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
地下堅硬冰冷,坐在上面的滋味肯定不怎麼好受。
我打起精神,如果她累得不能走了,我就抱她走,不過這次是一直向上,看看能不能重新回到塔頂。我的輕功完全可以帶一個人飛掠下塔而毫髮未傷,總之,不能在這裡等死。
「關小姐,我抱你上塔頂,我們一定會沒事的。」我走過去,伸手托起她。
她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回答:「好吧,我要睡一會兒,好累……」
我從透明屋子上升了六層,如果不出現意外,這裡應該是寶塔的第一層,但我驚奇地發現,樓梯沒有了,這一層的頂上也變成了透明的玻璃。不僅僅是玻璃,還有蠕動著的深海紫蟹,張牙舞爪地盤踞在一叢游動的海葵邊,準備捕食獵物。
視線只能看到十米之內,小魚、海藻、某些螢光螺、還有蜿蜒游動的海沙蟲——
十米之外,是一種恐怖的深灰色,也就是深海中的原始顏色。
一小時之內,我跑遍了寶塔的每一層,卻始終沒敢從塔門裡邁出去。每一個門洞都是漆黑一片,外面毫無例外地是冰冷的海水。
關寶鈴一直在我懷裡,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這是一個古怪的地方,到處是水,人卻並不感到窒息,而且石壁上發出的光,足夠照亮四周的空間,不至於讓我們處在一團漆黑之中。
我取出了電話,一點通訊信號都沒有,根本無法向外聯繫。
我抱緊關寶鈴,慢慢清理著自己的思路——
「在塔頂,我看到了『神之潮汐』出現,然後下塔。從塔頂到一層,都非常順利,本來應該落在第一層上,見到籐迦跟神壁大師,結果卻無意中進入了這裡。這裡,應該就是谷野說過的神秘空間,那麼這個空間跟寶塔是相連的嗎?否則我怎麼能從塔裡的樓梯直接衝下來?」
「我是怎麼進來的?我還能出去嗎?如果……像從前消失在『亡靈之塔』的人一樣,永遠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能跟關寶鈴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吧?」
關寶鈴在我懷裡動了一下,更緊地向我懷裡貼近了些。看著她光潔的額頭和不停顫動的睫毛,我心裡的憂懼被無邊的快樂取代,自己不得不承認早就喜歡上她了,從在尋福園別墅見到的第一面開始。
王江南對她一見傾心,我又何嘗不是一見鍾情?
她是「大亨的女人」——我開始試著揭去她身上的這層標籤,她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子,接受什麼人,跟什麼人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無論能不能救她出去,我都不會再放開她了,就算跟大亨光明正大地爭奪、就算為她死,我都不會再毫無鬥志地放棄。
「蘇倫?蘇倫怎麼辦?手術刀不是要我一輩子照顧她嗎?」當蘇倫的影子再次跳進我的腦子裡,我忽然覺得左右為難了。
我們此刻就是坐在最下面一層的屋子裡,腳下是透明的海底世界。
當我向腳底凝視著的時候,發現那些飄搖的水藻正在慢慢放大,起初只是像些細長的帶子,但現在看來,每一根都有人的手掌那麼寬。從腳下游過去的魚類也起了變化,竟然出現了只有在一千五百米下才有的深海石斑魚、極光磷蝦和半透明的皇帝蟹。
在歐洲的頂級海鮮餐廳裡,我曾不止一次地享用過這三種來自深海的美味,配以紫魚露、芬蘭鵝肝醬和墨西哥香草,味道鮮美得讓人流連忘返。不過,現在看到這些熟悉的東西,只會讓我覺得一步步陷入沒頂的恐慌——這個空間正在下沉之中,海藻並沒放大,而是空間距離它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正下方的海藻,它在我的視線裡越來越大,並且我感覺到屋子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我們將會沉入無邊無際的深海。
這個奇怪的結果,根本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力。我再次看著漆黑一片的塔門,如果從那裡游出去,不知道會發現什麼?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看看腕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鐘。
回想自己從塔頂衝下來時,並沒有遇到籐迦,她會不會發現我的失蹤?會不會想辦法來救我?從最初的震撼驚駭中清醒過來之後,我知道目前這種糟糕的情況下,自救與被救都不可能。這種深度的海底,要想擺脫困境,除非有水下潛艇趕來營救。
「唉,等到潛艇到來的時候,我跟關寶鈴早就餓死、困死在這裡了!」我無聲地苦笑著,伸出手指在玻璃地面上彈了兩下,那邊正好有一隻深海鰈魚搖動著滿身的綵帶翩翩起舞著,不知是在求偶還是在招徠獵物。
按照目前的下落速度,大概一小時後,我們就能跟那些水藻親密接觸。再以後,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或者像此前進入過這個空間的所有人一樣,徹底在地球人的世界裡消失。
我想到了大亨,權勢可以縱橫全球,幾乎沒有什麼事能難住他——「他能想到辦法來救關寶鈴嗎?在這個無邊無際的深海裡,任何權力、財力都將毫無意義,產生不了任何作用。」
大亨的人馬氣勢洶洶殺到楓割寺前的時候,可以在瞬間消滅神槍會的人,將楓割寺夷為平地,但卻無法進入這裡,無法把關寶鈴救走。所以,人類的權力總是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就算貴為美國總統,在大自然面前也會束手無策。
關寶鈴又動了動身子,發出低沉的鼾聲。她的手始終緊緊扣在我的腰間,像是怕我趁她睡著時逃走一樣。
我是不會走的,就算有從這裡逃走的機會,也只能帶她一起走,絕不會只顧自己。
「怎麼才能離開呢?」我的視線又一次落在塔門上,從那裡游出去或許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卻是唯一的路徑。沒有氧氣系統,沒有腳蹼,沒有通訊器材與定向設備,就算僥倖逃出去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死在大海裡?
「或者可以打碎塔頂的玻璃——」我無聲地搖著頭否定了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在這樣的深海裡,最好還是少安毋躁,免得再出意外。而且,我懷裡還有個關寶鈴需要自己照顧,任何時候,先得考慮她的安危。一旦這個空間爆裂開來,我們被捲入海水裡,我或許可以掙扎著自救,她呢?只會死在這裡……
一想到死,我情不自禁地抱緊她,彷彿生離死別一樣。
我不是輕易動情的人,在到達開羅認識蘇倫之前,也曾與幾個漂亮的意大利女孩子交往過,但對每個人的感覺都很淡,到現在甚至叫不出她們的名字。
對於蘇倫,我們曾在埃及沙漠裡共同經歷過槍林彈雨,經歷過神秘莫測的土裂汗金字塔中的種種變故,在戰火中建立起來了深厚的感情——手術刀死了,我是她的、她也是我的唯一親人,所以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才令我們的關係日益密切。
不知不覺,時針指向凌晨兩點鐘,關寶鈴已經睡熟了,在我懷裡一動不動。
我閉著眼睛,半睡半醒地打了個盹,這種詭異的環境裡,根本睡不踏實,而且我在擔心深水壓力變幻無窮,這塊玻璃地面會不會出問題?一旦玻璃破碎,我們就會被海底暗流捲得無影無蹤。
死是最容易的,地球人的生命其實無比脆弱,怕火、怕水、怕利器、怕窒息。
我不想死,雖然不怕死,但在沒完成找到大哥楊天的心願之前,我不能隨隨便便就這麼死了。
第161章 沉入海底
在這種空間裡,時間已經成了不重要的東西,當我被關寶鈴的扭動驚醒時,時針指在清晨六點上。她在我懷裡緊貼著,閉著眼睛,但顫動的長睫毛表明她已經醒來了。
「關小姐,或許我們該努力尋找出路,不能等——」緊急閉嘴,把那個「死」字消彌在喉嚨裡。中國人不喜歡講不吉利的字眼。
海藻就在我們腳下,墨綠色,寬度超過一米,像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我們仍然在下降中,但速度變得很慢。我明白,這種下降至少要持續到接觸海底泥沙為之。在海底暗流的作用下,運動不止的泥沙很快就會擁過來,把這個空間蓋住,然後一層一層覆蓋,直到讓它成為海底荒丘的一部分。
我們是應該找出路自救,但這種希望看起來非常渺茫。
關寶鈴慵懶地張開雙眼,向四面看了看,又重新閉上眼,蜷縮在我懷裡。
當我迷戀於她小貓般乖巧的沉睡表情時,「大亨的女人」這五個字閃電般地從腦海裡彈射出來,令我雙臂猛的一顫。是富甲天下的大亨用金錢和柔情,把她培養成了萬眾矚目的巨星。在她生命裡,或許應該出現、也只能出現的是大亨那樣獨一無二的男人,但卻絕不是我。
我是誰?一個籍籍無名的盜墓者,一個未來不知能否成功的小人物——
我配不上她,並且絕對不可以乘人之危,在她最需要幫助與呵護的時候,做出什麼事來。一念及此,我下意識地立刻放開了手臂,她倏地再次睜開眼,長睫毛閃了閃:「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