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
蕭可冷露出為難的樣子,沉吟著:「可是……他們並不是神槍會的人,我覺得直接對他們下命令恐怕不太好看吧?」
張百森在國內和國際上的聲譽地位極為崇高,如果不是事情緊急,我也不會強人所難。並且像他那樣的大人物,肯定會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不可能再強調自己的身份。
我長歎著一笑:「你只通知他,他一定會來的。每個人到北海道來,都懷著各人不同的利益準則,不是來這邊吹海風、看海景的。」
事情的關鍵核心,是「日神之怒」即將出世的吸引力,或者說是「大殺器」轉移遷徙的焦點所指。張百森的背景也很複雜,半民半官,一切盡在不言中。
蕭可冷不再反駁,取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我忽然有所感悟,低聲說:「我來跟張大師談,事情太怪異了,這次只能大家團結起來合力應付才行。」
雪停了,小院四面,陸續有了誦經聲。
連續的高僧離世,突然讓楓割寺陷入了極度蕭條的狀況,而像僧的號召力明顯不夠強大,沒有做主持的資格。所以我對孫龍當時縱容小鶴對神壁大師、獅僧、虎僧的殺戮有些不滿,就算為了向日本人發出震懾的信號,也絕不應該如此重手。
張百森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看來昨晚並沒有睡得太好。
我簡短地說了關寶鈴的情況,他並沒有表現出大的震撼,看來真正牽掛關寶鈴的只有我,在別人眼裡,她只是一個出眾之極的女孩子,跟自己沒有任何利益關係。
「我會馬上趕過去,三年以來,獠牙魔傷人的事在北海道屢屢出現,已經成了靈異界的大事。如果能趁機為民眾做些什麼,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孫龍先生離開時,曾經再三叮囑我全力幫你,有事儘管吩咐。」
張百森的態度很客氣,但聽筒裡隨即傳來邵白陰陽怪氣的不滿聲音:「喂,張老大,我們是來旅遊交流的,別太多事行不行?日本異術與中國陰陽五行隔行如隔山,咱們兄弟可別大意失荊州,在這裡丟了一世英名……」
邵白的為人處世原則至為狹隘、利益當頭,從橋津忍者襲擊尋福園時我就有所察覺了。
我接著張百森的話尾,盡量讓語氣變得輕鬆一些:「請轉告邵家兄弟,如果能找出破解牙蛹的辦法,多少錢我都可以出!」
關寶鈴的生死不是用金錢數字能換算出來的,這一次的失算,比上次任憑王江南送她而失蹤更損失慘重。
邵白在那邊嘟囔了一句什麼,邵黑接上來:「風,楓割寺的危機來自於那座怪屋。它所佔的方位就像高射炮陣地的填彈發射點,總領全局,誰進入楓割寺的範圍都會受它控制。」
三個人用同一部電話跟我交談,混雜的聲浪一陣陣湧出聽筒,弄得我頭昏腦脹。
「哼哼,我總覺得媒體上對風洋洋萬言的溢美之詞華而不實,你們看,既然楓割寺的大局中樞被別人搶先佔領,也就說明寺裡存在精通陰陽五行的高手,早就擺下了『魚肉千里』的陣勢。既然如此,何不把關小姐送到尋福園別墅來?避開對方的炮口?」
邵白的態度陰陽怪氣,還沒出手便先給自己留下退路。
修煉到他們這種級別的高手,都非常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肯為了與自己無關的事出手。近百年來,曾經遙遙領先全球各派的中國武林,也正是由於他這種自私自利的閉關自守,才會漸漸被別人追上甚至反超。
張百森毫不客氣地反駁:「你能看懂對方的『魚肉千里』大陣,怎麼還要說這麼沒水準的廢話?魚肉千里、潰不成軍。把牙蛹接出來,正好讓種下牙蛹的獠牙魔藉機衝殺出來,把尋福園變成第二個水深火熱的殺戮戰場。你可以向西南逃走,別的人怎麼辦?難道你想讓北海道變成獠牙魔的天堂?」
我不想外敵還沒到,自己人已經內訌到無法收拾,對著話筒大聲叫:「張大師,不必強求他們,願意來的,我可以每人簽一張五百萬的支票,事情完成了另有十倍重謝。」
張百森苦笑著解釋:「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上一次關小姐失蹤,我就想帶他們兄弟進寺,只是沒瞭解到對方的實力之前,冒然衝鋒,難保會壞事。半小時後,我會過去跟你會合,別太心急,這件事會比較棘手。幸好,距離牙蛹破殼而出會有三十三天的緩和期限。你放心,會有辦法的。」
他的話聽起來只是無可奈何的勸慰,收線之後,我立即開門出去見籐迦。來去無蹤的獠牙魔根本防不勝防,這種介乎鬼怪之間的異術,已經不是拳腳和槍械所能抗衡的了。
蕭可冷最後叮嚀了一句:「風先生,記得快些回來給蘇倫姐電話!」
在她眼中,關寶鈴被獠牙魔所傷這件事,甚至不如打電話給蘇倫更重要。毫無疑問,只有我真心牽掛著關寶鈴,並且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其他人的態度都很冷淡。
橫豎巷道裡的雪都沒有打掃,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不能讓楓割寺就此沉淪下去,就算它是日本寺院,與中國人無關!任它荒廢,只會令各方勢力來去縱橫,更毫無顧忌了。」我做了一個決定,摒棄從前的固執偏見,重振楓割寺,把它變成一個絕對安全的壁壘。
行走江湖,原則固然重要,但很多約定俗成的慣性惡習,如果不能清醒地扭轉過來,只會讓自己在錯誤下滑的歧路上越溜越遠。
前面,已經能看見竹牆的影子,所有的竹竿無一例外地頭上頂著一抹雪白,在寒風裡堅持兀立著。
沒有了大人物的層層警衛,幽篁水郡成了不設防的空城。茫茫雪地上,只有我一個人心事重重地前行。從關寶鈴離開到車禍、再到毫髮無損地神奇獲救,最後形勢急轉直下,她成了獠牙魔的牙蛹,一系列變化令人目不暇接,我的心情也是跌宕上下了幾個來回,沒有片刻的安寧。
「大亨會怎麼想?一個被『黑巫術』控制還沒好,另一個又中了獠牙魔的暗算,難道這就是來自危地馬拉的詛咒,讓大亨的一生和他身邊所有人的一生都過得淒慘無比?」
我從褲袋的一角摸索出那枚黑銀戒指,捏在指尖凝視著。在我生命裡突然出現、又轉眼消失的美國女孩子瑞茜卡,到底去了哪裡?她的背後又帶著什麼樣的關於詛咒和「黑巫術」的故事?
「風,不要過來……我的參悟正進行到關鍵地步……不要打擾我。」
我還沒有踏上竹橋,籐迦的聲音已經突然在我耳邊響起來,帶著低沉急促的喘息。橋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下面的流水已經結冰,寒風把近處的雪捲入小溪,幾乎已經將它填平了。
從玻璃盒子裡帶回的那塊不明來歷的牌子,早就被關寶鈴遺忘,自始至終就沒有提起過。於是我愴然回首,能清晰地發現,她之所以會出現在楓割寺,只是為了祈求破除「黑巫術」的良方。
至於我,在她生命裡也是驀然劃過的流星。
「籐迦小姐,寺裡發生了另外的怪事,弄得我焦頭爛額,你能不能幫我解答一下?」我站在橋頭,竹門上的縫隙被積雪填滿,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對不起,我的思想運轉沒法中斷,四十八小時之內我們再談可以嗎?這塊牌子上的內容非常離奇,我……我必須弄懂它,你快些離開吧,免得被我發出的腦電波誤傷……」
我不願勉強別人,不過無論是「海底神墓」還是「日神之怒」,甚至活生生的可以毀滅地球的「大殺器」,都不如關寶鈴的生命重要。
橋下的雪倏地一陣翻騰,一個瘦小的黑衣人身體飛旋著沖天而起,向竹牆裡墜落下去。這應該是曾被籐迦輕鬆擊敗的那個女忍者,看來「海神的銘牌」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明知道不是籐迦的對手,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飛蛾撲火一樣糾纏不休。
竹牆裡面的天空忽然出現了一陣五顏六色的光芒,像是國慶日的激光背景,剎那間把我視線裡所有的白雪、翠竹映得五光十色,幻像萬千。
嗖的一聲,女忍者倒翻出來的速度明顯減緩了一半以上,噗通一下砸落在雪堆裡。她兩臂上的衣服被奇怪地剝離乾淨,露出雪白的手臂來。刀還沒來得及拔出,仍舊斜插在她肩後。
「我說過,不願給人打擾……」籐迦輕輕咳嗽著,語氣淡漠。
「你是日本忍者,就要遵從古訓,接受『天忍聯盟』的調遣。盟主的命令大於一切甚至是天皇的詔諭,你的身體、思想、生命都屬於盟主,如有違背,將遭天譴,雷擊蟲蝕,百代不變……」
女忍者的口氣極度惡毒,搖晃著站起來,手臂無力地垂著。一陣風吹過,她的蒙面巾緩緩飄落,露出嘴角仍在流淌的鮮血。
「那些事與你無關,去吧。」籐迦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厭倦、憎惡。
「與我無關?」女忍者吃力地在肩膀上蹭去了嘴角的血,用更為瘋狂的語氣接下去:「忍者家族血脈相傳,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是『天忍聯盟』的人。你知道嗎?背叛聯盟、背叛主人的忍者,下場有多慘烈?我來,還可以好言相勸,換了另外門派的人馬,只有赤裸裸的殺戮,到今天為止,你還不領我的情?」
她不是籐迦的對手,我不必出手,而且現在的心情沉鬱到極點,根本沒有向任何人動手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