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屋裡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到,但我憑著感覺一直走向布門履打坐的那個樹洞,因為聲音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布門履坐化自焚後,除了骨骸,什麼都沒留下,並沒像滿院僧人期待的那樣出現什麼「佛舍利」之類的東西。樹洞已經被清掃乾淨,可惜空間這麼小,只怕今後再沒有人能在裡面打坐修行了。
我站在樹前,伸手按在樹身上。隨著又一次聲音響起,我覺得自己的掌心受到了輕微的震動,那只發出聲音的鐘錶,就在樹身裡。略想了想,我取出了一支電筒和袖子裡的戰術小刀,準備在樹身上動手挖掘,看裡面到底藏著什麼。
年代久遠的樹皮散發著濃郁的木香,讓我覺得用小刀來割傷它簡直就是犯罪。所幸,刀子只割下去三厘米左右,便「叮」的一聲響,已經碰到了某種金屬的物體。
我迅速擴大了戰果,在樹身上掏了一個三十厘米見方的洞。電筒照耀下,樹幹上的紋理像是最美妙的抽像畫,令我讚歎不已,但我的驚人發現並不是這些,而是一個成人手掌大小的青銅鐘表。
鐘錶完全是手掌形狀,頂上的五根手指鑄造得一絲不苟,連皮膚紋路、指甲蓋這些細節都很妥貼地表現了出來,絕對是一件難得的精緻工藝品。它的表盤使用的應該是水晶玻璃,無暇透明,閃閃發亮。
奇怪的是,這只鍾沒有指針,表盤裡面空蕩蕩的,只有從一到十二這些阿拉伯數字符號。
我使勁搖了幾下,它很沉,接近二十厘米的厚度,肚子裡肯定全都是優質的卷軸銅弦,所以即使深埋在樹皮後面,仍然能發出清亮的卷軸撥動聲。
「一隻沒有指針的鍾?埋在古樹的樹幹裡?布門履竟然會如此無聊,弄出這些名堂來?」
我把鐘錶翻來覆去地看了十幾遍,沒有任何發現,當我從背面的上弦孔向裡面張望時,能看到各種機件發出黃澄澄的銅光。
「龜鑒川與布門履兩個修行幾十年,到底參悟到什麼?那張白樺樹皮上寫的『有緣人開啟海底神墓』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呢?」我握著它,感受著它裡面蘊藏著的急於擺脫束縛的掙扎力量——沒有指針的鐘,就算上滿弦重新跑起來,又有什麼用?
回到籐迦的棺材邊,我重新躺下來,聽到外面有早起的公雞已經開始打鳴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一點,門外陽光燦爛,耀得人眼睛直髮花。
躺在被窩裡,我又取出了那只鐘,它的尺寸比我的手略微大一些,給人的感覺,簡直就是高度現代化工藝製造出來的仿真藝術品,可惜是個殘廢——它的底座下面居然鐫刻著幾個細小的漢字,仔細辨認之後,是「穿越永恆者永恆穿越,就在時間的軸線上」這麼兩句古怪的話。
我冷笑起來:「不知道又是哪位日本高人從中文哲學書上生搬硬套下來的名句?」
這種看似哲理深厚但細細研究起來卻完全詞不達意的廢話,是中國很多文學青年最喜歡的調調,跟以前的「頹廢流」、「廢話流」的寫作群體有異曲同工之妙。
小來一直守在門外,見我睡醒了,馬上跑進來報告:「風先生,剛剛接到十三哥的消息,他把關小姐失蹤的事通過國際電話報告了大亨,結果大亨當時在電話裡就翻臉大怒,並且將在第一時間趕到楓割寺來。」
我暗笑王江南的愚蠢,在關寶鈴失蹤案沒有結果的情況下,冒然把事情捅給大亨,簡直是在開玩笑。不知道神槍會的人最後會怎樣為這件事買單,得罪了大亨,連孫龍的日子恐怕都不會好過。
「我知道了。」尋找關寶鈴的事,神壁大師肯定會幫忙進行,這一點不必擔心,只要她還在楓割寺的勢力範圍內,就一定能找她出來。就算發生了詭譎的怪事,如果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別說是大亨,就連美國總統來了也沒辦法。
我俯身凝視著籐迦,她一動不動地保持著跟昨晚相同的睡姿,呼吸平穩,神色木然。
小來歎了口氣要退出去,神壁大師已經快步走進來:「風先生,風先生,今天籐迦公主能不能醒?東京方面……東京方面有很重要的電話打進來,詢問關於公主的消息……」
對於籐迦的身份,我仍有很多不明白之處,以後有機會我會仔細向神壁大師請教。
我點點頭:「我盡力而為,不過什麼都不敢保證。神壁大師,我的朋友關寶鈴小姐昨天在寺裡失蹤了,相信你也知道。麻煩你找幾個幹練的僧人陪小來再徹底搜索一遍,事關重大,處理不好的話,從今天開始,楓割寺就要不得安寧了。」
昨天,王江南與霍克帶人折騰了半下午,神壁大師不可能不知道。
他無奈地歎氣:「風先生,昨天已經找過幾遍,毫無下落。既然您吩咐下來,我們盡力去找就是了。我會撥一百名年輕僧人出來,全力以赴地找這位關小姐。唉,只怕結果還是會令您失望……」
我更相信關寶鈴的失蹤緣於「非人」的力量,她來楓割寺數次,如果有人要暗算她,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小來與神壁大師離開之後,我握住了籐迦的右手,仔細探察她的腕脈。她的手很涼,皮膚嫩滑,脈絡跳動忽快忽慢,忽強忽弱。
「籐迦小姐,醒來吧……還魂沙的力量,難道還不能把你的靈魂喚醒嗎?」我把自己的左掌貼在她的右手掌心上,試探著催動內力,向她體內灌輸。
直覺上,她像是一塊堅固的冰,需要我用內力凝成熱流,一點一點把冰層融化掉。
幸好有布門履無償贈送給我的內力,否則連續發功的情況下,我早就油盡燈枯,脫力而亡了。
外面傳來寺僧招呼列隊、分派任務的吆喝聲,真的是一大群人同時展開行動,現在我的身份不同了,說出的每一句話神壁大師都會當正事來辦。無意中收服了這麼大的一群力量,真是……真是飛來之喜——「或許我真的是什麼有緣人?」
「咯」的一聲,扔在枕頭邊的那只奇怪的鍾又在響,並且這一次一氣響個不停,似乎一時半會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籐迦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子扣住我的五指,力度大得驚人。
「籐迦……籐迦……」我大聲叫她的名字,只覺得她的整只右臂都僵直得像生硬的木棍,只是手指上的力量如同一隻鋼鉤,無止境地抓住我的手。我身體裡自然而然生出力量,迅速傳遞到左掌中,與她抗衡。
「醒來吧……醒來吧……」我在嘴裡、心裡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期望這一次能出現奇跡。
「呵……呵……」籐迦突然叫出聲來,跟那只鐘的「咯咯」聲混雜在一起,她的頭也開始劇烈地擺來擺去。
我長吸了一口氣,急速伸出右手食指,「噗噗、噗噗」幾聲,連點了她頭頸、上身的幾處穴道,防止她在昏迷之中的無意識動作咬傷舌頭。
她的眼睛倏地睜開了,精光閃爍,同時鬆開右掌。
我的點穴功夫,雖然不是太好的,但至少剛剛點中她上身的四個穴道,應該能令她暫時失去腰部以上的行動能力才對,沒想到一點都不起作用,她的手臂仍舊能自由活動。
「終於……我終於回來了……」
「風先生,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的語氣仍舊高傲無比,彷彿這幾個月來的昏迷前後只不過是一秒鐘的銜接與停頓。
反倒是我,在極度震撼下,自己的思想意識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之前,日本人已經做過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努力,都沒有把她喚醒,已經成了醫學上的巨大難題,而我做過什麼?竟然輕而易舉地讓她復活了——是還魂沙的力量嗎?還是布門履的『陰陽神力』,抑或是這只奇怪的鐘錶在冥冥中起了什麼作用?
我後退幾步,又是驚喜、又是驚詫:「你確定……籐迦小姐,你確定自己已經正常了?」
她發出一陣可愛之極的笑聲:「當然,不過你最好能暫時迴避一下,我需要整理一下衣服……」說到這裡,她的兩頰上倏地出現了兩抹紅霞。
我尷尬地退出門去,並且仔細地將門扇關好。
籐迦醒了,很多問題,馬上就能問個明白,比如她的神秘消失、谷野神芝的死、經書上的秘密……
我在門前走來走去,腦子裡全都是興奮之極的疑問句,而甦醒後的籐迦就是打開一切疑問的鑰匙。
蕭可冷的電話也就在此時到了:「風先生,大亨要來,嗯……事情有些糟糕,十三哥、霍克先生、張大師等人馬上就會去楓割寺,並且已經第一時間通知了孫龍先生……」
喚醒籐迦的巨大喜悅充滿了我的全身,所以對於大亨的興師問罪,我並沒有感到太頭痛,反而對著話筒興奮地大叫:「小蕭,籐迦醒了!籐迦醒了你知道嗎?她已經徹底醒了,很快我就能瞭解《碧落黃泉經》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