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沒有了工人們的喧囂,沒有了隨時下井探寶的擔心,所有的士兵都全神貫注地抱著手裡的槍。
天氣晴朗乾燥,北方勁吹,這種突然的閒適,讓我極度不習慣,一遍遍地左右踱步看著谷野與籐迦的臉,甚至有一陣心血來潮,想要再度下井去,伺機把「月神之眼」拿回來。
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恩。身上的背心,時時刻刻帶給我鐵娜遺留下來的香氣,於是忍不住催促自己要做出些什麼壯舉,以回報鐵娜的絲絲柔情。如果不是親口答應過谷野,要守護他二十四小時——我早就到鐵娜身邊去了。
午飯是蘇倫送過來的,滿臉都是嚴肅緊張。她的腰間、褲袋至少有四處鼓鼓囊囊地暗藏著槍械,在托盤底下,則是為我準備的一支微型衝鋒鎗。
「形勢很危急,納突拉已經數度派人聯絡沙漠軍團方面,我懷疑今天看似平靜安寧的營地裡,馬上會有驚天變化。風哥哥,如果有事發生,我希望你能立刻放棄一切幻想,隨我一直向西撤退……」
她敏銳的目光從我衣領開口處看到了那件防彈背心,意味複雜地歎著氣。聰明如她,當然知道背心主人是誰。
「不要企圖插手軍方的事,雖然營地裡全都是鐵娜領導下的彩虹勇士部隊,但有可靠消息,軍方已經派出內務部隊囚禁了至少一半以上彩虹勇士的家人,做為要挾士兵倒戈的砝碼。所以,這一次……」
這是一個不動聲色的警告,蘇倫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仔細考慮便能明白,納突拉大祭司絕對不會把自己置於鐵娜的「虎口」邊,在彩虹勇士的環伺之下貿然動手。
初到埃及時,我便對軍方與政府的公然不和有過瞭解。任何一個國家,無論它是大如美國還是小如黎巴嫩,政府都得牢牢地把軍隊控制在自己手裡。一旦軍事上失控,那麼政治上的寶座絕不可能坐得長久穩當。
在進餐的過程中,一直都是蘇倫娓娓而談,我靜默地聽著,偶爾點頭,表示我的贊同。
外面沉悶緊張的氣氛最終影響到了蘇倫的情緒,黯然結束了這頓並不融洽的午餐,並且滿面憂色地問:「風哥哥,你會不會……為鐵娜出手?」
我又摸到了口袋裡的「掌心雷」,心裡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我會嗎?我會看著鐵娜坐以待斃嗎?」
「你會?是不是?」蘇倫印證了自己的擔心,卻又清楚地知道無法更改我的固執己見。
我用力挺了挺胸,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氣,再把胸中悶氣盡情地呼出去——「蘇倫,有時候,男人總要站出來為一些事負責。你是女孩子,不明白這些的。」
蘇倫搶著說:「我當然知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你把鐵娜當成自己的知己,她呢?會不會又是一次殘酷的利用?風哥哥,到這個時候,你還覺得她做的所有的事、說過的所有的話,都是完全出自真心?」
她的聲音驀的提得這麼高,尖銳、尖刻,是我從來沒見到過的情景。
「那麼,你以為呢?她是在利用我?從頭到尾都是利用我——」我握緊了手心裡的槍,再次感受到槍柄部分因它的原主人無數次的愛撫而變得極度光滑的感覺。
「我不知道,也許我說的全部是錯的,對不起。」蘇倫黯然,垂著頭不再開口。
僵硬沉悶的氣氛填塞了帳篷裡每一個角落,蘇倫沉默地取出身上攜帶的四柄大口徑手槍,又掏出一張雪白的手帕,緩緩擦拭著槍械。
自從人類製造出第一柄手槍以來,這種強力殺人武器子彈發射的順暢性就成了伴隨它終生的詬病。因為在平均壽命一萬五千次發射的使用過程中,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自己扣動扳機時,子彈會不會卡在槍膛裡,從而被對手搶佔先機?
任何一次槍械對決,生與死都只是十分之一秒的差別,所以,越是玩槍的高手,便越會小心謹慎地對待自己的槍械,把它們當成自己的手足、自己的情人一樣小心呵護對待。
「我會小心——蘇倫,如果沒有意外,我會聽你的,絕不盲目與軍方力量對決。」
我知道蘇倫在擔心我,沙漠軍團的武器配備清一色來自美軍現役槍械,而士兵的編隊攻擊作戰能力之強悍,也是在整個非洲大陸名列前茅的,畢竟他們是在非洲版圖上最靠近歐洲的國家,隨時都能接觸到歐洲列強的最新戰術指導思想。
單憑營地裡這一小撮人,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對抗軍團方面的進攻的。
蘇倫沒有回答,只是埋頭擦槍,並且將彈夾撤下,仔細地檢查著每一顆黃澄澄的子彈。
我尷尬地踱到谷野的床邊,看著他那張黑中透亮又死氣沉沉的臉,幻想著下一刻他能忽的做起來,拉著我的手說「謝謝」。
「他真的死了!他說過能死而復生?真的說過?」蘇倫的話同樣充滿迷惑。以她在冠南五郎大師門下的造詣,可謂見識深廣,但恐怕也沒見過永生不死、死而復生的「超級人」吧?
「他說過,千真萬確地說過,並且要我發誓守護他的身體二十四小時……」
其實,龍也說過幾乎同樣的話,要耶蘭保護自己的身體,然後借助「還魂沙」的力量重新活過來。
「可能嗎?」蘇倫沒來由地笑了,把細緻檢查過的槍藏回原處。
當我給她講述金字塔下面發生的巨變時,幾乎每隔一段話,就要人為添加上一句「世界上的事,只有想不到,沒有發生不了」這樣的註解。從墓室結構改變到「月神之眼」出現,從寶石的強烈穿射力到蛇陣翻滾湧上來,從墓室頂上跌落巨石再到蛇海裡出現的一隻來歷不明的怪物……
在打通金字塔外壁之前,沒有人能想像出這些,但這些都已經活生生地發生在我們的世界裡了。
蘇倫走過來,詳詳細細地觀察著谷野的臉,依舊困惑無比:「風哥哥,我看不出他有任何復活的跡象。」
我也看不出,但此刻距離二十四小時的約定剛剛過了一半,我當然還要繼續守下去。反正我的神經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咄咄怪事弄得麻木不仁了,就算再多一件「死而復生」的事也無所謂。
黃昏時,久不露面的詹姆斯忽然詭譎地鑽進了帳篷,滿臉堆著虛偽的微笑:「風先生,如果你現在有時間,我想認真地跟你聊聊——我手裡有好多個奇怪神秘的話題,都是關於金字塔的,而且我知道,你在追索《諸世紀》預言裡『大七數』所指的意義……」
在等谷野甦醒的這段時間裡,由詹姆斯來講故事,倒是不錯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詹姆斯並不在意左右躺著的谷野與籐迦,一落座,便摘下近視眼鏡,一邊擦,一邊微笑著開始敘述——
「你已經知道,我是為美、印兩國服務的,所以每年都會有一半時間住在印度。我想說的第一件怪事,就是發生在印度北部高海拔山區,大約是珠穆朗瑪峰南段的一處極陡峭的山崖上。時間則是一九九五年末,印度、尼泊爾、美國三地聯合登山隊的一次探險活動時,很榮幸,我擔任了那次行動的隨隊翻譯——」
這個開頭略有些沉悶而冗長,所以我略微顯得有些不耐煩,但接下來的兩句話,一下子刺激到了我疲累的神經——
「我們進入雪山地區的第四天,在斷崖的背陰面發現了一座刻著經文的黑色石壁。你可能想不到,石壁上的古怪文字,翻譯過來,就是以下的幾句——
1999年7月
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
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
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
說是為讓人們獲得幸福生活
大七數輪迴完結之時
相互殘殺發生了
它發生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
那時地下的死人將破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