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節
「風哥哥,我已經在石壁上鑿了幾個可以搭手附足的小坑,你把冰塊敲碎,背他上來,可以嗎?」蘇倫在頂上招呼我,我們手邊沒有任何可供懸吊的工具,否則一根十幾米長的救生繩就完全能解決問題了。
我看著腳下的冰球,假如沒有其它辦法的話,就只能按照蘇倫說的去做了。一邊鑿冰救他,還得一邊提防他在甦醒後的反撲,「農夫與蛇」的故事反覆聽了幾百遍,我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嘩」的一聲,滑道下的冰層陡然裂開,白花花的碎冰漫天飛舞著,那個明明已經斷氣的年輕人一躍而起,奔向我腳下的滑道。他的速度快得如同一隻靈狐,真是看不出,身體健碩如斯的一個男人施展起輕功來,絕對是江湖一流。
「蘇倫小心,那個死人已經復活——」我只來得及出聲提醒頂上的蘇倫,年輕人已然從我身邊飄過,膝蓋上安了彈簧一樣,拔地高飛,在蘇倫的驚呼聲裡,迅速逃遠。直到此刻,他渾身抖落下的冰碴,才稀里嘩啦地從崖頂跌落下來。
「蘇倫,你沒受傷吧?」那是我最關切的問題。
蘇倫應聲回答:「還好,他怎麼會突然復活了,輕功快如鬼魅,一直奔向前方的甬道。風哥哥,難道他也懂得撤退的道路?你快上來,咱們馬上跟過去。」
年輕人的確死了,在我檢查他的身體時,根本沒發現任何生命還存在的跡象。所以,我懷疑是某個靈魂借用了他的身體。
「難道是幻像魔?」我冷冷地凝視著冰球。
幻像魔躲在冰塊裡,用力蜷縮著身子,眼睛半開半閉,看不出是醒著還是睡著。假如我的擔心成為現實,外面「亞洲齒輪」裡的人又要倒霉了。
「喀啦、卡嚓」兩聲響,我腳下的滑道驟然斷裂迸碎成三節,禁錮幻像魔的冰球立刻向下跌落,一直砸向冰原。幸好,在腳底踏空的同時,我發動內力,吸住了石壁。可惜,冰球卻一下子跌了進去,瞬間便與冰原融為一體。
「風哥哥快上來,懸崖上也開始結冰了。」蘇倫提醒了我,連續倒手爬升了五次,再一個鷂子翻身,已經站到了崖頂。在我身後的長方形甬道裡,已然出現了薄冰,接著薄冰變厚,直漫上來。
「始終還是沒能把他帶上來,蘇倫,我總覺得,通過幻像魔的思想,我們能揭開『海底神墓』的秘密,這一下,只能從頭開始了。」
我無法掩飾自己的失望,假如腳下的空間裡充滿的不是冰而是水的話,我說不定會一個猛子紮下去,費盡心裡把幻像魔打撈上來。
「可是,他已經死了。對於任何生物來說,能量就是一切,我猜想這個空間之所以會發生冰封異變,大概就是因為他的死亡引起的。風哥哥,我們趕緊撤出去吧,剛剛逃出去的那個士兵很不對勁,千萬不要給『亞洲齒輪』那邊的人帶來麻煩。」
蘇倫緊皺著眉,牽著我的袖子離開懸崖,沿著一條灰色的甬道前進。
在我們的頭頂幾十米高的地方,仍舊有青色的石壁掩蓋下來,可以想像一下,我們始終是在不見天日的地底,不知道何時才能重新回到冠南五郎他們身邊去。
甬道的地勢一路向下,並且我們腳下的路越來越寬,並不像我想像的那樣是斜行向上走向阿房宮的世界。
蘇倫走勢很急,看她的樣子,只恨不得將輕功施展到極限,飛速奔向盡頭。我們真的到了盡頭,但卻是一個巨大的灰色廣場,擋住去路的是一幢高不見頂的巨型大廈。在兩側石壁的夾擊約束下,大廈巋然屹立,正面佈滿了大小一致的窗口,每一個的尺寸都是兩米見方。
這樣的建築若是出現在港島街頭、開羅市中心都不會令人太過訝異,但現在是在一座大山的腹地裡。
環顧四周,這是唯一的去路,除非我們有飛鳥的翅膀,可以一飛沖天,越過高樓。
廣場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滿地青石和石縫裡的黑色苔蘚。大廈的外牆是石青色的,所有的窗口都呈現出一種詭異肅殺的沉寂冷漠,如同怪獸咧開的一張張大嘴。
「這就是幻像魔說過的迷宮,看來,要想順利出去,還得費一番周折呢。」我不無擔心地向身後望了望,生怕那些不斷膨脹的冰塊會一路追趕過來。
蘇倫冷靜地點數著窗口的個數,沉默了五分鐘之久,才黯然長歎:「風哥哥,這是一個橫豎各三百六十一個洞口的立體迷宮。假如正確的通道只有一條,我們能通過的概率差不多是幾億分之一。」
「我們沒有退路。」我只是在冷靜地闡述事實。
「對,沒有退路。風哥哥,你能完全相信我嗎?這一次,我來帶路,你跟在後面,好不好?」她笑起來,雖然滿臉疲倦,但依然保持鬥志,絕不流露出懈怠沮喪的表情。
「蘇倫,我相信你,就由你來帶路。」我特別加重了「蘇倫」這兩個字的份量。
「好,我們走吧。」她站起身,筆直地前行。
我們並排著穿過空曠的廣場,進入了靠近右邊的一個洞口。洞口的前、左、右方向各有一扇半米寬的小門,只能容人側著身子擠進去。蘇倫仍舊向前走,連續過了七八道門,忽然轉向右側,登上了一架小小的石階,進入第二層的一個房間裡。
我們的身邊和腳下全部都是石頭,無處不在散發著浸人皮膚的寒意。蘇倫腳步加快,連續上了三樓、四樓、五樓,接著又向前直行。她手裡並沒有什麼圖紙之類的幫助工具,只是在憑著記憶和感覺迅速穿行於石室裡。
籐迦從「海神銘牌」裡也參悟到了一個奇妙的立方體,那是一座縱橫各三百六十一個通道的迷宮,與眼前的建築物何其相似?我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揭穿「蘇倫」的真實身份,張了好幾次口,卻被她的自言自語打斷。
當我們走到第十樓之上時,蘇倫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並且好幾次碰到了死胡同,根本走不通。
「蘇倫,你……感覺好嗎?」我去牽她的手,干冷的指尖像是浸在冰水裡。
「還好,只是有記憶力枯竭的感覺。風哥哥,我需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她靠著一個牆角,慢慢盤膝打坐。藉著地面上反映出的微光,我看見她的臉慘白如紙,唇緊咬著,鼻翼不停地扇動著。
「這個迷宮的構造法則,是最大限度地延展穿越者需要走過的路,幾乎所有的房間都要歷經一遍。接下來,我需要你背我前進,以節省自己的體力,而且,還要你百分之百地相信我。」
她閉著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著,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變成了蠟黃色。
「你相信我嗎?」她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我相信你,蘇倫。」我回望她,希望能從那雙眼睛裡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假如她是「籐迦」,又能帶給我什麼?無論如何,既然已經進入迷宮,就要耐著性子走下去,直到有一個或對或錯的結果再說。
「謝謝。」她扶著牆壁,艱難地站起來,「背我。」
她說的話越來越簡短,中氣虛弱之極。
我彎腰背起她,在她的手勢指引下,緩慢地前進。她的身體變得很輕,柔軟得像最纖薄的羽毛,令我感覺這是在一場古怪的夢裡。
腳下的路越來越滑,漸漸泛起了白霜,寒冷的感覺更是與時俱增。有一段路,是反覆沿階梯向下的,每走一層,都墜入更深更冷的黑暗中,如同要一直走下十八層地獄去似的。
「相信我。」她在我背上垂著頭,臉貼在我的脖子上。
「我相信。」我輕輕地回答,彷彿怕驚擾了她的睡夢一樣。
我看不到哪裡是路的盡頭,只是從一個又一個門戶之間穿過,在看不見的黑暗中,是幾十個、幾百個等待我走過的門。三百六十一個乘以三百六十一個房間的立方體,那是一個龐大的天文數字。
「風哥哥,我們要加快,假如那些古怪的冰塊追擊而來,某些房間被冰塞住,咱們就出不去了。」她努力抬起頭,向前面黑暗中反射出的冷光叫著。果然,地面、牆壁上開始結冰了,再走了幾個房間,觸目之處,全都成了冰面、冰牆。
「向下去,再過兩層階梯,就是迷宮的最底部,風哥哥,我們必須……加快……」一陣劇烈的咳嗽截住了她的話。我立即加速,在濕滑的冰面上跌跌撞撞地前衝。
冰塊的增長速度極快,最好經過的幾個門口幾乎被封住一半,我和籐迦是側著身子「擠」過去的。幸好,我們及時通過了關鍵部分,開始重新向上攀登。
不知在黑暗中奔跑了多久,當自己的體力下降超過三分之二、蘇倫的聲音也虛弱如夢囈的時候,前方終於出現了光明。
「蘇倫,向前面看,我們出來了,終於出來了!」我忍不住大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