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節
她很聰明,立刻回答:「不錯,水藍發力的方式跟你的刀法非常相近,已經超出了人類『視覺暫留』的捕捉範圍。只不過,她的速度比你更快,大概會在三倍以上,一進一退,阿爾法便中招。如果當時岸邊還有其他人的話,我簡直會以為她根本就沒出過手。」
我俯身撿起松柴,回身向唐心笑了笑:「唐小姐,請過來看看這刀口,或許會有點發現。」
她起身過來,從我手裡接過松柴,嗓音壓到最低:「風先生,樓頂有人。」
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對,要你過來,也是為了這一點。假如敵人突襲,你什麼都不要動,一切由我來應付。」
第一次有雪落聲的時候,我已經察覺敵人是伏在樓頂的西北角,現在,對方已經無聲地墜落下來,藏身在房間西南面的窗下。
「是唐清嗎?」唐心把松柴丟入火堆裡,不知不覺又皺起了眉。
「她已經不是唐清或者龍格女巫了,而是身體異化、思想也被怪物操控的敵人。」先後幾次在大山裡見過龍格女巫,並且隨行的飛鷹那隊人馬幾次被襲,死亡慘重,都是拜她所賜。這筆債,無論如何都要討回來的。
龍格女巫不死,大山裡永遠都不能安寧下來,關鍵問題是,我需要得到她內心裡的秘密。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曾透露過自己清楚蘇倫的下落——「十五嶺」。
「不要殺她,風先生,我只有這一個請求。」唐心伸手烤火,火光令她蒼白的臉漸漸變成了溫暖的暈紅色。
「為什麼?她只會成為人類的敵人,就算我不殺她,也一定會有江湖上的或者政府派來的力量剿除她,我只是不想再有人無辜喪命。」
唐心、唐清屬於同一門派,她不願看同門被殺,這是最明白不過的道理。
唐心長歎:「風先生,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後悔坡』的故事嗎?殺了她,你一定會後悔,一生都會自責不止。相信我,不要步入那個死循環的結局裡去。」
她漸漸提高了聲音,很明顯是要說給窗外的人聽。
窗紙是半透明的,我的眼角餘光始終定格在那扇窗上,生怕唐清會再次跳出來突襲。這一次,我並非不能承受死亡,而是不願意再為自己的婦人之仁,葬送了唐心的生命。
「我能看到結局,宿命的力量那麼強大,如果這一次真的有人會死,我希望自己是第一個。風先生,她並非咱們的主要敵人,真正的敵人是來自地下的,我的生命會終結在一個穿著灰袍的異族人手裡。」
她抽出一根燒到一半的細柴,吹滅火頭,在壁爐旁邊的白牆上快速地畫了幾筆:「你看,這就是他們使用的武器。」
第307章 遍地毒蛇滿天雪
那是兩柄弧度極為誇張的彎刀,猶如農曆初三夜的月牙,應該是屬於中東沙漠或者北非地區的特有武器。在開羅時,幾乎每一個駝隊的男人們腰間都會掛著這種東西。
「這裡是西南邊陲,很少有沙漠彎刀的,別擔心。」我微笑著安慰她。
「宿命是躲不過的……」她淡淡地苦笑著,在彎刀旁邊寫了「水藍」這個名字。
「水藍在哪裡?」我及時把話題引向自己關注的核心。
「第二段記憶到了那裡就停止了,我一直在想,那些吉普車、直升機、湖泊、水草和游魚,每一樣都是我們現實生活中的東西,在地球上看到那些是最正常的,包括他們兩個說的『地球歷二七年』這樣的句子。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地球上不會有方眼怪人,而方眼怪人卻千真萬確地說那個地方是地球——風先生,現在也是地球歷的二七年,我們的身邊,既沒有水藍說的什麼『中央聯盟、北方聯盟、西方聯盟』或者是『地下聯盟』,更沒有遍身穿著黃金鎧甲的武士。他們到底是在一個怎樣的世界裡?除非——」
「除非那是你幻想出來的世界,對嗎?」我及時地替她做出了結論。
在幻想世界裡,可以把一切物理世界裡的「不可能」化為「可能」,人可以飛行、變身、復活、成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把大千世界掌控在自己手指之間。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我們腳下的地球曾經歷過幾次大毀滅,每一輪人類毀滅再重生的間隔當中,總會有科技文明高度發達的巔峰時刻,讓宇宙航行和飛出銀河系成為輕而易舉的事。大膽地設想一下,你所不能理解的記憶,可以看作是突破了時空限制的某些地球人從一個年輪的地球進入了另一個年輪的地球——」
在銀河系中只有一個地球,但它卻可以擁有無數個互不干涉、彼此毫無延續性的時間段。當飛行器超光速運轉時,自然會把飛行者帶入其他時間段裡。
我採用的解釋理論是經過美國科學家長達幾十年的討論研究的,存在理論上的可實施性。正如阿爾法向我講過的一樣,他的航行歷史起於地球,終於地球,但卻找不到原來的家園,與我的「地球時間段理論」恰好可以吻合起來。
「按照你的推論,水藍在地球的另外一個年輪裡?但我的第三段記憶,卻完全否定了這一點。」唐心的眉皺得更緊了,看起來我的解釋並沒有讓她的心結打開。
我做了個「請說」的手勢,重新回到躺椅上,精神處於高度集中狀態,只要敵人發動進攻,就會在「逾距之刀」下粉身碎骨。
壁爐裡的木柴畢畢剝剝地燃燒著,成了唐心講故事時最好的背景——
「第三段記憶起始於北極冰川之上,我可以肯定,那是地球的北極,到處是白皚皚的冰山與緩慢漂流的巨大浮冰,十幾隻疲憊的北極熊正蹲在冰塊上,眼巴巴地盯著水面下的游魚。突然,所有的熊一起抬頭望著天空,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嘯聲傳來,猶如幾千架重型轟炸機同時起飛時的引擎聲混合在一起。幾秒鐘之後,一個龐大的陰影籠罩住了北極熊所在的冰塊,並且迅速擴大,把我視線裡的一切都籠罩住了。轟隆一聲,北極熊不見了,一座龐大的金屬建築物從天而降,取代了它們的位置。
「那是一架體積非常大的飛行器,在它墜落的同時,遠處的一座白色冰山也陡然炸裂,彷彿是被核彈擊中的摩天大廈一樣,冰塊化為碎屑,向藍色的天空洋洋灑灑地飛了出去。風先生,我從三歲起便開始接受暗器訓練,精準的視力一直維持在正常人的三倍水平以上,所以才能看到那些突如其來的碎片中是藏著一個人的,一個活著的正常男人。他的奔跑騰躍能力無法形容,只能說快到極點,一轉眼間便到了飛行器前面。
「這時,飛行器上彈開了一扇圓形的艙門,一個穿著銀色太空服卻沒有佩戴頭盔的長髮女孩子躍出來。他們兩個剛好在一塊圓形的浮冰上相遇,目不轉睛地對視著。毫無疑問,那女孩子是水藍,而這個破冰而出的男人穿著一身類似於運動裝的灰衣,半長的頭髮隨意地向後披散著,五官稜角分明,英氣十足。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更是古怪,問的竟然都是『地球人?』三個字——」
我忽然插嘴:「唐小姐,請再描述一下那男人的五官面目,越詳細越好。」
唐心在壁爐前轉身,點頭答應:「好,那男人……」她的臉色突然一變,身子搖搖晃晃地後仰,如果不是我閃電般地彈起來扶住她,只怕她會一跤跌入火堆裡去。
「怎麼了?」我低聲問,感覺她的肩膀急促地戰慄著。
窗外毫無動靜,我確信她突然跌倒的一剎那並沒有任何外來的力量進入小樓。
「我的記憶……我的記憶正在消失,扶我到躺椅上去……那個男人的樣子是……是……」她眼睛裡的光彩一下子消失了,並且瞳孔也在古怪地放大再收緊、收緊再放大,呼吸時嘴唇裡呵出的熱氣溫度高得驚人。
我迅速抱起她,將她放回躺椅上,雙掌貼住她的頭頂百會穴,用自身內力化成溫和的暖流灌輸進去。
「我……忘記那男人的樣子了,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會對地球……的將來很重要,他會竭盡全力拯救地球……他愛上了水藍,從看到她的第一眼……」
唐心半閉著眼睛,每說一句話都要斷成兩三截,精力正在迅速地枯竭下去。
「告訴我他的名字,他有沒有告訴水藍自己是誰?他是誰——」我長吸了一口氣,內力增強十倍,令她昏昏欲睡的雙眼一下子睜大了。
「他是……他是……我忘記了,後面的情節一點都沒有了……還有,我必須告訴你,必須告訴……你……」她的聲音消失了,身子一軟,從我的手底滑下去,縮成一團。
我伸手翻開她的眼皮,瞳孔已經急速放大,再探她的鼻息,已經僅存最後一口氣了。
在我的某些幻覺中,不止一次地夢到過遙遠而荒涼的北極,即便是在盛夏酷暑裡,也會深刻地體會到那種冷入骨髓的寒意。所以,我確信自己生命的某一部分是與北極有關的,可惜,如果早一點聽唐心說出這些秘密,至少能把她看到的那個男人與手術刀所認識的大哥比對——直覺告訴我,大哥會與這段故事有關。
唐心的身材本來就很嬌小,現在瑟縮成一團後,下巴與膝蓋碰觸在一起,後背彎成了一張弓。
「牽機?蜀中唐門的上九流毒藥之一?」我倏地警覺了,只有劇毒「牽機」才會造成她這個樣子。
樓門無聲地開了,門外湧入的勁風與當門而立的那個人的殺氣令壁爐裡的火霍地一閃,險些立即熄滅。當火光重新恢復跳躍燃燒之時,她關了門,抱著胳膊緩緩走向我,臉上不再覆蓋著輕薄的黑紗,而是換成了與阿爾法同樣的黃金面具。
「唐清?龍格女巫?還是被異化了的什麼怪物?我該怎麼稱呼你?」我放開唐心,心底剛剛燃起的希望又一次被澆熄了。她非但失去了記憶,更失去了生命,假如一切都是唐清出手所致,這一次我已經忍無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