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我退回塔裡,大口喘氣,回想著方纔這驚險的一幕。
  「它們撞到了什麼?是、是……玻璃,對是玻璃,同樣的玻璃牆……」很明顯,這群虎齒魚已經發現了我,並且看得出我會成為它們的美餐,才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
  在神秘的海底世界裡,大型食肉魚類是一切生死存亡的主宰,它們才不管兩條腿的人類有多高的智慧和地位,統統大嘴一張,任我食用。虎齒魚橫行霸道慣了,小腦子裡除了張嘴吃飯,什麼也不會多想。
  隔著塔門,我把手伸入冰冷的海水裡,倏地想通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四周全部有玻璃牆環繞遮擋著,我們豈不是變成身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裡了?」
  「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與外界的深海水流完全隔開,自成一統地沉沒在水底……」
  能做出這種結論來,得需要一定的勇氣與想像力,我苦笑著凝視著頭頂那些飄搖浮動的海藻,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深海小魚在海藻間暢快地游來游去,盡情享受著屬於它們的水下世界。
  「風,風——」關寶鈴一邊叫著我的名字,一邊慢慢走上來。
  我頹然答應了一聲,發現自己身體裡的勇氣和力氣都在迅速消失著。建造這種玻璃盒子的工藝,以地球人的水平完全可以做到,但是做這種東西出來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是為了深海潛水,大可以用高速潛艇代替,何必又是石塔樓梯、又是玻璃屋頂的費這麼多功夫?
  關寶鈴踮著腳,踩著滿地水漬走上來,看見地上放著的黑銀戒指,驚訝地叫起來:「咦?黑銀戒指?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她臉上驀的顯出一片驚懼之色,向後猛退了一大步,後背貼在牆上。
  我苦笑著:「別怕,這東西不是我的,而是——」如果她知道這戒指曾經放在自己身上,說不定會更害怕,於是我改口說:「戒指是另一個人的,也就是你曾見過的美國女記者瑞茜卡。」
  我的推斷沒錯,世界上不存在兩枚完全相同的黑銀戒指,啄木鳥黑銀戒指的主人絕對是、也只能是瑞茜卡。
  我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很狼狽,渾身都在滴水,滿頭滿臉都是鹹濕的海水。
  關寶鈴捏起戒指,仔細地看了幾遍,臉上的稚氣與閒適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憂傷:「風,這是危地馬拉的黑銀戒指吧?我朋友,就是因為這種邪惡的東西才得了怪病——」她的嘴唇哆嗦著,轉動指環,迎著亮光,凝視著那顆琥珀石。
  她始終不肯說的病的就是大亨,一直在我面前,替大亨遮掩,可見大亨在她心裡的位置非常重要。
  「對,是黑銀戒指,不過它是戴在別人身上的,如果上面下了黑巫術的咒語,也只對佩戴的人有效,不必擔心。」我苦笑,真正該擔心的是我們自己的命運,沉在幾千米的海底之下,雖然臨時還沒有生命之虞,七十二小時到一周之內,我們的生死大限就會來臨。
  關寶鈴那麼柔弱,我不想把這麼沉重的包袱壓在她肩上,如果最終結果只是死路一條,何不讓她再快樂平靜地走完人生最後一段?
  「詛咒——都是地球上生存的人類,雖然膚色不同,但大家必定都是『人』,都是同類,何必同根相煎?」她放下戒指,黯然傷神,轉而仰面看著屋頂。
  如果刨除了生存的危機,就這麼仰面看著複雜美麗的海藻與小魚們嬉戲,肯定是件無比愜意快樂的事,就像我們在海洋公園裡遊覽水底世界一樣。這種真實的海底美景,要比人工合成的虛假世界玄妙得多,就算花再多的錢,都不一定能得到這種觀感享受。
  海藻的鬚根正在迅速繁衍密佈,過不了多久,它就會把這個玻璃盒子全部蓋住,就算有深海潛艇前來搜救,也根本沒辦法發現我們了。也許,這一次的遭遇,注定要將我跟關寶鈴合葬在一起。
  「風,我們要死了是嗎?根本不可能從這裡逃出去,對不對?」她不再用虛假的快樂掩飾心裡的不安,明亮的眼神黯淡了許多。
  她是聰明人,我膚淺的謊言根本瞞不過她。
  「對,除非發生奇跡。」我不再隱瞞,索性大家一起坦然面對殘酷的現實。
  「奇跡?我知道,奇跡並非天天會發生的,生活並不是可以任意剪輯修改的劇本。」她走向塔門,雙手伸進漆黑的水幕之中。
  「外面,是個巨大的玻璃盒子,把大海與石塔隔開。我們身處的這個古怪建築,建造得非常令人費解,但卻無法突破。我會再次游出去檢測一下,看看外壁距離石壁有多遠,如果玻璃盒子這段空間裡連水藻、魚類都沒有,這可是個不大不小的糟糕問題,我們——會因為找不到食物而活活餓死……」
  我做出霍霍的磨牙聲,希望能逗她開心一笑。
  一瞬間,我腦子裡跳過一個古怪問題,張嘴要說,關寶鈴已經提前叫出來:「不,不可能!如果是個封閉的玻璃盒子,那麼瑞茜卡去了哪裡?她沒再回來,我以為她是迷了路,或者被海底暗流捲走了……假設空間是密閉的,她應該、應該……」
  她伸手摀住臉,不忍心再向下說。
  我想到的是同一個問題——「瑞茜卡的下落!如果她仍在盒子裡,那麼當我找到她時,或許早就變成了一具浮屍。」
  這真是個殘酷之極的假設,在海底的密閉空間裡,我、關寶鈴會跟一具屍體共同生存在一起。我長吸了一口氣,抹去頭髮上淋漓的水珠,斬釘截鐵地說:「我出去找她,或許她還活著……或許她找到了另外的某個藏身之處,別怕別怕……」
  瑞茜卡咬著雪白的牙齒,長睫毛艱澀地顫動著,瑟縮著瘦削的肩膀,低聲回答:「我不是怕,只是難過。我死了,他會無比難過,他是那麼疼我寵我……」
  一股洶湧的火焰直衝我的頭頂百會穴,剎那間丹田、膻中兩處地方灼熱難當,彷彿有幾百隻螞蟻同時在經絡裡瘋狂嚙咬著。
  「冷靜、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我在心裡大聲命令自己,這種身體的異常感覺正是內力走火入魔的前兆。
  足足有三分鐘時間,我才勉強把那股無名之火壓制下來,連續吐出十幾口鬱悶的濁氣。大亨對關寶鈴的確夠好,我有什麼好生氣的,難道在認識我之前,她不能接受別人的照顧嗎?
  我近在咫尺地盯著她的臉,想像著是不是有別的男人在我之前已經摸過這張嬌美的臉呢?楓割寺前,大亨從直升飛機的舷梯上走下來的氣壓全場的那一幕,讓我既羨慕又嫉妒。
  「她會是屬於我的女孩子嗎?她會屬於我嗎?從現在起屬於我自己——」
第2卷 亡靈之塔 第12部 海神銘牌
第163章 無情困境
  「我去找瑞茜卡,她沒回來,並不代表已經死在水裡了。這種情況,多一個人總能多一份力量。」
  我沒跟她說虎齒魚撞昏過去的事,那樣只會引起她更多的擔心。
  身體裡的怒火在我跨進海水之後,漸漸冷卻下來,我再一次想起了大哥楊天。他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盜墓之王」,當年他風光無限時,大亨還沒有出人頭地。所謂「各領風騷十幾年」,也就是說的這個英雄更替的江湖規則。
  人不可能一輩子高高在上、一輩子一統江湖,總有一天會老、會頹敗,而後有新的江湖高手站出來,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只要年輕,總會有機會超越一切前輩,或許大亨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我會成為超越大哥的新一代『盜墓之王』,名揚天下。」
  我緩慢地劃著水,一直向塔身的最底部游過去。如果瑞茜卡真的出了事,身子會沉在水底,這是必然規律。
  當我有意向外面游去的時候,大約在距離塔身十米的位置,便觸到了那層玻璃屏障,並且這屏障是渾圓的弧形圓柱體,將塔身包裹在中間。相信此刻玻璃盒子之外,必定是暗流洶湧,而我們卻像是水族箱裡的觀賞魚類一樣,可以自由輕鬆地游來游去。
  當一個人的心境慢慢變的平和的時候,摒住呼吸的限度會自然而然地延長。這一次我繞著塔身轉了一圈,並且觸摸到了底部的玻璃地面,然後才回到塔內。
  關寶鈴已經心事重重地從塔頂下來,站在透明的地面上等我。
  「我們被罩在一個玻璃圓柱體內,只是我並沒有發現瑞茜卡,無論是活的還是死的。」我苦笑著抹去臉上的水珠。浸濕的衣服死死裹在身體上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又毫無辦法,只能硬撐著。
  沒發現瑞茜卡,讓我的思路又被攔腰截斷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她這麼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好端端地就憑空蒸發了?
  在我能夠搜索到的空間裡,沒有海藻,也沒有微生物,但我能判斷出自己接觸到的全部是貨真價實的海水。既然是海水,怎麼可能永遠保持清澈而不產生微生物?除非是有人對這部分水進行過特殊的淨化處理——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