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節
鏡子就在床頭,我抓起來遞給他。
「這麼多天,我為什麼一點都沒變呢?連鬍子的長度都跟原來一樣,誰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他用力揪住自己的鬍鬚,手背皮膚與臉色同樣蒼白,只有長時間居住在不見陽光的地方才可能造成這種病態的顏色。
「那個地方,時間是停滯不前的。風,我進去之前與出來之後,身體的變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我確確實實被囚禁了很久——」
他舉起手腕,一隻銀色的精工表正在踏踏實實地執行著自己的使命,秒針穩穩地跳動著。
我皺了皺眉,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
表、囚禁、鬍子長度、一個神秘的空間,一切是怎麼順序聯繫在一起的?
紅小鬼仍在香甜地酣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他果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旦睡過去,就算外面天塌地陷都與他無關。
「老虎,請認真回答我三個問題,在沙漠盜經之後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要來川藏邊界?你被什麼人囚禁到了什麼地方?」
我直視著他,這個「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英雄人物,似乎變得異常消沉了。當然,我最該弄明白的,是《碧落黃泉經》現在什麼人手裡。
老虎仰起脖子,一口喝乾了整杯酒,喀嚓喀嚓地嚼著冰塊,爬滿血絲的眼珠不斷地來回轉動,做出努力思索的樣子:「好吧,從日本人手裡盜經時,我中了谷野埋伏下的機關暗器,臉頰上被劇毒的七星鏢劃了一道大口子,當時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小心把我藏進沙丘裡,宋九殺了營地裡的那個植物人,改扮成我,丟在沙漠深處,與我們的遁逃路線恰好相反。埃及人的軍隊追擊能力非常強,幸好有你隨隊而來,沒讓躲在駱駝肚子裡的我們露餡。」
那次神秘的失蹤,曾讓鐵娜大為光火,因為唐心是帶著埃及總統的特使盧迦燦一起消失的,等於將總統的臂膀憑空斬斷了一根。
「盧迦燦呢?是不是也給宋九殺了?」一旦知道植物人龍並非是老虎殺的,我猛地鬆了一口氣。老虎不是江湖上的濫殺無辜之輩,他每次殺人都有自己的充分理由,所以才能在東南亞江湖上建立起自己的鼎盛威望。
老虎愣了一下,抓起酒瓶,又倒了滿滿一杯。
「老虎,別瞞我,朋友之間如果總是藏來藏去打啞謎就沒意思了。」我看出了他的猶豫。
「那……我能不能選擇拒絕回答?」老虎的表情嚴肅起來。
「為什麼?因為唐心?」我追問。
盧迦燦進入大漠的時間很短暫,很少開口參與大事,所以我懷疑他是肩負著某種神秘任務而來的。
老虎無言地端起了酒杯,選擇了默認。
「好,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來這裡?是偶然還是必然?」見到老虎的熱情正在我胸膛裡漸漸冷卻。
老虎的回答流利了很多:「小心說,光復蜀中唐門的秘密就在這片大山裡,所以我們留宋九在開羅等消息,隨即便趕了過來。索性連第三個問題一起回答好了,小心看懂了《碧落黃泉經》裡的內容,帶著我穿過隧道、蛇陣、鐵索橋,直接到達那座石屋前。就在那塊刻著『天梯』二字的石碑前,一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驟然出現,幾個回合之間,我們便被催眠,幾秒鐘內失去了知覺。我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個透明的圓柱形空間裡,大約有十五米高,分為四層,中間有螺旋形的樓梯相接——」
第272章 潘多拉的盒子
我的敏感神經被瞬間觸動,在桌子上輕拍一掌:「請停一下,告訴我,那裡有沒有光源?那些樓梯是不是會自動發出白光?」
老虎愕然反問:「你怎麼知道?樓梯的確是會發光的,其實光源並不僅僅來自於它,從空間裡向外看,四周的石壁、地面都在發光,是一種無規則散漫的白光,乾淨柔和,毫不刺眼。最出奇的一點,空間的頂面和地面也是透明的,在最頂上可以看到晝夜變化、日月星辰,在最底下則能夠俯瞰一個廣袤的古代城市。」
我站起身,突然感覺渾身發冷。與此相同的場景,我在日本楓割寺已經有過一次難忘的經歷,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我看到大海,而這一次老虎看到的卻是山洞。
「風,你怎麼了?別為我擔心,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困了那麼久,大約兩小時前,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便把我彈了出去,落在一大堆亂石上。我再試著去找進入那個空間的洞口,卻什麼都沒有了。」
老虎說出心底的秘密,神情輕鬆了不少,但這個嚴重的心理負擔卻一下子壓到了我的身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從空間裡逃逸出來的,我和老虎連自己為什麼能出來都說不清楚。
我帶著這隊人馬繼續向前,除了要面對可怖的蛇陣之外,更有可能被終身囚禁,豈不是會害了大多數人?
「我沒為你擔心,只是覺得,世界上的不可解之謎實在太多了,讓人眼花繚亂、匪夷所思。」當我跟關寶鈴一起困在玻璃盒子裡的時候,鬱悶焦躁的心情不會比老虎好更多。
老虎訕訕地笑了:「我還會回去的,小心還在那裡。」
「你能肯定?時間過了那麼久,她難道不會自己逃脫出去?」我很明白,唐心的智商要遠在老虎之上。姑且不論唐心有沒有向老虎下過「帝王蠱」,單憑老虎對她的態度就能算計出來,為了她,老虎可以把命都搭上。
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那麼做,只能歸結於愛情,或盲目、或癡纏,但結局只有一個,不是一起回來的大團圓,就是共赴黃泉的苦命鴛鴦。
他看著腕表,默默計算了幾秒鐘,才非常肯定地回答:「我們有過生死約定,誰先回來,就在隧道前面架起一堆篝火,二十四小時不熄。我被困了四十三天,相信小心也是一樣。」
此時坐在我面前的老虎,已經徹徹底底脫胎換骨了,絕不再是昔日縱橫東南亞黑道的一方霸主,卻彷彿變成了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年。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正好,有了你這樣的好嚮導,我們可以順利開始下一步的行動了。你要尋找唐心,我也需要去搜尋蘇倫的下落,希望她跟你的遭遇差不多,只是被困,最後可以毫髮無損地回來。」
不管怎麼說,有了老虎的加入,總是件好事。
一瓶酒空了,老虎的臉紅起來,但他的情緒明顯地正在好轉。
「風,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身法極度詭異,快得如同一陣輕煙。據小心說,只要進入那圓形的石屋子裡,就能找到一種神秘的『生命源』。那是古代女媧造人時留下來的奇怪工具,能夠在瞬間賦予人無窮無盡的巨大力量。幾乎所有的地球人都在覬覦它,都想據為己有,換句話說,只要得到它,隨時隨地都能製造出千軍萬馬,無堅不摧,無城不拔——」
我舉手打斷他,稍嫌不滿地問:「老虎,唐心到底想要什麼?你想要什麼?總不會延續從古至今那麼多梟雄們的天下一統之夢吧?」
老虎的確變了,不再是以前生性散漫、淡泊名利的那個他。
帳篷裡已經充滿了酒香,老虎毫無醉意,但說的卻是醉話:「小心說的話,就是我要做的;小心做的任何事,都是我樂意自始至終奉陪的。」
「啪,啪」,紅小鬼翻身跳了起來,一邊鼓掌一邊大笑:「好,說得好,大俠變情聖,佩服,佩服!」
我以為他睡著了,沒想到卻是一直裝睡,藉機偷聽。
「小傢伙,你是誰,敢來笑話我?」老虎本來已經漲紅的臉,倏地變成絳紫色。
「我為什麼不能笑話你?中蠱的人都喜歡一廂情願地自說自話,想知道唐心最喜歡的是誰嗎?我可以在十秒鐘內查到然後告訴你——」紅小鬼嬉皮笑臉,順手抓到一瓶洋酒,低頭看上面的標籤。
老虎大吼一聲:「我殺了你——」一掌拍在桌面上,空酒瓶嗖的一聲彈起來。在他手臂橫向揮動,要把酒瓶砸向紅小鬼之前,我及時地伸手握住瓶子,化解了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老虎,冷靜一點。」營地裡的局面已經夠亂了,我不想再雪上加霜。
「這小傢伙是誰?風,你身邊怎麼老是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怪物?」老虎又開了一瓶酒,倒滿杯子的同時,左手抓了一小把冰塊,塞進嘴裡卡嚓卡嚓亂嚼著。
說實話,他的本性粗豪彪悍,天馬行空,要是一直跟在唐心身邊小心侍奉,簡直是在故意扭曲自己的性情,早晚有一天會神經錯亂。而且,唐心那種精緻嬌氣的人物,似乎也不是老虎能伺候得了的。
「他是紅小鬼,我請來的幫手。」我一直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希望把這一大群鋒芒畢露的江湖人物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共同達到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