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節
「我看到你很著急,不斷地衝進來又跑出去,顯然在找她。傲白說,我要進去找她,什麼大事也顧不得了,就怕再耽擱下去錯過了什麼,將是一輩子的遺憾。他向後退了十幾步,猛然衝向鏡子,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牛。結果,他消失在鏡子裡,我也跟著衝過來,我們兩個沒去到女孩子出現的石室,而是從此陷入黑暗,停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裡。現在看到了你,傲白一定會覺得大有希望能再見到那個女孩子,風兄弟,我弄不清該謝謝你呢還是應該恨你……」
他說得沒錯,這種錯亂的時空關係把我自己的思想也搞混了,已經忘掉的與關寶鈴有關的情節重新浮出來,與對蘇倫的思念纏繞在一起。
「像那麼猛然一撞,就會穿越鏡子的世界?」我望著雷傲白的背影,不禁有些怔忡。
司徒求是走向鏡子,側著身子做了個「撞擊」的動作:「對,就這樣,不過,現在已經失效了。我們能夠進來,卻無法出去,傲白一直在試探著衝出去,但卻沒有奏效。」
這面鏡子唯一特別之處,就是比普通的古代銅鏡大很多,在鏡面工藝和花紋裝飾方面,再也沒有更突出的地方。假如他們兩個再次衝出去,不知道結局又會如何呢?
「在我進入鏡子的時候,感覺它有相當一段厚度,至少得有十步,但以我的經驗,當鑄鏡的材質超過一尺之後,鏡子就永遠不可能達到光可鑒人的程度。風兄弟,你說,它存不存在厚度,或者只是我的特殊感覺?」
司徒求是仍然對鏡子本身著迷,畢竟他是一個一生與鏡子為伴的人。
「那個問題重要嗎?」與鏡子本身相比,我更關注於裡外兩個世界的不同。
「當然重要,如果能弄清楚鏡子的來歷,所有的困惑不就迎刃而解了?」他仍然充滿信心,但我並不認為搜索這面唐朝古鏡的淵源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關寶鈴的確失蹤過,但她早就回到現實世界中了,與眼前這兩個人的遭際有明顯不同。
「風兄弟,只有你能救傲白,帶他去找那個女孩子,可以嗎?」
聽了司徒求是的話,我禁不住一笑:「什麼?去找她?」
姑且不說大亨對關寶鈴的無比珍視以及她在全球男孩子眼裡的偶像意義,就算我能帶雷傲白毫無阻遏地見到她,她又怎麼可能對一個唐朝殺手動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對,我知道這看起來荒謬之極,只是傲白見不到她的話,一定會追悔一輩子。我是他的師兄,如果能做些對傲白有好處的事,當然要不遺餘力。」司徒求是的表情很認真,但我卻幫不了他。
我和關寶鈴的感情糾纏已經過去,現在心裡只在乎蘇倫,也就不想再去見她。況且,假如把這一對唐朝高手帶到二零零七年的現實世界裡去,還不得惹下滔天大禍來?
「看起來,只有打破這鏡子了?我說過幾百次,把鏡子一寸一寸地分解開來,分門別類地化驗其構成成分,不就完全清楚了?」土裂汗大神永遠會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化解我的困境的同時,也把他的想法不露痕跡地表達出來。
打破鏡子是最沒有辦法的時候才能採取的行動,但雷傲白陡然亢奮起來:「對,打碎它,也許我們能一步回到洗鏡樓去。師兄,我這是最後一次求你了,再繼續參悟下去,我都快要發瘋了!」
以他們的武功,重手打碎銅鏡,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風,你猜鏡子外是什麼?」土裂汗大神促狹地笑起來。
「是你這艘飛行器的外壁?對不對?」其實我一早就這麼猜測過了,只差他的印證。
「對,可以說是外壁,也可以說是一個被封閉了的空氣交換孔。打破它,只會得到涼爽的空氣,除此之外,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實際意義。他們的突然闖入,實際是在飛行器移動的過程中,不經意撞到了什麼,導致『地脈』內壁產生了微小的形態變化,才把這面鏡子包括了進來。所以,你最可能看到的情景就是,鏡子碎裂,然後他們兩個墜落到地脈深處去,迅速腐朽,變成星球內部的塵埃。」
土裂汗大神做了個「煙消雲散」的手勢,嘴裡發出「啵」的一聲,像是剛剛吹破了一個劣質的氣球。
我點點頭:「你說得很對,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結局。那好,我帶他們出去,從進來時的那個小樓破牆的入口。關於龍馭大陣,我會想辦法阻止阿爾法,給你衝出『地脈』的機會。不過,如果你心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話,想必清楚我會怎麼做?」
其實我心裡早就有了打算,假如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起了衝殺戰鬥,我會站在阿爾法一邊。究其原因,六臂怪物幻像魔是被阿爾法禁錮起來的,他有可能積聚能量,一舉消滅敵人,徹底斷絕了這個地球上最大的隱患。反之,土裂汗大神對幻像魔的來臨感到恐懼,幾乎沒有反擊之力,就算別人再出大力氣扶持他,也都毫無用處。
第315章 生命的逆進化
「我相信你——」土裂汗大神意味深長地笑著,彷彿已經看透了我內心的所有思想。
我們四個的影子都映在鏡子裡,司徒求是一聲連一聲地長歎,卻也無可奈何。他們的身體進入二零零七年的現代世界,思想卻仍人停頓在凌煙閣上的殺手年代,永遠與別人格格不入,這才是最痛苦的事。
「可以開始行動了嗎?」土裂汗大神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空院裡的戰鬥怎麼樣了?」我的思想從磨鏡老人和磨劍客這段古怪插曲裡跳出來,再怎麼說,那都是歷史,不管有多怪異,都是過去式了。現在,關寶鈴跟隨大亨返回港島,她一再經歷過的那些失蹤噩夢終於劃上完整的句號,不必要我時刻牽掛了。
「不太好,毒蟲的數量比戰鬥剛開始時增加了十倍不止,對方先機佔盡,而且那陣勢也並非『天旋地轉龍馭大陣』,而是具有相當繁複的變種,一千次變化裡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條生路。風,除非消滅所有的毒蟲,否則衝出『地脈』只是空想。你知道,薩罕他們的『土星異化』過程並沒有進行完畢,當能量極度匱乏時,他們仍舊是地球人。這一次,你要挽救的是所有人的生命,而不僅僅是我的,拜託了。」
土裂汗大神的困窘形諸於色,或許他在從遙遠的土星飛往地球的時候,從來沒料到有一天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風,殺人也是救人,我只能說這麼多了。真正的危機,在於意圖毀滅地球的幻像魔,而不是我和阿爾法對那個世界的爭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說是嗎?」他說完這一段話,才真正地陷入了沉默。
有了「碧血夜光蟾」,辟除毒蟲不是難事,最困難的是對以後形勢的控制。
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兩個,誰才是地球人真正的朋友?誰會無私無弊地全意為地球人著想?我暫時無從分辨,這也是為什麼會一直沉吟不決的主要原因。
「天昏昏兮,星移斗轉;地黯黯兮,心緒百結;風蕭蕭兮,瞬息百步;雲迷離兮,難卷千帆——」雷傲白忽然低吟起來,聲音越來越高,後背、肩膀、兩臂有了明顯的膨脹。很顯然,他在會聚全身內力,準備發出重拳一擊。
「打破銅鏡,對我們有什麼好?」我低聲問。
土裂汗大神立即接上來:「其實我也很想看看鏡子外面的世界,這兩個瘋子向我述說他們的經歷不下幾萬次,但事實上除了他們之外,我再沒遇到過同樣的怪事。你能相信咱們現在是立身於一面鏡子裡嗎?換句話說,他們生活的唐朝、長安、凌煙閣、洗鏡樓是真實的,你、我、飛行器、薩罕、幽蓮等人卻是虛幻而不存在的,這個論點成立嗎?」
「可是,你心裡又為什麼會感到困惑呢?」我捕捉到了他的猶疑不定。只要是「人」,內心活動就一定會表露在他的外在肢體語言上,他也沒有例外,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摸著自己的下巴,目光直盯在鏡子上。
「呵呵,我困惑嗎?我困惑過嗎?」他自我解嘲地笑著。
那面銅鏡的厚度無從測量,但如果以常理推斷,雷傲白全力一擊之下,鏡面至少會碎成十幾塊,稀里嘩啦地坍落下來。
「風兄弟,我該阻止他嗎?」司徒求是轉過身來,半是商榷半是哀求地望著我。
我冷靜地一笑:「那要取決於你們敘述過的那段故事的真實性,鏡子碎了,等同於截斷了所有退路,你們不怕嗎?」
「怕?我怕嗎……不怕嗎……」他苦笑起來,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沉寂得太久了,如果再回到那個殺手橫行的年代,只怕還有些不習慣呢。」
他的手很乾淨,皮膚也很平滑,想必是在土星飛行器的世界裡待了這麼長時間,原先粗糙的表皮已經蛻化,只剩下新生肌膚,每日無所事事,當然會保護得相當好。殺手猶如猛虎,圈養時間久了,野性退卻,也就不可能再是當年的百獸之王了。
「我要開始了——」雷傲白回過頭來,滿臉漲得血紅,胸膛也鼓脹如球。
土裂汗大神首先點頭:「好,希望你一掌下去,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出來。」鏡子破碎與否,跟他的切身利益毫無相關,自然樂得看熱鬧。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不想再說什麼。只有司徒求是迷惘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反反覆覆的喃喃自語:「打開?不打開?我該打碎它嗎?不該嗎……」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大破大立,一破到底——」雷傲白雙掌揮動之時,在半空中帶動起一連串的迷幻光影,「轟」的一聲巨響,雙掌擊中鏡子的中心,隨即傳來「嗡嗡嗡嗡」的回聲,震得我的心跳也驟然加快了三倍有餘。
土裂汗大神悶哼了一聲,身子向後翻倒,跌出五步之外。首當其衝的雷傲白猛的向後彈起來,半空砸向司徒求是,然後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地上連打了七八個滾,停在我的腳下。
我的耳朵有一瞬間失去了聽力,只感覺到從鏡面上反射回來的聲波形如大海怒濤,激盪澎湃,彷彿要把我們四個直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