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節
「看大星空餘的一角,左右都有古琴的圖案。風,如果把它解釋為我們即將進入的隧道,是否勉強可行?」
顧傾城一層一層地把自己的想法展現出來,最後才是事件的關鍵點。
帳篷的門簾是捲起的,斜著望出去,恰好能看到空蕩蕩的隧道入口。
按顧傾城的理解,李康的傳家之寶跟蘇倫要尋找的阿房宮有關聯,那麼這張圖大概可以看作是前進的路線圖。
顧傾城忽然低笑起來:「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瘋狂,畢竟在一座山腹中要創造這麼多星形通道,幾乎是無法完成的任務。用這麼拙劣的迷宮手法阻止探寶者進入,所花費的時間與精力太大了,根本不值得。」
我用鉛筆在大星的中心畫了個小小的叉號,淡淡一笑:「星形迷宮是否存在,中午之前就能得到證實。如此一來,事情就更撲朔迷離了。」我不否認她的說法,只是一切都需要驗證。那麼多星形路徑,哪一條才是最正確的呢?
接下來向後翻的過程中,除了看到那顆巨大的「蛋」之外,我更發現了兩件奇怪的東西。其中一張,畫著一條昂著頭的蟒蛇,在它的七寸往後一點的位置,長著一對魚鰭一樣的東西。這種怪蛇的圖片曾在美國《探索》雜誌上看過,捕獲地點應該是中美洲的墨西哥叢林,而不可能是中國的西南邊陲。
另外一張,畫的是兩塊高大的石碑和一塊橫著的牌匾。石碑上的字分別是「蘭谷」和「天梯」,而橫匾上的則是「阿房宮」三個字。所用字體為秦朝統一天下後,由丞相李斯改編創造的小篆。
我現在終於明白,傳下這些圖畫的李家祖先,果真不識字,而是把碑上、匾上的字照著描畫下來,絲毫沒把它們當作「字」來處理。
「風,這些畫我看了十遍,能大概理清思路。那些大軍的鎧甲樣式,確信是秦朝軍隊無疑。他們護送這個方眼怪人進入那個蛋裡,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顧傾城捧著咖啡杯陷入了沉思——她很喜歡向自己提出一系列的問題,然後一個一個解答,借此來理清頭緒。這種科學的思考方式,是由美國著名的勵志專家卡耐基獨創,而後慢慢傳遍全球各國的。
「顧小姐,我必須告訴你,這本冊子只是謄抄本,不是原件。李康說原件早就在戰火中化為灰燼,絕對不可信。我知道他會把原件藏在身上,只是不便立刻揭穿他,希望他能主動交出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李康期期艾艾的神態說明了一切,並且我懷疑那份原件裡會藏著更驚人的秘密,否則五十萬人民幣的報價,早就誘使他說出一切了。
顧傾城輕輕「哦」了一聲,仰面長歎:「我們得到的資料太少了,面對變化莫測的隧道,隨時都可能遭到嚴酷的打擊……」
她指著我面前翻開的那一頁:「你看,帶翅膀的蛇,毒性猛烈,見血封喉,記得墨西哥人把這種東西奉為『龍巴坎神』,傳說它有吸取人類靈魂的詭異能力。」
我笑著點頭:「對,那些資料我都看過。不過,除非蛇類也能具有時空轉移的本領,否則何以解釋它們會從遙遠的中美洲跑到亞洲來?」
顧傾城陡然雙眉一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剎那間我明白了:「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犯了個根本的錯誤——中美洲發現飛蛇只是幾百年來的事,而李家祖先繪製這些冊子時,卻在兩千年前,只能說明,這裡才是飛蛇的發源地。」
如果沒有她的及時糾正,我的思路必定會發生偏差,離正確的道路越來越遠。一陣短暫的尷尬過後,我合上了冊子,靜靜地享用面前這杯快要涼了的咖啡。
上午十點鐘,在衛叔帶領人馬進洞一個半小時後,第一次從對講機裡向我們匯報:「用煙霧定向的效果不錯,所有人都摒棄了指北針,目前位置距離洞口一百五十米。地面與洞頂不再銳角擴張,而是恢復了水平狀態,石柱的高度約為四十米,每一橫排的數量沒有比三十三根更多的了,但直徑最粗的到了三米。可以得出判斷,我們是站在一個水平的窪地裡,像是電磁爐上使用的平底煎鍋一樣。」
顧傾城簡短地吩咐他:「小心地面上的不明生物,發現危險,立刻回撤。」
衛叔的語氣非常困惑:「我們並沒有發現昨晚失蹤的人,一路走過來,也沒有能證明大型猛獸存在的痕跡,我會關照大家小心。」
他說的「煎鍋」理論,讓我倍感不安,有點像古人常說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不祥預兆。
「我想找李康談談——」顧傾城放下對講機,臉色沉靜地站起來。
我沉吟著:「我已經開了五十萬人民幣的價錢給他,現在我懷疑,他不肯拿出原件,已經不是開價高低問題,即使我一口氣提升到五百萬,他也未必能交給我們。」
顧傾城凝視著我的臉,忽然轉換了話題:「風,古人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永遠都適用於我們地球人。所有人無論生老病死,只要還站在這個星球上,還吸進氧氣吐出二氧化碳,還有男男女女的七情六慾,就一定跳不出這兩句話的涵蓋範圍。」
她的眼睛裡閃著智慧的光,嘴角帶著淡淡的甜笑,高雅華貴無比。
我試著跟上她跳躍的思維:「你的意思,李康不要錢,懷著自己的個人目的而來?他並不是單純為了賺蘇倫開出的佣金,而是想借助探險隊的力量,達成自己的心願?」
深山古洞、蛇蟲環繞往往是跟金銀財寶聯繫在一起的,歷史上每一個貪得無厭的橫徵暴斂者,總會在大權頹敗之前,預先為自己留條後路,把堆積如山的積蓄提前一步埋藏起來。
顧傾城揮了一下手臂,彷彿是要將某些紛亂的思緒趕走一樣:「或許是吧!人生在世,如果沒有足夠心動的價值追求,誰會不遠萬里跑到深山溝裡來,還得時時準備挑戰各種極限危險?我們接下來應該仔細猜度李康的想法,他才是揭開謎題的關鍵。」
帳篷頂上突然起了一陣急促的顫動,顧傾城仰面看了看,低聲歎息:「北風越來越勁,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可惜,我們沒有古人辨風知吉凶的本事,只能安心等待衛叔那邊的消息了。」
我望著她的側影,追問剛才的話題:「顧小姐,既然人人都有追求的目標,你又是為了什麼,從港島一路費心費力地過來?」
顧傾城一笑,沒有即刻回答我,反而從行李箱裡取出一個精緻的黑色紙盒子,掀開蓋子後,裡面的白緞子裡包著一柄三寸長的轉輪手槍。那是一柄嶄新的美式黑色手槍,槍管上的烤藍散發著幽幽的寒氣,槍柄的兩面,鐫刻著兩面一模一樣的星條旗。
「這是我的武器,當然,在你這樣的江湖高手面前,它也許算不上什麼防身利器,只能當作一個迷你玩具吧?」
她很謙虛,打開旁邊的紙盒,取出六粒黃澄澄的子彈,緩慢地填入彈倉裡。
「顧小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難道十六架古琴或者未知的財寶就能打動你的心?據我所知,顧先生的銀行存款和藏品價值已經足夠揮霍三代,我不相信你會再為了錢奔走。」我的話並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記得前年港島政府的財產申報行動中,官方數據表明,顧知今的個人財產超過英國女皇兩倍,絕對是個讓人羨慕欲狂的超級富翁。
「那些,不就足夠了?」她似笑非笑,「啪」的一聲將轉輪歸位,緩緩舉起來,向門外瞄準。
這個理由並不充分,她的表情告訴我,其中肯定還隱藏著什麼,但只要是女孩子不肯說的問題,那就一定會守口如瓶,再怎麼問都沒有結果。
「好吧,那麼我們就暫且口頭簽下這個君子協定,所有探險所得歸你,我跟蘇倫不會染指一分一毫。當然,我相信你有辦法,把某些違禁品運出邊界。」
時針指向正午十二點,我第二次翻完畫冊之後,覺得很有必要去找李康談談。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而顧傾城的論點跟我基本一致,都覺得他會對這次探險過程起到最重要的作用。
「我會一直守著對講機,隨時聯絡。」她把手槍放在桌子上,跟對講機並排靠在一起。
臨出帳篷門口,她又關切地追加了一句:「風,當心點。」
北風的確是加強了,所有的帳篷都被大風鼓蕩著,「噗啦噗啦」亂響。
向右四個門口,就是李康的帳篷。當我走到他門前時,唐小鼓嘻嘻哈哈的笑聲直傳出來:「你輸了,又耍賴,讓我畫烏龜,在你臉上畫烏龜……」
半途加進來的唐小鼓已經成了隊伍的累贅,飛鷹抱怨過好幾次,不知道怎麼才能把她平平安安送回唐門去。
我掀開門簾進去,唐小鼓正手舞足蹈地光著腳在床墊上大跳特跳,手裡握著一支彩筆,滿頭滿臉都是紅色的條條道道,不知是自己畫的,還是出自李康之手。
李康雖然一直在笑,但是那種笑容實在苦澀之極,毫無快樂所言。他的眉一直用力皺成一團,應該是在拼盡全力思考某個問題,以至於看我進來時,有一瞬間的茫然,並且小小地吃了一驚。
我曾仔細回想過他從妃子殿遷移到何寄裳的村寨時的隨身行李,除了一個很小的黑色旅行挎包,其他什麼都沒有。那麼,原件會放在何處?像那種流傳了兩千年的麻布,質地一定非常脆弱了,哪怕是一次輕微的碰撞摩擦,都會把它變成一堆無用的碎末。
「風先生,你找我?」他站起身,雙手規規矩矩地垂在褲袋旁邊。
唐小鼓斜著眼睛看著我,屈膝從床墊上跳下來,搖著兩條麻花辮,大聲抗議:「他在陪我玩,不能走,不能離開!」她的眼神百分之百是純潔無邪的,如果蜀中唐門裡也有好人的話,她必定是其中一員。
「大人有事,小妹妹自己出去畫畫,聽話。」李康很會哄孩子,從挎包裡取出兩張白紙塞在唐小鼓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