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耿盡華看到現在這種場面,替青風難過,從櫃子裡拿出了幾錢銀子,扔到桌子上。「拿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嘖嘖嘖,堂堂耿家,就出這些銀子便算是聘禮?」老頭兒發出不屑的聲音,嫌少,不敢拿。
青風索性把銀子收回,大聲說:「你不要就走,別髒了我的屋子。」
「別……」老頭兒從青風手裡搶過銀子,放進懷中。「這銀子我收下了,等我用完了再來。」
「還來?」
「你是我女兒,難道忍心見我老無所依?」老頭兒的意思怕是把青風當成了搖錢樹,取之不盡,然而他卻不知道青風現在的狀況,雖說有三姨太接濟,但日子並不是太寬裕,只能說是吃穿用度還算湊合。
青風心已死,只願沒這種爹,於是警告道:「收了這銀子,我便沒你這樣的爹,有多遠走多遠。」
「沒聽到青風說的話嗎?」耿盡華見老頭兒不走,臉色不好看了。
老頭兒瞄了青風一眼,哼哼著離開了……
青風看著那個背影,流下了眼淚,耿盡華知道妻子難受,勸慰道:「別難過了,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以後不理他便是。」
「……嗯……」青風撲進了耿盡華的懷裡,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爹。
這以後,那老頭兒確有一段日子沒有再來,然而青風的心卻沒有一天輕鬆過,提心掉膽的,就怕那無恥的爹又上門來訛詐,另一方面,她也越發的想自己的娘了,不知娘的日子過得如何。耿盡華把妻子的情緒都看在眼裡,放在心中,怕妻子失望,他便暗中去尋妻子的娘,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後,終於有了消息。但這個消息不是一個好消息,耿盡華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青風,想了很久,怕青風此生遺憾,還是說了。
青風一聽說自己的娘已經危在旦夕,便與耿盡華雇了快馬,來到了城中的窯子,這個妓窯不比那些有樓面兒的地兒,可不出什麼花魅之類的,是青樓三六九等中最下層的妓院,開在不當街的地方,十來間屋子,狹小,漆黑,一進去便能聞見一股夾雜了汗水,腥味兒的惡臭。在最裡面的房間裡,青風看到了自己的娘,一個躺在小床上,身上長瘡,皮膚潰爛的不成樣子的女人,儘管這樣,青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娘手上戴的那隻手鐲,於是撲上前去,哭喊道:「娘……」
邊上站著窯子的管事的,嫌惡的不敢靠近,耿盡華怕這事傳出去,拿了些銀子出來,給了那管事的。「你出去吧,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
「行。」管事的見到銀子兩眼放光,笑著又補了句:「要是你們想把這死人接走就快點兒,不然還得我們哥兒幾個抬出去埋……」
「……」耿盡華不想跟這樣的人計較,又給了管事的些許銀子。
管事的是個聰明人,拿了錢就消失了,小屋裡只留下了耿盡華和妻子青風,青風看著床上的女人哭,那女人不知被折磨了多少日子,頭髮凌亂,全身也沒有人清理,彷彿只剩最後一口氣,就在青風又一次呼喚她的時候,女人睜開了眼。
「……青風……」手如枯骨,只掛了一張皮,女人伸手摸到了青風的頭,眼睛中含著淚,十年未見,她已經不敢肯定面前的大姑娘是自己的女兒。「你是我女兒……青風?」
「我是,我是啊,娘,我是青風。」青風拉著女人的手,眼淚沒命的往下掉。
忽然,女人手一甩,大吼道:「走,你走!」
「為什麼?娘,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嗎?」青風搖頭,她好不容易才見到自己的娘,怎麼可能就這麼離去。
女人含淚回答:「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讓那老鬼找到你,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這時,耿盡華走了上前,輕聲說道:「娘,我們這次就是來接你走的。」
「你……是……」床上的女人瞇著雙眼,看著耿盡華。
青風拉著女人的手,笑著流淚,答道:「娘,女兒已經嫁人了,這是盡華,是我丈夫。」
「嫁人了?」女人眼中淚花閃爍,雙唇顫抖。「我女兒嫁人了……好……嫁了人好。」
耿盡華看得心酸,有些受不了,吸了一口氣說:「娘,別說那麼多,我們先接你離開這裡,我們回家去。」
「不……」女人搖頭,輕聲說:「我已經是不行的人了,我不去,不能髒了你們的屋子……」
「你在說什麼啊?娘!」青風大哭了起來。
耿盡華知道勸是沒有用的,走到床前,直接把女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對哭泣的妻子說:「青風,在這兒呆著對娘的身體不好,我們先把娘接回去再說。」
「嗯,嗯。」青風點頭,忙擦眼淚,在耿盡華把女人背起以後,走在前面,替耿盡華撩起了門簾。
離開窯子時,沒有任何人來阻攔,一來,管事的收了耿盡華的銀子,二來,青風的娘已經是快死的人,接不了客了,放在窯子裡也是佔地方,最後還要浪費他們的力氣抬去埋,所以,他們巴不得耿盡華帶著青風的娘離開。
就這樣,耿盡華背著女人上了馬車,把女人放好後,耿盡華和妻子一起守著女人,吩咐了馬車車伕趕慢兒,生怕路上太顛簸,會讓青風的娘難受。
回到小樓以後,耿盡華請來了大夫,大夫一看,直搖頭,躲得三丈遠,悄聲對耿盡華說:「耿少爺,還是準備後事吧。」
「大夫,我娘得的是什麼病?」
大夫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後小聲回答:「花柳。」說完,背起藥箱,出診錢都不要,就走了。
耿盡華看了一眼妻子,青風正在為她娘擦拭手上的傷,並未聽到大夫說的話,怕妻子難受,打算隱瞞,當青風問時,便回答:「住那小屋太久,得了風寒。」青風信了,對娘無微不至的照顧,耿盡華明知花柳病的危險也不願說破。
然而,這事不知為何,卻傳了出去,鬧得滿城風雨,都說耿家少爺從窯子裡接來一個女人,認作是娘,自然的,也傳到了耿老爺的耳朵裡,氣得大怒:「這逆子,還要做出什麼醜事!」
「老爺息怒,盡華怕是被蒙在了骨裡。」三姨太在一旁勸解,但她的心也在砰砰的跳個不停,雖然也氣,但在不知道原因以前,她不想讓耿老爺對兒子再有什麼誤會。
耿老爺看了一眼三姨太,氣惱的說:「都是你,慣出的好兒子!」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明兒個我去趟小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三姨太依順的回答。
耿老爺閉上眼睛,嘴硬的說:「你去便去,不用告訴我,那逆子不關我的事。」
三姨太知道耿老爺這是氣話,哪有不關心自己的兒子的,也是因為關心所以才會生氣,畢竟耿家是大戶,這樣的傳聞流傳於市井,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再說,把一個得了花柳病的女人放在小樓裡,三姨太也怕自己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
第二天一早,三姨太獨自一人來了小樓,青風見到三姨太來,高興的喊:「盡華,娘來了。」
耿盡華一聽,放下給青風的娘的洗腳水,走了出來,看到三姨太,一臉笑容。「娘,你怎麼來了?」
「我要不來,你還指不定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三姨太拿著手絹摀住鼻子,這小樓建在湖面上,本來挺通風,但因為青風的娘得了花柳病,那股惡氣始終散之不去。
青風想說什麼,但說不出口,笑著對耿盡華說:「盡華,你陪娘說會兒話,我去給煮茶。」
「嗯。」耿盡華笑著點了點頭,把三姨太拉到椅子上坐了下來,關心的問:「娘,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娘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