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節
「蘇倫,不是我穿越了鏡子,而是你。」我敏銳地指出來,不管怎麼樣,她描述的那種感覺,像是剛剛從幻覺中甦醒,思想還處於迷迷糊糊的混沌狀態。
「那麼,你看到瑞茜卡了嗎?」她甩了甩頭,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我一怔:「誰?瑞茜卡?你怎麼會提起這個人,一個你從來沒見過的——」
普天之下,叫「瑞茜卡」這名字的女孩子很多,但我直覺地意識到她問的就是在北海道失蹤的那一個。
「風,我指的是美國女孩子瑞茜卡,她曾在飛機上遇見過你,而且你們聊得很投機,對不對?」蘇倫的睫毛閃了閃,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副神態,才是我最熟悉的蘇倫,一瞬間,我的思想放鬆下來,只要她沒事,一切就都好說了。
我和瑞茜卡只在飛機上見過一次,以後的日子裡,她在北海道楓割寺失蹤成了不解之謎,並且關寶鈴說她曾經在神秘的海底玻璃盒子裡出現過,而後再次消失。
「蘇倫,她有沒有告訴你自己的真實身份?五角大樓派駐中東的秘密間諜?」燕遜也在電話裡提到過瑞茜卡,並且特意強調,那是一個牽一髮動全身的關鍵人物,目前五角大樓間諜網正在全力搜尋她。
「是,她告訴過我,我們也談到了很多。風,她的奇妙經歷等一會兒再說,我們先去找到她再說。」蘇倫轉身向洞口外面走,動作快速敏捷,已經完全恢復了本來樣子,令我的擔心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
外面,仍然是那個銀色的機械體,我曾經轉圈搜索過,不可能有人藏匿其中,剩餘的可疑地點,就是那些林立的洞口。
蘇倫看到機械體時似乎微微一愣,但轉瞬又恢復了平靜。
我跟在她身後,關切地問:「怎麼?有什麼不對?」
她向機械體上那些齒輪指著:「我覺得,它們的轉動速度似乎有了改變,越來越快。算了,我們先去找瑞茜卡,還有一個人,你大概也記得,孫貴——神槍會的人,隨你一起進山探險的,只不過他從一條秘密管道裡墜落下來,起初嚇了個半死,但實際上,這個阿房宮的世界並沒有那麼可怕,對不對?」
我當然記得孫貴,也記得隧道裡那些奇怪伸縮的石柱,並且下意識地抬頭向頂上望去。山腹是一個立體結構,孫貴墜下的地點是在這個世界的上方,那麼,那些神秘的石柱呢?它們伸縮過程中會不會從這裡露出基礎來?
這個問題我想過不止一次,從阿爾法駐守的山洞進入阿房宮時,我時常抬頭仰視,渴望發現石柱與阿房宮的關係,畢竟在孫貴消失的地方,我看到了影影綽綽的地下古代城市。只是有一點,我不能肯定那時看到的就是阿爾法與土裂汗大神決戰的地方,事實上,阿房宮不算什麼宮殿,而只是阿爾法布下的奇門遁甲陣勢,可攻殺而不可居住。
「我記得,但他在哪裡?」假如見到瑞茜卡和孫貴,則是搜索行動裡的另外兩項巨大收穫。現在我已經完成了此次行動的主體目標——找回蘇倫,心神安定下來,也有心思關注其它問題了。
「就在這裡,就在『亞洲齒輪』的世界裡,你沒看到他?」蘇倫對我的反應感到奇怪,又流露出那種詫異的表情。
「這裡沒有人,蘇倫,咱們坐下來慢慢談,把彼此知道的資料對證一下。我覺得,好像有些問題被岔開了,你我都在自說自話。」從鏡子前看到她起,彷彿兩個人之間存在某種看不見的膈膜,包括彼此稱呼的改變。
此時,我們已經跳出洞口,站在機械體前面。
「瑞茜卡——」她揚聲大叫。
我知道那是徒勞的,假如這個空間裡有其她人,早就在我尋找蘇倫時跳出來了。
「孫貴——」她又大叫。
我皺了皺眉,仰望著那個洞口。現在,有一個既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洞口都搜索一遍,看看裡面到底藏著多少鏡子或者說是秘密通道。
蘇倫連續叫了十七八聲,確信沒有人答應之後,逕直走向那些飛旋的齒輪。她穿的是一套黑色皮裝,但卻有著一條與衣服極不協調的白色腰帶,緊緊地束在腰上,看上去十分怪異。她有很高的著裝品味,絕不可能做出這種失敗之極顏色搭配。
「風,這裡看起來……的確有些怪異了,跟我來,有一條通道,可以回阿房宮去,跟我來!」她用雙手在眉睫上遮著,略微辨別了一下方向,轉身向左側前進。
在以往的經歷中,她習慣於走在我的後面,並且做任何決定之前,都會首先以商量的口氣徵求我的意見,但現在,她的舉動中很明顯地增加了獨斷、自負的成分。
我禁不住搖頭微笑:「蘇倫長大了!以她的個性,的確不該總是走在手術刀和我投下的陰影裡。」她具有沉穩、冷峻、睿智、果敢的優秀個性,這是手術刀一早就向我提過的,而且斷定他這個妹妹日後必成大器。
此時此刻,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只覺得她像我一樣穿過鏡子,在機械體旁邊會師,這一點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僅僅是突破了一重「門戶」而已。
事實上,我早就應該考慮到:「蘇倫在突破鏡子前,是存在於哪一個世界裡?」
阿爾法並沒有提到過蘇倫,他只說唐清、唐心的事,彷彿失蹤後的蘇倫從來沒進入過晶石坑和阿房宮奇門大陣,但現在,蘇倫卻是要帶我「回阿房宮」去。
前面的金屬壁上,有一個橫九豎九的洞口組合,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自己進來的地方,因為銀色的金屬壁上毫無標記,所有的洞口看起來都差不多。
「風,就是那裡,最核心的那個洞口,就是通向阿房宮的路徑。瑞茜卡和孫貴一定還在那裡等我,至於剛剛那面鏡子——」她皺著眉,甩頭向回望,「可能是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暗門罷了,沒有任何意義。」
我長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你在阿房宮裡還遇到了誰?見過阿爾法嗎?或者是唐清、龍格女巫、唐心、老虎、土裂汗大神、幽蓮、薩罕長老、森?」以上羅列的這些名字,只要她承認其中任何一個,也能徹底否定我的某個突如其來的猜想,但她驚詫地望著我,只吐出兩個字:「什麼?」
那幾個名字涵蓋了我進入阿房宮後接觸到的所有人,我沒有提到司徒求是和雷傲白,因為她不可能認識兩個來自古老唐朝的殺手。
「風,你亂七八糟說這些名字幹什麼?老虎和唐心,不是在埃及沙漠上消失了嗎?至於土裂汗大神他們,則遁入地下;龍格女巫是山林之身,唐清是蜀中唐門殺手,而那個阿爾法又是什麼人?」
她迅速做出了反應,接著聳了聳肩膀:「比起這些莫名其妙的人,我似乎更關心席勒的生死。還有,飛鷹飛月他們呢?現在還駐紮在山林裡嗎?」
我的心徹底地沉了下去,假如她到過阿房宮,就一定會接觸到上面那些人,哪怕只是其中一個。她說,瑞茜卡、孫貴在阿房宮裡,偏偏是我根本沒有看到的。這麼多看起來匪夷所思的謬誤,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我們所說的「阿房宮」並不是指同一個地方。
「走吧,先見到瑞茜卡再說,她的神奇經歷只怕會讓你大吃一驚。」她屈膝躍起來,攀上第一層洞口。在所有相鄰的洞口之間,直線距離為一米,所以她很輕易地便連續攀爬,到達了洞口組合最中心的位置。
「風,上來,過了前面的甬道,就能進入——」她先是向我打著招呼,又扭頭望向洞裡,但聲音一下子停頓住,伸手捂著嘴。
我知道又有變故發生,振臂飛躍,立即趕到她身邊。
甬道很淺,跟我見過的所有洞口裡的甬道一模一樣,前面也堵著一面厚重的石壁,泛著冷森森的青光。沒錯,這裡是石壁,而不是她說的通向「阿房宮」的路徑。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一條乾淨敞亮的通道,是誰弄了這道石門放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怪事?」她叫起來,掠向前面,撫摸著那塊光滑平整的石頭。
我能想通為什麼有如此驚人的變化,就像我們能通過打開的暗門進入這裡一樣,所謂的「暗門」也是在迅速變化的,實化為虛,虛化為實,絕非一成不變、永恆靜止的。現在,只不過是生門變為死門而已,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瑞茜卡和孫貴明明就在裡面,走過著條全長五百米的甬道,就能看到他們。風,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並不是向我咨詢答案,而只是慌亂間的語無倫次,不等我回答,已經迅速後撤,躍出洞口。
我站在青石板前,馬步站穩,雙掌發力貼在石頭上,但並不希望推動它,只想得到從前有過的那種奇妙的感覺。
「石頭後面是什麼?是蘇倫經歷過的阿房宮嗎?」我的思想出現了小小的混亂,但隨即便冷靜地辨析出了一條基本清晰的脈絡,「蘇倫曾經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姑且不管那是阿房宮或者其它什麼地方,我們必須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講出來。」
當地球上第一次出現「第二座阿房宮」這一理論時,曾受到其他史學家們的大力嘲笑,各種難聽的大帽子迎頭扣上來。事實證明,「第二座阿房宮」是存在的,並且我也親自進入過,看到了方眼武士阿爾法。
現在,會不會出現「第三座阿房宮」?就在蘇倫的記憶裡?
石頭巋然不動,彷彿那不是門,而是山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