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劍鞘上刻著飛龍、鳳凰、麒麟、巨蛇等中國傳統文化裡的珍禽異獸,精美紛呈,我實在不相信外表如此華美的工藝品,能粗魯地把劍跟柄鑄在一起?那簡直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了。
看到只有中國文化裡才會出現的吉祥動物,我能夠肯定這尊雕像是中國人鑄造出來的,甚至可以說是從中國運出來的東西。
按照愛國人士的通常解釋:羈留在日本境內的中國文物,百份之九十九是二戰時強行從中國掠奪走的。剩餘的百分之一則是昏庸無能的晚清政府,眼睜睜看著日本人「借走」的。
如果能弄明白雕像是從何而來的,肯定會對揭開座鐘時間的秘密有所幫助。我的手下意識地又握在劍柄上,被銼處理過的部分粗糙扎手,真不知道此前的收藏者,為什麼要把好好的古董文物做如此修整?
我的手向外一拔,突然之間,一道雪亮的白光閃過,這柄劍竟然被我拔了出來……
「啊?啊——」安子驚詫地叫起來,愣了幾秒鐘,立刻返身向樓下跑,剛剛轉過樓梯拐角,就一疊聲地叫著:「蕭小姐、蕭小姐,劍……劍拔出來了!劍拔出來了!」
這個結果,既在情理之中又有點出乎意料,畢竟此前拔過好多次,都沒成功過。
劍長一米,劍身青灰色,劍刃帶著一抹淡淡的月白色,握在手裡沉甸甸的,重量大概有十公斤到十二公斤的樣子。古代武士大都身強力壯,彪悍無比,所以手裡拎的兵器也都超出現代人能靈活使用的程度。
樓梯只響了三聲,蕭可冷已經飄然而至,肯定是情急之下,也將輕功提升到了極限,不再顧及淑女形象。
「怎麼……怎麼能拔出來?」她不相信似的看著我手裡的劍。
劍刃上帶著明顯的寒氣,雖然是在陽光直射下,它渾身都沒發出一點點反光,只是洋溢著一種陰森森的冷氣,刺得我手背上的汗毛都根根倒豎起來了。
蕭可冷絲絲地倒吸冷氣,讚歎著:「好劍!只有殺人過千的上古名劍,才會有這種凌厲之極的殺氣。古譜上排列過的十大名劍,大概跟此劍水平相差無幾了吧?」
據古人論劍的資料記載,名劍殺人,刃不留血,往往會把被殺者的靈魂帶走。所以,殺人太多的劍,會自然而然帶著陰森森的殺氣,若是在「開天眼」的人看來,一柄劍上會附帶著眾多簇擁而來的陰魂。
「我曾經無數次試圖拔出這柄劍,可惜始終沒有成功。恭喜你,風先生!看來,你才是它的真正主人。」蕭可冷在故意躲避著我的眼光。
我也感到納悶:「怎麼會突然能拔出來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劍鞘裡的機關失效?」
蕭可冷接過寶劍,隨手挽了幾個劍花,立刻滿屋子都是寒意。
「風先生,這柄劍很古怪,陰氣很重,拔出它好像……好像並不是件好事呢!」蕭可冷的臉突然陰沉下來,把劍還給我,憂心忡忡地歎著氣。
彷彿是為了配合她這句話似的,窗外的陽光突然給一塊濃雲遮住,屋裡的光線頓時黯淡下來。同時,有一股穿堂入室的陰風颯颯刮了起來,衝入書房之後,將十幾本書籍的封面吹拂開來,發出「嗤啦嗤啦」的響聲。
我跟蕭可冷對視了一眼,都在暗自心驚。
「那怎麼辦?再放回去?」我微笑著,雖然硬撐著不信邪,可這股風來得非常怪異,讓人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我低頭看著手裡的劍,竟然生出了一絲「愛不釋手」的感歎。
「風先生,古劍藏邪,特別是那個空著的劍鞘,更是鑄劍師們最忌諱的東西,我想咱們還是把劍還給這位將軍的好——」她仰面向雕像看著,神態無比恭謹。
日本人敬神成風,虔誠無比,蕭可冷在日本生活久了,難以避免地受了日風西漸的影響。
說到劍道,日本人根本什麼都不懂,只會造那種雙手握著橫砍豎劈的愚笨的武士刀,不像中國古人,不但懂得鑄劍,更懂得論劍。
蕭可冷說得沒錯,古代武士上陣殺敵,往往激戰之後,根本無暇擦拭劍鋒,寶劍帶著敵人的血直接還鞘,勢必會無數次把敵人的血帶進劍鞘裡。
污血生暗鬼,久而久之,劍鞘裡的確不乾淨。
我決定把劍還回去,不管信不信鬼神。但我無意中向劍鞘裡瞄了一眼,貼著劍鞘內壁竟然有一圈薄布一樣的東西,忍不住一愣:「這是什麼?」
蕭可冷用小刀挑出了那塊東西,攤在茶几上,竟然是一塊橢圓形的羊皮,極薄,硝制得很仔細,所以上面寫著的文字,絲毫沒有變形污損的斑痕。
這樣的羊皮紙,在古代一般用來記錄非常重要的信息,比如皇帝的聖諭、家族的遺訓或者是海盜的藏寶圖之類——藏寶圖絕對是每個冒險家的瑰麗夢想,當然也包括我。所以,我匆匆把青銅劍插回了劍鞘,跟蕭可冷一起趴在桌子上,全神貫注地盯著這塊兩隻巴掌大的羊皮紙上。
紙上繪著四幅畫,所用的字跡筆墨是非常尖細的黑色。單是這一點,就夠讓我們驚訝的。無論是古代的中國毛筆還是近代的西方鵝毛筆,都不可能留下如此細緻的筆跡。
第一幅畫,是茫茫大海中的三座島嶼,簡練的筆畫,只寥寥幾筆,就把海洋的闊大與島嶼的傲立不群,描畫得極為生動。
第二幅畫,是一層一層的台階,呈之字形分佈,從半空中起始,一直向下,經過非常多的來回盤旋後,一直通到海面波浪裡。作畫者為了表示「極多」的概念,竟然在上下兩段台階之間點了很多可以看作「省略號」的點。
第三幅畫,是一間方型屋子,中間放著一尊光頭佛像,佛像手裡,捧著一顆閃閃發光的寶石。
第四幅畫,是那顆寶石的單獨畫像,體積放大了十幾倍,表示光芒的筆畫,也畫得濃密之極,當然表達的是「光芒萬丈、耀眼之極」的意思。
「這是什麼?」蕭可冷捏著羊皮紙的一角捻了捻,皺著眉苦笑。
最現成的答案,就是「藏寶圖」三個字,而那顆光芒萬丈的寶石,就是作者想要指引別人去攫取的「寶」。
樓梯又響起來,我跟蕭可冷對視了一眼,她馬上心有靈犀地起身下樓,前去阻止安子姐妹上樓。這種奇怪詭異的事,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風先生,我有很多想法,等會兒把她們支走再交流……」她在樓梯口回身,向我低聲而急促地說了這句話,然後迅速下樓。
羊皮紙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這些看似連貫的簡筆畫。
從畫面的意思,自然而然地可以做以下的解釋:大海上,有三座島嶼。上了島,經過無數階梯,到達一個位於水面以下的地方,或許就是放著佛像的屋子,便能看到那顆光芒閃爍的寶石。
現在關鍵問題是:「什麼人會建造那麼多階梯通向海平面以下?這張圖紙的記錄年代是什麼時候?圖紙、寶劍、將軍、座鐘四者之間,到達存在什麼樣的關聯?」
午飯後,蕭可冷安排安子姐妹回居住的別墅去清理本年度的財務賬目,順利地把她們支開了。
我們坐在客廳沙發上,第二次鋪開那張羊皮紙,並且在旁邊放了兩個記錄本、兩支鉛筆。
蕭可冷說出的第一件事就夠我震驚的了——「這張羊皮紙的年代,我可以做粗略估算,判定應該在公元前二百年前後。」
她的表情非常嚴肅,用力咬著嘴唇,額前的短髮垂下來,一直遮蓋到眉骨,全神貫注思考問題的時候,早就失去了清晨剛過來時的淑女氣質。在她這樣能幹的女孩子面前,我常常會忽視了對方的性別,把她當成可以患難與共、聯手奮進的戰友。
「你能……肯定?」
她點點頭,短髮跳蕩了一下。
午後的陽光從大門玻璃上投射進來,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公元前二百年?那是個什麼概念……」我沉吟著,那是秦始皇一統天下,四夷賓服的年代,如果羊皮紙來自秦代——
「不可能吧?小蕭,你能不能進一步肯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