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薩罕已經走到了井邊,伸手向上一指,幽蓮聽話地收攏雙臂,緩緩落地。
蘇倫跳起來,用力搖了搖頭,讓自己迅速清醒下來,然後拔腿向井邊跑。
我大聲叫她:「別過去!別過去,太危險了!」核爆炸之後的高能量輻射是無聲無形的殺人長劍,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但蘇倫連頭都不回,只是在向前衝,弄得我也只好跟在後面。
井口空蕩蕩的,跟簡易電梯相連的鋼索、電纜都被胡亂扯斷,像一張突兀向天的大嘴。
沒了電梯,肯定不能下井了。
薩罕此時站在井口的南面,合掌在胸,虔誠地目視井口,嘴唇不住翕動,應該是在默念某種經文。
蘇倫在井邊站住,探頭向下望著。
井口的加固措施做得非常到位,所以在劇震後根本沒有太大損傷,仍然保持完整的筒形。
「長老,井下發生了什麼?」井筒裡那麼黑,蘇倫單憑肉眼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薩罕撩了撩皺紋堆疊的眼皮,用一種視死如歸的口吻說:「有人觸動了萬蛇之窟的機關,天神正從沉睡中醒來——看看,你們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打擾已經在地下長眠了兩百萬年的神靈?」
他的長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亂響,像是在譜寫著一首詭異的歌曲。
兩百萬年,是個很遙遠的數字,可惜薩罕並沒有要說出自己全部秘密的意思,但我能推測出,在薩罕的資料裡,這個土裂汗金字塔已經存在了兩百萬年。
「天神啊,原諒這些無知的人吧?」薩罕換了一個祈禱的手勢,左掌仍舊豎在胸前,右手卻是筆直前伸,向北方用力指著。
那個方向,胡夫金字塔亙古地矗立於淒清的月光下,歷幾千年而不變。
薩罕換了一種極度悲天憫人的聲調:「天神復活,怒火一燒,整條尼羅河裡的水都將被迅速烤乾,埃及人乃至非洲大陸都將淹沒在熊熊火海中……原諒我,原諒我的過錯吧,如果有什麼罪過是必須有人捨身承擔的,請降罪於我,放過那些沙漠裡的卑微的生命吧……」
薩罕的話講得無頭無尾,莫名其妙,反正他這種自稱「神的奴僕」的人說話向來如此,我聽得不耐煩了,向蘇倫悄悄說:「我想下井去看看——」
如果我的身體連那種「風化」的力量都不怕,自然也能抗拒一切輻射力量。
蘇倫捏了捏我的手指,向後緩緩退了幾步,然後才低聲說:「不行,目前情況不明,還是等天亮了電力恢復之後,再做打算。」
沒有電梯,我還可以借助繩索和電纜下井,因為我心裡迫切想知道的是到底誰觸動了機關——現成的答案,就著落在切尼身上。他是金字塔建築的專家,肯定能比別人更快速地找到墓穴裡的機關。他拿一億美金換我的黃金劍,當然也知道那黃金劍的獨特之處。
與蘇倫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後,我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決定。
蘇倫突然說了一句:「等我回來——」,接著便飛奔向西邊擺放發電機的帳篷。
她的想法很對,既然耶蘭領導的工人,沒辦法短期內恢復電力供應,我們完全可以自己解決。
我舉著電筒向井下照了幾下,根本深不見底,毫無動靜。
「年輕人,你不怕萬蛇之窟嗎?」薩罕的聲調變得越發詭譎。
我搖搖頭,繼續觀察,試圖能發現一些危險的預兆,免得自己下井後,再發生連環爆炸,那可就是自尋死路了。
「天神要懲戒貪心的世人,故意埋下數不清的金銀珠寶。他是為地球的和平、友愛、真誠而來,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他,只怕到了最後,大神發起怒來,令尼羅河水倒灌,整個埃及都要變成澤國了……」
薩罕絮絮叨叨地解釋著,右手卻一直指向遙遠的胡夫金字塔。
我聳聳肩膀,不介意他的胡說八道,管它是澤國還是火海,都是薩罕一廂情願的癡人說夢,打動不了我。
「聽我說,不要下去,萬蛇之窟的門已經打開,沒人能從『懲戒之神』的毒牙下逃生……」
幽蓮的左耳突然彈了一下,令我雙眼一亮。
要知道,又聾又啞的人是不會產生「動耳朵」這個動作的。這個動作,完全是人本身為了對準接聽到的聲音的來源,而無意中做出的必然反應。
「幽蓮不是聾子,至少——不全聾,肯定能聽到某些聲音……」我看到她的注意力完全關注在井口上,雖然外表仍舊是無精打采、癡癡呆呆的樣子,身體卻已經暗暗地繃緊起來,彷彿隨時都可以彈出彎刀,捲入戰鬥。
「長老,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對薩罕並沒有放棄最後的希望,還是想知道他心裡的秘密。
「天機不可洩露——年輕人,不過你得記住,千萬不要覬覦『月神之眼』的光輝,千萬不要……存在多美麗的誘惑就會有多詭譎的危險相伴,切記、切記……」
這些雲山霧罩的高深語言,根本不能給我以實際的幫助。
隨著一陣發電機啟動時的輕脆吼叫聲,營地裡的照明線路恢復了一下部分,也包括井筒以下的。謝天謝地,雖然電梯都被爆炸的氣浪頂飛了,井裡的其它設施卻都還健在。
此時,所有的彩虹勇士自顧不暇,當然也沒時間過來幫忙了。
我迅速將簡易電梯拖回來,重新與鋼索接駁。蘇倫也在一輛軍車後面找到了三角支架和控制電路的遙控器,並且很快將井架恢復到爆炸發生前的狀態。我們的動手能力,絕不會比耶蘭領導的那群工人差。
我大步跨進電梯,免得夜長夢多,等自己失掉信心後,也就只能打退堂鼓了。
「風哥哥,小心、保重!」蘇倫眼角似乎噙著滿滿的淚。
我向她揮揮手,電梯馬上開始向井下墜落。
人的好奇心真是最奇特的推動力,在這種危機剛剛告一段落的不確定關頭,我沒想到逃避、逃生,卻頂風而上,選擇了將發掘工作進行到底的路,這一點,已經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大特性,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目前看,井壁沒有任何變化,雖然照明設施被摧毀了不少,但勉強能照亮向下去的空間。一切通訊設施都失靈了,包括我跟蘇倫的手機,彷彿爆炸發生的一瞬間,所有的用電能做動力的機器都失去了工作的能力。
電梯很快降到井底,橫向隧道裡的情況稍微好些,壞掉的燈只佔十分之一多一點。
我下了電梯,略做準備,活動了幾下手腳,便開始向前飛奔。這種情形看起來像在拍一部恐怖電影的場景——
只是目前我的頭腦一片熾熱,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把地震的源頭找出來。不管井下發生過什麼,或者是正在發生什麼,我都要找到答案。否則,一大堆無頭謎題,已經越來越讓我的思想透不過氣來!」
說來奇怪,隧道裡並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至少那些不銹鋼的支撐護筒,都還彼此嵌接得平平整整,牢固無比。
我一直飛奔到隧道盡頭,才有心思停下來,揮動袖子擦掉額頭上的熱氣騰騰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