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古代把「兵」稱為凶器,是死亡和戰亂的象徵。除了秦始皇的地下陵墓外,輕易沒有人會把氣勢洶洶的武士像擺在住宅裡。
我拔不出寶劍,伸手開了表蒙子,摘下那柄蓮花鑰匙。
這種鑰匙非常少見,蓮花花瓣磨得錚亮,看來老式座鐘上弦的週期會越來越短,對鑰匙的磨損非常高。鑰匙沉甸甸的,帶著莫名的寒意——
我敢打賭,自己又一次聽到了水泡聲,已經不必可以去描述那種聲音了,一股深沉的寒意油然而生,自己後背上驀的冒出了層層疊疊的雞皮疙瘩,情不自禁地用力攥緊了鑰匙。
聲音就在雕像背後,一聲連著一聲,急促而響亮。
蓮花刺痛了我的手心,我驚醒過來,向後退了一步,再次從頭到腳打量著這尊雕像。盔、甲、靴、鍾、劍歷歷在目,鐘擺仍在搖蕩著,從表面上看,他沒有任何理由會發出那種聲音。並且,這是在二樓,樓下即是客廳,客廳裡還有三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有水泡聲?
天下沒有一種水可以凌空漫上二樓的,這裡是別墅,而不是日本鄉間的水車磨坊。
我緊咬著牙,視線盯在雕像的臉上。以我鑒賞藝術品的不算粗淺的經驗得知,凡是「人」像,雕刻家定會刻意在臉上著力下功夫,特別是眼睛部分。世人都知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睛一「活」起來,整尊雕像都會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活力神韻。
第117章 美女夜行
雕像的臉,皮膚非常粗糲,可以解釋為一年到頭戍邊廝殺遺留下來的結果。他的眼睛裡沒有通常的好勇鬥狠的凌厲殺氣,也沒有離鄉背井、思念妻兒的哀怨,只有一種望眼欲穿的期盼,看到他的眼睛時,我心裡最先跳上的就是「望眼欲穿」這個成語。
「他在遠眺?遠眺哪裡?」
我又退了一步,端詳著雕像面對的方位,恰好是西方和北方的正中分野。
其實,我這麼盲目猜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可能是被先前的主人隨隨便便擺在二樓客廳的,方向正對西北則是為了整齊順眼,根本沒有任何特殊意義。
「水泡聲到底是哪裡來的呢?該不會有某個隱秘的水道直通『海眼』吧?」
日本有沒有「海眼」我不清楚,但從蘇倫研究谷野身份時的資料裡,我曾讀到過這樣的細節:外蒙的草原上,存在一些會動的小湖,被當地人稱為「海眼」。湖面大的有近千平方米,小的則只有十幾個平方,隨時出現,隨時消失。據說這些神出鬼沒的湖泊,會一直聯通到廣袤的東部、北部大海裡去,是環繞俄羅斯的海洋之眼……
谷野正是通過幾萬個海眼的移動軌跡,才發現了中國內蒙和外蒙(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草原王公貴族的水下墳墓,取得了震驚全球盜墓界的巨大發現。
海眼出現時,停留在附近的人,一定會先聽到「咕嚕咕嚕」的水泡聲,因為水流是從一個狹窄的通道裡湧出來的,勢必會挾帶著很多空氣,造成不計其數的水泡。
我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把蓮花鑰匙換了一隻手握著,真的想開口叫蕭可冷上來一起聽聽。如此詭異的事情,若不是我親身經歷,別人再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的,就像蕭可冷對我的態度一樣。
水泡聲又猛地消失了,像是一卷突然到頭的錄音帶,嘎然而止。我被壓抑許久的心,慢慢舒展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才發現渾身的肌肉都因過度繃緊而酸痛起來,特別是脖頸部分,因為一直在半仰視雕像臉部的緣故,後頸酸痛難當。
窗外陽光明媚,窗內卻是鬼氣森森。
表盤上的鐘點是用星星來表示的,像普通鐘錶一樣,在上下左右的十二點、三點、六點、九點處分別鑲嵌著四顆星星。較為引人注目的是,鐘錶的外殼、表針、下擺竟然全部是由青銅製造,這一點也是比較罕見的了。
我看著手裡的鑰匙,鬼使神差般舉起來插入了左側的上弦孔。
卡嗒一聲,應該是蓮花鑰匙跟裡面的底座齒輪嚙合的動靜。這個孔是給發條上滿動力的那個,另一個則是令鐘擺發聲。
水泡聲的忽來忽去,讓我恍然覺得是南柯一夢。
蕭可冷在樓下叫起來:「風先生,風先生,蘇倫姐的電話,請下來接電話……」
因為蕭可冷的突然打岔,我停止了對雕像的繼續研究,並且無意中把鑰匙留在了表盤上。這個無心之失,對詭異事件又起了意想不到的推波助瀾的作用。
其實我應該先給蘇倫打電話報平安才對,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真的會牽掛我的話,絕對應該是蘇倫,也只能是蘇倫。
我迅速躍下樓梯,到了轉角處,直接翻身躍了下去,如風吹棉絮般輕飄飄落地。雖然不是有意賣弄,但已經令安子姐妹倆露出滿臉情不自禁的萬分崇拜的表情。
電話是放在沙發側面小方几上的,是個象牙白的碩大仿古電話,聽筒和底座都泛著優雅的光澤。
蕭可冷握著聽筒,正在低聲敘述著什麼,臉上帶著惡作劇的頑皮的笑。
我接過聽筒,蘇倫溫柔平和的聲音響起來:「聽小蕭說,一切都順利,而且尋福園產業的價值一直被追捧?」
隔著遙遠的時空,蘇倫的聲音依舊讓我心醉,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是,是被追捧,不過咱們好像並不缺這筆錢。蘇倫,你真正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掘地三尺,發掘出尋福園的秘密?」
兩個人到了我們這種親密程度,對方說一句話甚至幾個字,自己就能判斷出她的心思。
蘇倫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翻閱什麼資料,發出「嗤啦嗤啦」的書頁摩擦聲,接著說:「風哥哥,的確如此。哥哥的遺囑特別提到尋福園,證明他對那個別墅群充滿了好奇心。咱們都知道,自從楊天大俠失蹤後,十五年來,哥哥只對與尋找楊天大俠下落有關的線索感興趣。以我的分析,某些東西……嗯,或者是文字資料,或者是物品擺件,都可能成為這件事的關鍵切入點。所以,我處理完手邊的事,就會飛往日本與你會合。」
有蘇倫在,做任何事都感覺有堅強後盾,這一點,無人能夠代替。
當著蕭可冷、安子姐妹的面,我不可能說更親熱的話,只是訕訕地笑著問:「什麼事那麼重要?」
蘇倫的聲音明顯地變得鬱悶了許多:「是這樣,哥哥在中國大陸的一處產業,位於西安咸陽附近的私人博物館,被盜賊洗劫一空。那邊的代理人打過電話來,損失金額高達兩億美金。其實,錢是小事,關鍵問題,有一套神秘的青銅鑰匙——唉,哥哥無數次說過,那十二枚鑰匙,每一枚裡面都應該藏著一個秘密。一旦流入民間,便會產生大災難。」
我曾看過那套鑰匙的圖片,都是最古老、最古樸的形式,專門用於宋末元初年間的大鎖。三十厘米長,直徑兩厘米,鑰匙柄上分別鑄成十二生肖的樣子,是手術刀從一個盜墓賊手裡收購來的,一共花費了十二萬元人民幣。
在手術刀的一本古董圖譜上,曾有這樣一段關於生肖鑰匙的記錄——「十二個人,分持鑰匙,同時插入十二把鎖,而後天為之崩、地為之開。」
這是一段無頭無尾的怪話,什麼叫做「天為之崩、地為之開」呢?難道說,只要打開十二把鎖,就會發生驚天動地的大地震、大毀滅?既然如此,還是不必打開的好,免得天下生靈又遭荼炭。
「蘇倫,你信那種話?」我笑著問。
「或許吧!哥哥曾經說過,西安咸陽是天下龍脈聚集之地,那裡的任意一棵草、一粒土、一滴水都會具有難以估量的研究價值。關於西安的傳說,百份之九十九以上,都有其神奇來歷,值得窮畢生精力去研討。」
我「哼」了一聲,對這句話表示懷疑。
西安這個地方,最吸引盜墓者眼球的,除了真正的秦始皇陵之外,就再沒有別的能叫得響的東西了。
蘇倫在電話那端又微笑起來:「這句話,不過是哥哥的轉述,真正總結出這句話的人,是——『盜墓之王』楊天大俠。」
我慚愧得無地自容,因為自己剛才太托大了,別說是大哥楊天的話,就算是手術刀的話我也不該盲目懷疑。這兩位大哥兼前輩,已經把盜墓這個行業發展成為一種高超的藝術,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完全是光輝矍鑠的真理,豈能容我這個後生小子隨意訕笑。
當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壁爐上時,蘇倫憂心忡忡地問:「據小蕭說,你在尋福園裡有奇異的經歷?或者……是太勞累了,出現了幻聽?」
蕭可冷肯定沒說我什麼好話,當然也更不會把水泡聲當回事。
我含混答應著,又聊了幾句,便結束了這次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