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節
我騰地跳起來,帶起滿堂風聲:「何小姐,你這裡……也養著驢子?不,我是說,這頭驢子就是我朋友騎著的那種!」
毫無疑問,這頭驢子與我在妃子殿聽到的驢子叫聲完全相同。據李康說,驢子是他們從妃子殿的老鄉手裡買來的,腳力快、耐力長,是最好的黃土高原驢子品種。
一瞬間,我腦子裡轉過幾百個念頭,有個焦躁不安的聲音一直在叫著蘇倫的名字。
「驢子是自己跑來的,就拴在木樓左面,你可以下去看,但我沒見過你朋友,更別懷疑我圖財害命,可以嗎?」何寄裳鎮定自若。
我匆匆下樓,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向左看,果然在一棟木樓的廊柱上,拴著一頭灰色的健碩驢子,甩著尾巴,不停地灰灰直叫,前蹄不斷地踢在柱子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何寄裳似乎沒必要說謊,她想隱瞞什麼的話,應該早就把驢子處理掉了,何必等我們一路找上門來?
驢子在,而蘇倫單獨消失,事情變得越撲朔迷離了。沒了驢子,她靠什麼代步呢?
我向南面遙望,小路依舊掩映於叢林中。載著席勒的驢子可以自動回到石牆的位置,為什麼這一頭卻跑到這裡來?可見蘇倫的足跡已經過了村寨位置,當驢子從前路返回石牆時,途徑村寨,被女人們捉住。
如果這個推斷成立,蘇倫就一定會在南面的範圍,我必須迅速趕上去。
「看什麼呢?那邊很快就要到蘭谷,一個充滿著飛蛇的恐怖地帶。」何寄裳從二樓窗子裡探出頭來。
「那沒什麼,以我朋友的本領,不可能被區區幾條蛇就嚇退。何小姐,請高抬貴手,放了跟我一起來的人,我們該上路了。」一旦確立了蘇倫所在的方向,我迫不及待地要向前開進。
何寄裳遺憾地笑著:「這麼快就走,我還沒來得及略盡地主之誼呢。」
今天是個大好的爽朗晴天,我深呼吸了幾大口,用力擴伸著雙臂。每一次感覺抓到了蘇倫失蹤的線索後,自己都會精神倍增,重新抖擻。
何寄裳打了一聲悠長的呼哨,立刻,平靜的村寨裡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女人和孩子推推搡搡地把隊員們掃地出門,尷尬地集中在村寨中間的大路上。那個癡呆的小女孩站在飛月身邊,手裡抓著一個雪白的饅頭,愣怔著面向太陽。
「風,我覺得她——」
何寄裳的話沒說完,我突然有了靈感,向飛月大叫了一聲:「飛月,看看那孩子的頭髮裡有什麼?」隔著二十步距離,我發現小女孩的朝天辮體積太龐大了,而且捆綁手法異常拙劣,像是小孩子自己紮起來的。
飛月聽話地抬手解開了小女孩的紅頭繩,頭髮亂蓬蓬地分散開來。
「嗯?一個小木人?」飛月的手指在小女孩頭頂扒拉了兩下,掂起一個半寸長的小東西,高舉在手裡。
何寄裳陡然長吸了一口冷氣,低聲叫出了四個字,但那時候我已經身在半空,急速掠到飛月身邊。那是一個半寸長的木人,細緻地描繪著五官模樣,胸口位置貫穿著一根纖細的銀針,後面還用硃砂寫著一個「鎮」字。
「當心,那是龍格女巫的『銀針鎮魂術』,別碰那根針!」何寄裳大叫。
飛鷹和梁威踉蹌著迅速圍攏過來,我伸出手,把木人接在手裡,反覆地觀察著。
針穿小人,向來就是巫術中的經典手法,只不過在十八世紀巫術橫行的年代,北方巫師喜歡用紙人作法,而南方巫師則是用扎得非常精緻的稻草人,兩者殊途同歸,都是用銀針刺在小人的要害部位,再書寫上極端惡毒的詛咒。
法力高深的巫師,僅僅憑這樣的小人,就能千里追命,讓被詛咒者蹊蹺死亡。不過用木人作法,江湖上卻很少聽說。
小女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飛鷹厭惡地皺起了眉,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惡狠狠地恐嚇著:「別哭,再哭就丟你到山溝裡喂狼!」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小女孩扁著嘴,委屈地叫著,揮手丟掉了手裡的饅頭。剔除了頭髮中的木人後,她竟然可以開口說話了,而且動作和表情都恢復了正常。
飛月滿臉喜悅地看著我,不說什麼,欽敬之情溢於言表,帶著小女孩退到一邊去,低聲哄著她。
「我發現了蘇倫騎過的驢子,據何寄裳說,它是自己跑來的。按照我的判斷,蘇倫的位置應該在村寨南面,已經深入到叢林深處去了。所以,我們應該馬上行動,向前追上去。」
梁威抬頭看了看天,爽快地點頭:「那好,我帶幾個兄弟,頭前開路。」
晴天總是能夠讓人心情爽快的,他一聲令下,立刻有六個矯健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如果我的判斷正確,這一次的行動,並非趕到蘭谷入口就停止,而應該是一直追下去,直到發現蘇倫的蹤跡。
為保險起見,我需要預先知道前面的天氣狀況。這種人跡罕至的叢林裡,水汽蒸騰,空氣濕度變化千差萬別,往往有「十里不同天」的奇怪氣候。
紅小鬼接電話時,睡意矇矓:「風先生……啊,天氣?從妃子殿向南四十公里左右,有強烈的冷熱氣流相撞,產生鋒面雨或者暴雪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以上,時間會在五小時之內。如果沒有強冷北風出現的話,雨雪天氣將至少持續十天……」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結束了這次匯報。
每一個黑客的形象總是伴隨著哈欠和惺忪出現,似乎這群人天生就是「永不失眠患者」,隨時都需要補充大量睡眠,並且這種疲倦程度,與黑客的名氣絕對成正比。
「謝謝。」我剛剛要收線,紅小鬼又不安地添了幾句:「風先生,蘭谷一代,最近有異常的地磁現象頻繁出現,特別是一直向南到了山谷的盡頭,大約在北緯三十度中心位置,更是形成了極為罕見的地磁暴。從印星四號氣象專用衛星上得到的資料顯示,地面磁場紊亂之極,如果按照常理解釋,猶如一個巨大的磁鐵礦發生了急速坍塌後造成的奇異變化,但真實情況如何,沒有人會知道,多加小心。」
我內心驚駭,但表面不露聲色:「地磁加強了多少倍?」
話筒裡傳來紅小鬼敲打鍵盤的聲音,然後回答:「最高峰值四萬倍,低谷時兩千五百倍,目前處於不斷的波形升降過程中。沒有人能合理地解釋這一現象,至少同樣的圖文資料傳遞到北美、南美、北歐、印度、南非五大觀測機構後,所有的觀察員、分析員一頭霧水,沒有任何結論。」
「我知道了,謝謝。」我在心裡驚歎連聲,然後收線。
磁場紊亂現象如此之強,不但能吸走任何鐵器,更可能對人類的腦部活動造成致命傷害,永遠無法治癒。
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梁威曾說席勒的昏迷不同于飛月的被攝魂現象,那麼會不會是他跟蘇倫的探險過程中,突然陷入了強磁場的包圍圈,導致腦部受損呢?
「風,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出發嗎?」梁威與六個隊員收拾利索,槍彈也已經檢查完畢,整裝待發。
我突然改變了決定:「前面的天氣情況幾小時內會突變,有雨或者暴雪,所以,這次你的任務改為向來路上搜索,一個是接應妃子殿那邊過來的人,我已經電話通知他們火速趕來;另一個,李康報告說溪流裡出現了血水,我懷疑是小關他們出了事。」
飛鷹馬上搖頭反駁:「不可能!小關的武功和槍法都很厲害,為人又精明,怎麼可能一晚上時間就——而且天氣狀況不會有問題,下雨還有可能,暴雪的話,簡直是大笑話!」
他對整個隊伍的領導權被我、梁威瓜分掉一部分後,明顯有點心情不順,所以語氣非常粗魯直率。
梁威低頭想了想,有些猶豫不決。
一支隊伍,本來就應該只存在一個領導者,我明白這一點,而且沒有與飛鷹爭權的意思。如果不是為了刻意降低探險活動的被關注度,我完全能夠棄飛鷹不用,調度另外的人馬進山。
「我去。」看得出,梁威心存疑慮,但還是服從我的差遣。
「隨時電話聯絡,小心。」我欣賞梁威的沉穩勝過小關的飛揚跳脫。
飛鷹「哼」了一聲,惱火地用力撓頭,卻礙著我的面子不好立刻發作。
梁威帶人離開後,飛鷹也鑽進了側面的木樓,不再露面。
「只好再打擾一晚了。」我抬頭向窗口的何寄裳歉意地笑了笑。暴雪一來便會封山,我們要待在這裡的時間絕不會是一晚,至少一周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