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節
他謹慎地緩緩退後,去尋找柴火。
幾乎所有的蠱蟲都怕火,但普通柴草產生的火焰,對某些高明的蟲類影響很小,它們的身體表面覆蓋著可以隨時密閉的堅硬鱗甲,可以抵抗十五分鐘以上的燒灼。如果能在蟲子身上潑灑汽油,提高燃燒溫度,應該能徹底銷毀它。
蟲子從唐小鼓身體下面完全露出來之後,紅白黑三色的身子在青色地面上分外鮮明。按照雲、貴、川大大小小幾百個養蠱師部落裡的遺傳古訓,越是顏色尖銳鮮艷的蠱蟲,其毒性、凶性、靈性便越是出奇,除了蠱蟲的主人,外人絕對難以制伏。
養蠱師是江湖上最神秘、最狠辣的職業之一,就連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都不敢輕易惹怒來自雲貴一帶的高手。
「風,唐小鼓對李康他們下了蠱毒,咱們是不是該留著三寸蟲的命,也許對救治他們有所幫助?」顧傾城在我耳邊低語,香氣陣陣傳來,髮絲更是不住地在我脖子裡拂動著。
我又何嘗沒有如此想過?只是三寸蟲的威力,早在清朝末年大俠龍捲風的那本《蠱毒天下》上就有過不下幾百條記載,蟲子一旦離開死去的承載體,性情就會變得無法預料,就連養蠱師也很少期待再次將它收回來重新利用。
龍捲風曾經鄭重地硃筆標注過:苗疆有十大蠱蟲無法回收,妄動貪念者,必定被蟲所害,切記切記。
三寸蟲排在「無法回收」之列的第三位,性情之狂暴僅次於「迷魂妖龍」和「春點頭」。我跟顧傾城都不是養蠱師,在三寸蟲面前,只圖自保就好了,絕不應該動別的念頭。
我用搖頭代替了對顧傾城的回答,但她接著說了下去:「有些蠱蟲,對琴聲有天生的喜好,就像印度的耍蛇人用笛子來驅使眼鏡蛇跳舞一樣,也許我可以試一試?」
她已經躍躍欲試,但被我張開雙臂攔住:「顧小姐,我跟令兄是好朋友,如果你在我身邊出了事,他一定不會放過我,所以,還是小心行事的好。」
第269章 紅白黑三寸蟲
顧傾城輕笑起來:「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謹小慎微了?」
我凝神盯著三寸蟲,努力不去理會她話裡的另一層深意。
三寸蟲向南爬了兩步遠,驀地直起身子,只留那截漆黑的尾巴支撐在地面上,發出一陣「唧唧」怪叫,如同夏夜裡蟋蟀磨翅一般。
衛叔還沒有返回,我已經做好了隨時挾起顧傾城飛速撤退的準備。
之所以停在這裡監視蠱蟲,是因為不想將它放走,一旦進入前面神秘莫測的隧道,只怕更增添了穿越石陣的難度。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順利地到達隧道盡頭,從「他們」手中救回蘇倫。
「嘩——嗶」兩聲,三寸蟲的紅、白兩節左右猛然各張開了一層三角形的透明鱗片。
「不好!」顧傾城的手倏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她也無法避免地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
假如把張開鱗片的位置當作三寸蟲的頸部,此刻它的舉動,與眼鏡蛇發怒時脖子變得加倍扁平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眼鏡蛇的體型細長,閃過它的第一次攻擊後,還能藉機抓住它的尾巴實施反擊,至於這條詭異的蟲子,則有可能渾身都是進攻的武器,毫無薄弱環節。
「它動,我來阻擋,你快走。」我簡短地向顧傾城下著命令。這不是纏綿溫柔、娓娓敘說的時候,只有言簡意賅的短句,才能讓自己的同伴明白一切。
在危險面前,任何一個男人都必須具有保護女人的勇氣和舉動,否則,他就嚴重地違背了上帝造人時故意分開男女的初衷。男人剛烈勇猛,女人溫婉脆弱,猝發性危險,正是檢驗這種性格區別的試金石。
換了是其他女孩子,我一樣會搶先護住對方,並不僅僅是針對顧傾城,這是我做人的一貫宗旨。
「我想試一試……」她仍在堅持,但三寸蟲已經閃電般地躍起來,射向我的胸口心臟部位,那些尖銳的鱗甲發出割裂空氣後的尖銳嘯叫聲,如同一支江湖高手射出的魚骨鏢。
我來不及閃躲,呼地猛吸了一大口氣,胸口、小腹部位的肌肉收縮凝固如鋼板,等到蟲子即將接觸到我的衣服時,「啊」的一聲長嘯,肌肉驟然向外彈出去,把三寸蟲震落在地。
這種「沾衣十八跌」加上護體神功、獅子吼的少林秘技,耗費內力極大,短時間內無法進行第二次提氣運功,但三寸蟲卻是一落即起,發出「嗶」的一聲嗥叫,嗖地躍在我的左腿膝蓋上。
蠱蟲嗜人血,幾乎一刻都離不開鮮血的滋養,所以對人類身體上奔流的血脈有天生的敏感性。不到半秒鐘,它的紅色尖頭已經轉移到我膝蓋後面最粗的一條血管上,隔著衣服,我覺得自己的汗毛根根倒豎,發出過電一般的短促戰慄。
衛叔放棄了手裡的柴火,拔槍向這邊飛奔著。
槍彈的力量非但不足以消滅三寸蟲,一旦打碎了它的身體,汁液亂飛,將會紛生出更多難以控制的蟲子。自古以來,只有火焚,才是消滅蠱蟲的唯一途徑。
「風先生,別擔心……」衛叔停在距離我五步以外的敵方,雙手穩穩地擎著手槍。
對於他的射擊精度,我一百個放心,但向三寸蟲射擊的結果,卻是無人敢預料的。我一邊迅速緊縮雙腿上的肌肉,一邊向衛叔擺手:「不要妄動——」
開槍之前,如果不能有完整的應對預案,等到開槍後再去彌補,只怕惹下的巨大麻煩,將會構成營地裡所有人的滅頂之災。
「錚錚錚錚錚錚」,顧傾城後退一步,琴聲驀地在她衣襟上響了起來,激昂跌宕,竟然是一曲慷慨悲壯的《將軍令》。
她用左手牽著衣襟,右手五指在那層普普通通的紡織物上急促掃過,琴聲便盡情飛揚傾瀉著,這種不依靠琴弦便能發出琴聲的功夫,前所未見。
三寸蟲停止了扭動,靜靜地趴在我的膝蓋上。我們這三人一蟲,立刻陷入了相對平靜安穩的對峙局面。
等到一曲《將軍令》彈完,最後一個音符的尾聲裊裊飄浮在空氣裡,第二曲《春江花月夜》又跟著響起來。顧傾城的琴藝非常高明,節奏張弛有度,進退從容,每一個音符都清晰而柔美,極其和諧地融進了北風呼嘯的背景裡。
第二曲只彈到三分之一,顧傾城手法一變,第三支曲子變得晦澀高深,相鄰音符之間跳躍幅度大得不成比例,讓人的呼吸也跟著不自然起來,漸漸的上氣不接下氣。
衛叔緩緩後退,收起短槍,雙手用力摀住自己的耳朵。
這支曲子的音符叮叮咚咚地彈了近五分鐘,顧傾城猛然大喝:「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去吧——」同時右手五指橫向一劃,整幅衣襟都被割裂開來,發出「嘶啦」一聲怪響。三寸蟲隨著她的喝聲落地,萎縮成一團,不再鮮活兇猛。
「咳咳、咳咳咳……」顧傾城低聲咳嗽著,拉住我的右腕,「風,你沒事……吧……」
她的嘴角已經沁出了鮮紅的血絲,從額頭到脖頸,也漲得通紅一片。
我挽住她的細腰,感受到她的身體正發出一陣陣的抽搐,馬上握住她的手掌,將內力從掌心灌入她的身體。
「嘩」的一聲,衛叔潑出汽油,隨即打著了火機,丟向三寸蟲。
火苗騰空而起,把三寸蟲罩住。撿來的枯枝也被依次投進火堆裡,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這一次,三寸蟲應該已經被徹底殺死了,我偷偷鬆了口氣。
「我很累,想回帳篷裡去睡一下,這一首……《蜀道難》很費心力,每一次彈奏,都會大病一場……」顧傾城無力地躺在我的懷裡,身子柔軟得像一團嶄新的棉絮。
這場火燃燒了足有半個小時,中間衛叔又澆了四次汽油,空氣中充滿了汽油被灼燒蒸發後的怪味。
那條三寸蟲再沒有爬出來過,一直到火焰熄滅。
衛叔用一根樹枝在灰燼裡扒拉著,並沒有找到蟲子的屍體,皺著眉喃喃自語著:「大概是被燒成火炭了,可惡的蟲子……」
望著裊裊青煙飄向隧道那邊,我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假如龍格女巫與蜀中唐門有某種關係的話,唐小鼓和三寸蟲的死會不會激怒她從而引起她的瘋狂報復?看她使用暗器的熟練手法,跟唐門的人如出一轍,不是唐心,難道是跟唐心同一時代的另外一名高手?
考慮的事情太多,我的腦子像是要爆裂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