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節
我的心情越發沉鬱,隧道裡的古怪石柱雖然撤去,那些詭異的毒蟲卻成了更大的心病。蛇、蠍子、蟾蜍、蜈蚣都是地球上的毒物之首,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到底是什麼人在這些五角星芒大陣裡豢養了數量驚人的毒蟲呢?難道真的是有人開啟了「潘多拉的盒子」?
一出了隧道入口,隊員們禁不住振臂歡呼起來,彷彿是好不容易被釋放出來的死囚犯。
「真是一次丟人的完敗,沒辦法,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實在太渺小了。」紅小鬼自嘲地冷笑起來。
衛叔、老虎幾乎同時開口糾正他:「那根本不是大自然的力量,而是人為構成的。」
這兩個人都是很有見識的老江湖,看待問題的觀點也有驚人的一致。
「人為?」紅小鬼扭頭向黑魆魆的隧道望著,「可能嗎?那些平滑的地面和山壁,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切削出來的,即使有世界上最好的斧鑿、最精確的尺子,能做到嗎?」
老虎搖頭:「不能,但我自從第一次進入隧道起,就在懷疑一點,地球人當然無法建造出這種造型古怪的洞穴,那麼外星人呢?以他們的力量和知識,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紅小鬼仰面打了兩聲哈哈,不置可否。
老虎拍著自己的額頭苦笑著接下去:「小兄弟,如果不是外星人做的,你還有其他能夠解釋的理由嗎?」
把一切不可解的現象歸結於外星人,是一個非常取巧的下結論方式,但目前的情況,僅有結論是不夠的,我們要的是揭開真相,把人救出來。
紅小鬼一針見血地反擊:「我不能解釋,你老哥呢?據說《碧落黃泉經》包容天下一切不可解之事,你又是在經書的指引下到這裡來的,還跟戴面具的人交過手。難道你在洞裡見過外星人?是三頭六臂還是肋生雙翅?抑或根本就是類似於科幻電影裡的『異形』那種超級生物兵器?」
司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大概在他心裡,真實世界與好萊塢電影中的太空怪物相差太遠了,那些只有在電腦特效裡才能出現的恐怖形象是絕不可能闖入現實裡來的。
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太陽正在西去,很快便要被大山擋住了。從不見天日的隧道裡出來,再聞到北風裡的枯草微香,看到天藍雲白,一股發自內心的愜意油然而生。
沒有人天生喜歡涉險,大多數時候只是身不由己地去做,當自己最關愛的人身處險地時,由不得自己袖手旁觀。
「蘇倫,你真的還好嗎?」這是我最牽掛的一件事,從接到李康的求援電話動身開始,這種無休止的惦念就一直盤踞在我心裡。
聽到《碧落黃泉經》的名字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衛叔難以掩飾地肩膀一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作為一個江湖人,對寶物的覬覦之心是奮鬥的唯一動力。所以,我不想責怪他的貪念。
老虎迎風長歎:「我不知道,我已經說過,只要找到小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除了司機之外,在這輛吉普車上坐著的,都是思想極端敏銳的人,對老虎的私心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的只是要救出唐心,所以才把唐心說成是打開一切謎題的鑰匙,好讓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她身上。
衛叔無聲地冷笑著,老謀深算的他,有十足的耐性可以堅持到謎底揭曉的時候,從不衝動,也不盲從。
與之相比,紅小鬼的思維方式就太直接了,馬上仰天大笑:「哈哈,放心,咱們一定會陪你找到偉大的唐心小姐,對不對啊,風?」
車子很快駛近營地,顧傾城壓低了聲音:「風先生,我們有必要單獨談談,可以嗎?」
她的精神有些頹唐,但仍然裝出勉強的笑臉,迎接著衛叔探詢的目光。
我們這隊人馬只去了半天,經歷的卻是生死攸關的險情,差一點與消失的第二輛吉普車一樣,化為蛇海裡的骷髏。人生無常,世事無常,只有看到營地後面熟悉的炊煙之後,才驀然感覺到無與倫比的親切。
飛月就站在營地的入口,狐疑地遠遠望著我,也許,她希望瞭解所有的情況,希望我能走到她身邊去。飛鷹也變成了植物人,和她一道前來的人都倒下了,只有她孤零零地活著。
「風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跟飛月打個招呼,她可能對你——」顧傾城即使在開玩笑的時候,蹙著的眉也沒有完全展開,足以證明她心裡裝滿了沉甸甸的心事。
我搖搖頭:「不用,咱們還是談正事吧,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車子在距離營地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一下,我和顧傾城跳下車,沿著剛剛開始返青的草根向東面踱去。
其實,我明白此時隊員們心裡在想什麼,他們為錢而來,親眼目睹了同伴們的死亡,恨不得馬上就領到酬金撤出這片大山。有錢沒命花,還不如有命沒有錢,包括衛叔、卡庫在內,恐怕都是這麼想的。
如果不能鼓起大家的士氣,探險任務最終會以損兵折將、一無所得而告終。
「我去拿碧血夜光蟾,只要那寶貝是在何寄裳那裡,想盡一切辦法,我也要把它借回來。你留在營地,穩定大家的情緒。還是咱們中國人的那句老話,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把每個人的酬金提高三倍,承諾一出山就會兌現。我想,這一大群人,沒有一個會跟錢過不去,再支持一個月沒問題。」
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的探索行動也該告一段落了,無論勝敗,都要有一個完整的結局。只是我也能想到,蘇倫所處的環境不會太好,再拖延一個月下去,本來可能的一線生機也會徹底滅絕了。
「什麼時候動身?」顧傾城沒有一個字的廢話。
「馬上,嗯,我回去收拾一下,一小時後動身,爭取在天黑之前到達古寨。」太陽在我們身後,又一次被大山阻隔著,天色與顧傾城的臉色一起黯淡下來。實在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允許我們耽擱了,我忽然覺得,日落後的山風越來越夾雜著北方來的寒意,冷冰冰的感覺,由肌膚直透心底。
「好,我會把大家約束好,等你回來。」顧傾城蹙著眉,簡潔地應答著,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我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微妙的尷尬,她是女孩子,在幫一個男人拯救別的女孩子時,多多少少,心裡總會有些不情願。
飛月仍然遠遠地看著我們,沒有主動迎上來。
「我會帶飛月一起去,至少她跟何寄裳有一面之緣,或許能幫得上忙。」仍舊是公式化的語言,我的心已經飛向古寨,畢竟何寄裳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要從她手裡取得碧血夜光蟾,結果還是個未知數。
顧傾城不安地甩了甩長髮,疲倦的面容顯出一絲不悅:「風先生,我覺得,衛叔或者卡庫此刻對你的幫助會比較大一些。五毒教的人馬喪心病狂,何寄裳又曾經是教裡的聖女,她的骨子裡每一分空間都浸淫著凶悍的毒素,不能用常人的心態衡量。這一次去,說好話達到目的的可能性不太大,萬一需要動手的話,飛月只會是你的累贅。」
她說得很對,但我根本不想與何寄裳動手。這麼多年,她苦戀苦思著大哥,已經過得夠辛苦了,我不能遠近不分地向自己人下手。
「我有分寸,衛叔靠武力掠奪的想法並不現實,鬧得兩敗俱傷之後,只會給第三方的力量坐守漁翁之利。要知道,西南馬幫的人馬時時刻刻覬覦著拿下這片大山的控制權,任何時候都可能跳出來。顧小姐,約束好營地裡的人,咱們不能再出岔子了。」
關鍵時刻,聽別人的意見不如遵從自己的想法,因為很多內幕消息只有我知道。
顧傾城無奈地笑了:「風先生,一意孤行並不是你的處事作風,衛叔是老江湖,應該聽取他的意見,對不對?」
我聽過她與衛叔的夜談,每個人有不同的利益出發點,才決定了自己處理問題的方法。現在,我只求救出蘇倫,探明地下宮殿的秘密,或者再進一步,能找到那個巨大的晶石坑,得到大哥楊天的消息。任何時候,能夠智取的,絕不動用武力。
「我已經決定了,顧小姐,剛剛你要跟我談什麼?請直說。」我看了看表,已然過去了二十分鐘。時間不等人,我需要馬上展開行動。
顧傾城向我湊近了一步:「我的線人說,西南馬幫被驚動了,很快就會出手攫取咱們的勝利果實。這個消息是費了三天時間才輾轉傳出來的,想必此刻對方的行動已經展開。所以,你向回走的時候,一定要提高警惕。」
在中國大陸的西南邊陲,馬幫的人向來就是山林的主宰,代代相傳的歷史詳細追溯起來,能夠一直查考到南宋末年。當時被朝廷視為「四大寇」之首的杭州方臘被山東宋江所破,麾下的殘餘人馬一直逃向西南,化整為零,變成桀驁不馴的山民蠻族,與歷代朝廷打了又和,和了又打,拖拖拉拉過了幾百年,從來沒有老老實實、死心塌地地臣服過某一政府。
所以,外面的人要想在山裡做什麼事,都要先備好禮物「拜山」,取得馬幫的允許。否則,生意泡湯、派進來的人馬被殺戮一空,永遠無法立足下去。
在蘇倫首次告訴我要進山尋寶之時,我便告誡過她,要先跟西南馬幫搞好關係。不過,現在既然人已失蹤,再拜多少次山都沒用了。
「我明白。」正是因為我們在山洞裡時小小的不愉快,直接導致了現在的「話不投機半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