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我能感覺到生命力正急速從他身體裡流逝著,自己面對是一個隨時都會結束生命的垂死老人。
「年……年輕人……這裡的兩顆『極……極……極火丹』你拿……去,吃下它們,能……把身體的……潛能提高……三倍……救醒公主……救醒她……」
他手裡握著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織錦袋子,裡面鼓鼓囊囊的,想必是他說的什麼「極火丹」。
這些只有在武俠電影裡才出現的橋段,又一次讓我親歷了——「提高三倍潛能?可能嗎?日本高僧能有這麼大公無私的好心?」我半信半疑地接在手裡,此時他的身子已經顫抖得無法控制,像是一片被捲入湍流的樹葉。
陡然間,他發出一陣龍吟虎嘯一樣的大笑:「好……好!我的宿命終於結束,原來我存在的使命就是為了等待你的到來……從現在起,馬上就可以轉入輪迴重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耳朵被這笑聲震得嗡嗡作響,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出去。令我感到驚詫的是,自己只不過是匆匆後退,身子竟然一下子便退到牆邊,重重地撞在牆壁上,肘部、臀部感覺到一陣難言的劇痛。
「你不是……地球人……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你不是地球人……」他伸手指向我,額頭、眉梢、下巴、脖頸上的皺紋倏地拉伸得平平整整,臉上的肌膚更像是剛剛採摘下的紅富士蘋果一樣光鮮動人。
笑聲未歇,「噗」的一下,樹洞裡升起了橘紅色的火焰,瞬間將布門履盤坐的身軀籠罩住。
這種毫無預兆的人體自燃,只有在古代高僧得道「坐化」時才會出現。
嘩的一聲,我身後的隔牆被人粗暴地拉開,像、獅、虎三僧疾步衝了進來,同聲大叫:「大師!大師!大師……」
虎僧脾氣最是急躁,竟然回頭向門外叫著:「快去弄水來……快去弄水……」神壁大師跟了進來,向布門履屈膝下拜,神情無比虔誠。
雖然眼睛裡看到布門履的身體在燃燒,但空氣中根本沒有煙熏火燎的味道。
我手裡仍舊握著那個黑色布袋,還沒來得及往口袋裡裝,像僧已經叫起來:「等一等,你手裡拿的什麼?」一邊大步走過來,擺出一副明搶的架勢。
火焰已經沒過了布門履的頭髮,把他全身都包住。起火前後,我是唯一在場的人,很明顯,像僧已經把矛頭對準了我。
「這是『極火丹』——」我冷笑著,故意把袋子在他眼前晃了幾下。武林中人,最迷信服食這些神奇的丹藥,並且愚蠢地相信藥物能增強自己武功中的殺傷力,卻不能定下心來想想,藥只是藥,管一時,怎麼能管一世?
這一下,連正在跪拜磕頭的神壁大師也一同驚叫起來:「是大師留下的聖藥!他怎麼會……交給你?」四個人的眼睛同時閃閃發亮起來,盯住我手裡的袋子。
像僧大手一伸,帶著一股呼嘯的風聲切向我的右腕,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獅僧、虎僧則是腳下滑步,繞向我的側後方,與象僧一起形成合圍之勢。
小來見勢不妙,伸手拔槍,卻被神壁大師的雙掌拍中肩膀,頓時雙臂無力地垂落下來。
為了兩顆「極火丹」,楓割寺裡這僅存的四名老一輩高手,竟然不惜撕破臉皮明搶,簡直是讓人大跌眼鏡。
我的右手五指鬆開,袋子向下跌落,恰好跌在我的腳面上,而我空出來的右掌輕輕向前一推,已經印在象僧的胸口。其實我並沒有如何發力,他的身子已經飛旋著跌出去,轟的一聲撞在樹洞側面,接著發出「卡嚓、卡嚓」的骨骼碎裂聲。
獅僧、虎僧的身子也已經撲過來,但在我眼裡,他們的出手速度實在慢得驚人,直到我的雙掌同時拍中他們的肩頭,他們發出的拳腳也仍沒有貫足力氣。
令我感到怪誕的是,我雙掌發出的力道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兩個的身子飛旋出去之後,卻是一個順時針跌到門外院子裡,發出「骨碌骨碌」滾動的聲音,久久不絕,又順帶砸倒了四五個打坐的年輕僧人。另外一個逆時針旋轉,砸在側面牆壁上,一聲不吭地跌落在地昏厥過去。
神壁大師跳起來,「啊」的一聲大叫,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小來迅速跳在一邊,咬牙忍痛拔出衝鋒鎗:「風先生,您太厲害、太威風了,這是什麼功夫?」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功夫,因為自己突然發現接受了布門履的神奇內力後,出手時變得舉重若輕,速度也奔放到了極點,比原先本身的武功強出了好幾倍。腳尖一挑,布袋便落進了我的西裝口袋裡。
「這是……大師的『陰陽神力』,咱們楓割寺數代以來,幾乎每一個習武的僧人,都渴望得到布門履大師的指點,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字。風先生,你真是……有福……」神壁大師仰面長歎,身子顫巍巍的,失望之極。
練武之人,畢生對高明的武學趨之若鶩,這是人的貪婪天性。無意中得到布門履的內力傳授,此時我覺得胸口膻中穴至小腹丹田之間,似乎有一團巨大的火球在熊熊燃燒著,並且越來越熾熱。低頭看著雙手,手心裡竟然有兩道隱隱約約的紅光在跳躍閃爍著。
我走回籐迦的身邊,低聲重複著:「醒來吧……醒來吧……」雖然不能預知她什麼時候醒來,但我心裡有種強烈的預感,籐迦馬上就會醒了,猶如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就等我伸手輕輕把它捅破。
當我凝視她的眼睛的時候,覺得也許下一秒鐘,那雙眼睛就會睜開,昏迷中的籐迦也會重新變成在沙漠裡時那個高傲漂亮的女孩子。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我只想知道《碧落黃泉經》上的秘密。
我的雙掌又一次慢慢貼在她的太陽穴上,這一次身體裡澎湃火熱的內力充沛無比,正好可以竭盡全力地灌輸給她。
「醒來吧……醒來吧……」
「醒……來……吧……」
她的眼皮又開始動了,猶如一個熟睡的人即將醒來時的前兆。
滿地的蠟燭已經被踩得東倒西歪,仍舊亮著的不到三分之一。所有的僧人都被我剛才出手擊倒像、獅、虎三僧的暴烈功夫震懾住了,沒人敢走進來,更沒人敢輕舉妄動。小來平端著衝鋒鎗,站在距離棺材五步以外的地方,替我掠陣。
「布門履為什麼要把內力傳給我?難道滿寺裡這麼多弟子竟然沒有一個可以傳授衣缽的嗎?況且我是中國人,是在日本人眼裡的敵人……」
我驚喜地發現,自己內力提升非常明顯,已經可以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游刃有餘地向籐迦體內源源不斷地傳入內力。這種狀態持續了十五分鐘之後,我發現籐迦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醒來,而是恢復了深度昏迷,眼皮也不再顫動。
「風先生,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您能不能暫停一下?」小來的話很有道理,我收回手,身體並沒有任何疲憊的感覺,引得神壁大師不住地回頭看我。
時間過得真快,看看腕表,已經到了凌晨一點鐘。
小來翻翻籐迦的眼皮,敲了敲自己的後腦勺,若有所思地皺著眉。
突然,我覺得一股強烈的殺氣正從屋頂上傳來,立刻仰面向上望去。楓割寺的多事之秋,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在蠢蠢欲動,明裡暗裡監視著這邊的一舉一動。
小來反應極為迅速,嗖的跳出門外,腳尖在石凳、院牆上連踩,已經飛速上了屋頂,隨即大叫:「誰?別走——」腳尖點在屋瓦上的「喀喀」聲響個不停,一直向東面追過去。
殺氣如此激烈,我怕小來應付不下,正想跟著追出去,神壁大師已經在樹屋裡急促地叫我:「風先生,這裡……這封信,你來看一下……」
他手裡捧著一隻方方正正的黑色鐵匣子,蓋子已經打開,滿臉都是苦澀。
那封信是寫在一塊刮平的白樺樹皮上,墨跡陳舊,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歷史,所用的文字有三種,分別是日文、中文、英文。我只掃了一眼,那行中文寫的是:
「『陰陽神力』與極火丹,有緣人得之。有緣人必將到達『海底神墓』的中心,他是楓割寺的未來希望,滿寺弟子必須全心全意侍奉他,不得有違。」
「有緣」二字真是奇妙,因為無論古今中外的地球人最講究「緣分」這兩個字,彷彿任何人一旦遇到「緣分」,便具有了無上神力,跟滿天神佛平起平坐。
「如果我真的是有緣人,就先讓我把籐迦救活好了——」記得耶蘭轉述龍的話時,也慎而又慎地提到了這兩個字。
白樺樹皮大概有四十厘米見方,恰好滿滿當當地平放在盒子裡,不留一點縫隙。
神壁大師抱著盒子停頓了片刻,忽然轉身,向著我噗通一聲跪倒:「風先生,布門履大師遺命,我們必當遵守,從今天起,您就是楓割寺的主人,全寺四百二十二名僧人,全部聽您調遣支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