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節
「搶?」我反問,忍不住露出笑容。
「對,生死之間,我們不會有更多選擇,只能採取最激進的手段,希望你能原諒。」他的態度漸漸強硬起來。
突然之間,有一環刀光閃過,他穿著的那件灰袍的胸口,已經出現了一個縱橫交叉的十字。那是我控制精密、游刃有餘的一刀,令他眼睜睜地看著,卻躲也躲不過。
我只想告訴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躲得開這一刀,除非他能從空氣裡驀然消失,化為青煙輕風而去。當「逾距之刀」又一次穿越空間距離,削中他又驟然縮回以後,他已經徹底放棄了繼續威脅的路線:「風,我們可以商量,再說,我有你需要的秘密,對不對?」
他的話又一次刺痛了我,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哪個人的「消息」對搜尋大哥是有用的,我對此不抱太大希望。
「說說看,但你不一定能打動我。」我轉頭望向兩個灰袍人消失的地方。
「你在尋找一個跟你本質相近的人,你們兩個都有異於地球人,但表面看來卻是完完全全的人類。嗯,他曾無比接近過我——我早就說過,在沙漠裡的時候,很多具有神奇靈力的地球人能聽到我的非洲鼓聲循跡而來。他也來了,最近的一次,他只距離我不到五公里,眼看就能被我捕獲,可惜卻突然銷聲匿跡了。你知道,一個人即使是死了,也會留下很多殘餘的能量痕跡,至少能證明自己曾經到過某個地方,但他的消失卻是憑空產生的,不留一點餘音。風,在你出現的時候,我甚至以為你就是他,突然隱匿,又突然出現。毫無疑問,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牽了牽嘴角,禮貌地對他做著回應。
「你不相信?以為我在說謊?」他睜大了眼睛,對我的冷漠反應很不滿意。
我搖搖頭:「不,我相信你的話,但是沒有地理坐標的話,就算只相隔五米,也形同兩個世界,永遠看不到他。」
換個角度看,姑且不論土裂汗大神的感覺是否正確,手術刀是常年駐留在開羅的,他對沙漠裡的草木景物非常熟悉,甚至瞭解滿佈金字塔的那片千里黃沙之中每一座沙丘、每一道沙壟、每一塊綠洲。假如大哥是消失在沙漠的,手術刀難道一點消息都收不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相信手術刀的卓越能力,當然,蘇倫求學天下,師從冠南五郎大師,更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他們兄妹做不到的事,整個非洲就沒人能做到了。
土裂汗大神的話那麼籠統,想在埃及沙漠裡找個人出來,比大海撈針容易不了多少。
「當然,只要讓我的飛行器加滿能量,地球上就沒有什麼事不能完成。風,幫幫我,衝出地脈,世界就是你我的。」他終於露出了笑臉。
「我要去找那兩個人談談,龍馭大陣的變化總有窮盡之時,要幽蓮他們下來吧,硬拚沒有任何意義。」
我不再管土裂汗大神如何回答,逕直走向幽深暗處。
他在我身後叫了一聲「風」,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他非常明智,一旦發現有了另外的途徑和平解決爭端,當然不會再冒險進攻。跟這樣的人合作,的確是非常省心。
長廊很深,曲折向前,似乎三天三夜都走不到盡頭。假如這真的是在土星人的飛行器上,我看不出這種扁長的建築物結構會有什麼意義,與人類的航天器設計完全不同。人生的際遇真是千奇百怪,原以為與土裂汗大神的沙漠一別,永遠都不會再見面的,現在卻真真實實地站在了同一隻飛行器上。
「假如他們的能量消耗殆盡,永遠沉淪於黑暗的地脈裡,將是一個多麼痛苦的結局——」永遠地停滯在異星上,直到化為無聲的飛塵碎片,在任何人看來,都是無比失敗的。突然之間,我對土星人飛行器的未來充滿了歎息憐憫。
從另一方面看,阿爾法又何嘗不是如此?航天歸來,卻發現自己的地球物是人非,而且同類人的外型都完全變了,他的結局又將是怎樣的呢?
「你在找什麼?」有人無聲地出現在黑暗裡,只有一雙眼睛冷森森地亮著,充滿了極不友好的殺機。通常,擁有那種眼神的,不是屠夫,就是殺手。
「找你。」我停下來,緩緩地停靠在欄杆旁,看著那個冷傲的灰袍人慢慢踱出來。在他身後的三十幾步遠處,有一面明晃晃的牆壁,散發著幽幽的銀光。
「找我?拿『碧血夜光蟾』來交換答案?」他不懷好意地笑著,令我隱隱感到不安。
「嚓嚓、嚓嚓」,他緩緩地彈著指甲,眼角餘光不停地掃在我身上,充滿了蔑視和貪婪。
「你真的見過我?在哪裡?什麼時候?」在一路走來時,我不斷地在記憶裡搜索「凌煙閣」這個地名,應該是在中國大陸的某個名勝古跡裡出現過。做為唐朝建國後歌功頌德的廟宇,「凌煙閣」三個字屬於一個歷史長河裡輝煌燦爛的時刻,幾百名大唐功臣的影像被描繪在上面,成了千秋萬代的愛國者們最嚮往的地方。
「我說過了,凌煙閣。左臨敕建大相國寺,右靠無敵大將軍府,正對山河社稷廟,天下獨一無二的凌煙閣,小子,別裝傻了,這麼久了,一閉眼就是你在鏡子裡盯著我看時的眼神,絕不會錯,那就是你。」他得意地指向身後那堵銀牆。
那原來是一面鏡子,只不過不是水銀玻璃鏡,而是只在古代歷史劇中才能看到的銅鏡。
我走向那鏡子,另一個長鬚人手裡握著一團白布,正在仔仔細細地擦拭著銅鏡,一絲不苟而且小心翼翼的。
四周沒有太亮的光,我走近的時候,影影綽綽地看到了鏡中的自己。不記得多久沒找過鏡子了,好像從北海道起飛之後,就不再關心自己的形像,一心只想著「蘇倫」這個人和這個名字。
鏡子的尺寸大約有三米高,五米寬,這麼大塊的銅鏡在古代非常少見,當時的鑄造工藝是沒法完成這種大手筆工藝品的。它的邊框上鏨刻著完完全全的獸頭花紋,全都被長鬚人擦得錚亮。
「一面很完美的鏡子,對嗎?」長鬚人輕咳著,直起腰長吁了一口氣,伸手撫摸著那些花紋,「西域匠師們的鑄造工藝據說來自於燭龍靈山西王母的親手點化,有巧奪天工之妙,這是中原鑄鏡師們永遠無法企及的。」
他的話深奧而怪異,我有些聽不懂,也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銅鏡寒意逼人,花紋的手感非常細膩,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精品級古董。
鏡子是嵌在一面牆上的,覆蓋了整個牆面,上下左右四邊全都與石壁嚴絲合縫地契合著。到現在為止,我仍然不能明白土裂汗大神的飛行器是由何種材料構成,上一次在沙漠裡動用了世界上頂級的鑽機,才能勉強打開一條通道,那種外表看起來與石壁無異的東西,或許就是某種不知名的高強度金屬也未可知。
「師兄,我說過,這小子就是咱們見過的那人,把他抓住拷打三天三夜,也就明白咱們究竟在哪裡了,好不好?」冷傲的人站在我身後四十五度角的方位,與長鬚人形成合圍之勢,封鎖了我退出的所有路線。
他的惡意非常明顯,但長鬚人一直在連連搖頭:「他?那麼年輕,能懂什麼?」
冷傲的人還想開口吆喝,卻被長鬚人揚手阻止:「傲白,你耽擱了虯髯客的復國大計,已經失信於天下,兀自在這裡吆五喝六的找別人的晦氣,又有什麼用?還不退下去面壁思過?」他臉上的悒鬱一掃而空,陡然現出一種睥睨天下、執掌乾坤的霸氣。
「又不怪我!又不怪我——」冷傲的人跺著腳,腰間的長劍也開始叮叮噹噹亂響,「我們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秦王出現,對對對,我不該開那扇門,不該摸這面鏡子,都怪我不好,但我怎麼知道是這個結果?師父傳授給咱們的記憶,本來分得清清楚楚的,我磨劍,你磨鏡,天下沒有人比你更懂得鏡子的奧秘,不是嗎?現在問題出在鏡子上,你又怪我罵我?」
我向側面閃開兩步,因為已經感覺到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磅礡殺氣。
「我是說,咱們耽擱了虯髯客的大事,個人生死榮辱事小,就算一起死了,能賠得起他的損失嗎?」長鬚人的鬍子直飛起來,臉也開始漲紅。
「好好好,大事大事,我先殺了這小子,再來跟你理論——」他拔劍的姿勢又飄又快,身子一側,一道劍光便飛到了我的咽喉。如果不是早有預感,我幾乎就要傷在他的劍下,劍光一起,我的身子倒退五步,等他再移步追擊上來時,我俯身直進,霍的衝到他的胸前,一掌砍在他的肋下。
高手過招,須臾必爭,他實在是太輕敵了,才會被我攻了個錯不及防。
我只用了七分力氣,他已經嗷的一聲怪叫起來,身子側翻,左手一抄,十幾道寒光閃閃的長劍凌厲無比的刺過來,每一柄劍所用的招數都不相同,並且巧妙地布成一個半圓形的立體劍陣。高手出劍時,內力灌注在劍鋒上,總會無可避免地發出「嘶嘶嘶嘶」的嘯風之聲,但他的劍上,卻一點聲音都不帶,只有浸人肌膚的寒意。
假如不動用「逾距之刀」,我根本破不了他的劍術,一閃念之間,急促地仰身後退,連續幾個貼地翻滾,姿勢狼狽之極。在沒搞清這兩人的古怪身世之前,我不願意讓戰鬥持續升級。
「住手,傲白住手!」長鬚人叫起來。
劍光一收,冷傲的人急躁地大叫:「喂,小子,躲什麼?不敢放手過來嗎?」
「哼哼,傲白,這位年輕人還留著非常厲害的殺招,只怕一旦反攻,你根本抵擋不住,當場就要掛綵。我說過你多少次了,要想做大事,必須得謙忍沉著,就像虯髯客一樣,為了博取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他甘心在海外仙島潛心修練四十年,武功、計謀、財富、人脈全部水到渠成後,才返回中原。如果不是我們出了意外——」
他反覆地提到「虯髯客」這個名字,讓我感到非常詫異。
中國歷史上只有一個「虯髯客」,那就是與大唐遊俠李靖、巾幗豪俠紅拂女並稱為「風塵三俠」的虯髯客,已經在中國歷史上彪炳為「世間第一奇男子」,是俠客中的典範,更是老虎崇拜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