐘,比五個小時更漫長。
  無知者無畏,我從來沒見到過什麼「幻像魔」,一直覺得薩罕長老在故弄玄虛,故意製造緊張氣氛。空氣中明明什麼都沒有,如果有什麼異常事件發生的話,最先倒霉的應該是大廳裡的工作人員。
  「薩罕長老,危險解除了嗎?」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藉以緩和緊張空氣。
  薩罕沉著臉,慢慢放開手掌裡的沙子,低聲地問:「幽蓮,你察覺到哪裡不對了嗎?」
  那叫做「幽蓮」的女弟子搖搖頭,手腕一扭,兩柄彎刀嗖的縮了進去。隔著這個巨大的沙盤,我仍然能感覺到那兩柄刀刃上散發出來的凜凜寒氣。
  沙漠裡無論男人女人,幾乎人人隨身攜帶彎刀,這種武器已經成了沙漠人的標準工具之一,與水、乾糧、駱駝一樣不可或缺。而幽蓮所擁有的彎刀,無疑是百煉成鋼的精華中的精華。
  薩罕不放心地向前跨了幾步,伸出手掌,按在幽蓮的眼睛上,若有所思地問:「你再去檢查一遍,我覺得走廊裡的經文似乎……似乎不太正常……」
  這種手法更是玄妙到極點,他只觸摸到幽蓮的眼睛,似乎就能把她看到的內容讀取出來。
  現在,我不敢再把薩罕長老等同於一般的江湖巫師了,他所擁有的異能,根本超乎我的設想。到目前為止,那些天馬行空的關於他的文章,基本屬實。
第034章 看不見的危機
  幽蓮向外走去,灰袍拖在地上,那麼瘦削乾癟的一個人,真的像紙紮的一般。她的頭髮彷彿也是灰色的,短短地垂在後頸邊。
  我嚥了一口唾沫,她給我的感覺太像一隻巨型蝙蝠,以至於差點讓我產生奇異的幻覺,彷彿面對的是無名古墓裡的巨大史前生物。
  「風,你該知道,埃及古傳說裡,每一座金字塔裡都藏著一隻幻像魔,它們是永遠忠於法老王的奴僕。」
  我點點頭,有關幻像魔的資料,我已經看得爛熟。
  手術刀如釋重負地縮回了褲袋裡的手,在衣襟上用力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插嘴問:「長老,您說過,金字塔自然毀滅或者被人為打開後,幻像魔便能得以釋放,殺傷覬覦法老墓葬的貪婪者。那麼,殺傷之後呢?這些幻像魔又去了何處?」
  他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揮去額頭的汗,輕聲笑起來。
  幻像魔的下落,已經被史學家、神學家演繹得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有的說,它們將匯入水氣雲彩,最終煙消雲散;有的說,幻像魔會隱蔽在人間,附著在山石、樹木等等的陰暗角落裡,隨時會出來害人;也有的說,它們自動被長生不死的法老王收回,重新成為忠僕……
  這些,都是杜撰的無知怪談,只供閒人們茶餘飯後聊作談資罷了,難怪手術刀會笑。
  「它們,都去了大海,就像陸地上每一條河流最終都要併入大海一樣,它們也是如此。」
  薩罕神情嚴肅,雙手在沙盤上指指點點著尼羅河,一直向前指。我猛地發現,這沙盤裡所演示的,並非只是埃及本土和周邊非洲國家。它的內容涵蓋廣闊,竟然是一個平鋪的地球儀的樣子,也就是我們日常所見的世界地圖的內容。
  他的手指,點向一片代表海洋的凹處,嚴肅地繼續說下去:「那裡!它們都在那裡!沒有人看得見,但我知道,它們全部都在那裡,都在那裡。七十四萬九千多隻幻像魔,都在那裡,地名是……」
  我跟手術刀同時「啊」的尖叫出聲,他在地上用力跺了一腳,而我則是在沙盤邊緣猛擊一掌,攪得沙粒亂飛。只有如此,才能發洩出我們心裡巨大的驚駭,因為薩罕說的那地名非常之長,簡要的說它的代號,相信地球上有百份之八十的人都有所耳聞——魔鬼三角。
  對,就是那個全球聞名的「海上神秘死亡三角」。
  我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聽到手術刀不住地捏著指骨的辟啪聲。
  「長老……您不是開玩笑吧?」我極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輕鬆些。如果這些話,是從其他人嘴裡說出來的,我只會當他們是在說笑話,絕不當真。不過,從薩罕長老嘴裡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值得我用心去聽、去想。
  關於魔鬼三角的傳聞,足夠記載滿一萬本厚厚的航海日誌,我不想一一贅述。
  手術刀則問了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長老,七十四萬九千多隻?哪裡會有這麼多?地球上所有的金字塔加起來,也就那麼多——七十四萬多,絕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又在地上跺了幾腳,彷彿是為了加強自己說這些話時候的信心。
  的確如此,就算把地球上的瑪雅金字塔、海底金字塔、墨西哥金字塔全部算上,甚至再加類似於金字塔形式的上古遺留建築,通通集合在一起,不足一萬座,哪裡來的什麼七十四萬九千多?
  薩罕嗤的一聲冷笑,神情古怪,似乎在笑我們的無知。
  我跟手術刀對望了一眼,仍然覺得薩罕的話根本是空穴來風、故弄玄虛。
  「風,中國佛經裡有句話,叫做『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國』對不對?」
  我默然點頭,那是中國佛教徒們經常誦念的宗師偈子之一,但那又說明了什麼?
  「那麼,印度人引經據典時最愛用的『恆河沙數』呢?你們不會不懂吧?在幾萬年、幾億年的歷史長河裡,曾有多少偉岸的建築和人文遺址被風化剝蝕,最終化為灰燼隨風?那些,就是古印度人用『恆河沙數』來形容的人類歷史……」
  薩罕說到這裡,我突然醒悟了——「目前我們看到的埃及金字塔,並非是自古至今唯一存在過並存在著的!在人類具有歷史記載之前,甚至在地球上出現人類之前,焉知不會早有幾萬個、幾億個金字塔存在?如果將地球時間無限向前推進,那麼,金字塔的數量可以推算到無數個?」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