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咖啡女孩向警察指出,穿那種紫色工作服的人是MEC公司的職員,警察去調查,在當天的打卡記錄上看到了齊娜的名字,同時接到了旅館裡打來的電話,便追查到學校。保衛科認定老星是齊娜的男友,因為他們曾經睡在一起,被我踹開了門,人所共知。老星跟著去認屍。
「警察說臉都被敲沒了,別看了,根本認不出來,問有沒有其他特徵。」老星說。
「手。」我想了想說,「她那手被車壓過,變形的。」
「我就是這麼對警察說的。」
老星問便衣:「是連環殺手嗎?月初學校裡也被幹掉過一個女孩。」
我說:「不是。」
便衣說:「那個裝修工已經被抓到了,殺人之後就逃亡出去,基本排除了連續作案的可能。」
老星說:「手法很像。」
我說:「模仿犯罪,或者是為了誤導警方。」
便衣說:「你還懂的不少。」
我說:「警官,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來找我。我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結果呢,這具屍體是我認識的人,謀殺案中經常有兇手報案假裝撇清的事情發生,不過我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案發那天我沒有去過鐵道邊。」
便衣突然問:「你怎麼知道案發是在哪天?」
我從桌上扯過一本檯曆,說:「五月二十一日晚上,我最後一次見到齊娜,她來找我,說要給貓去上墳,後來又說不去了;五月二十四日,星期四早上,我和另一個姑娘發現了屍體。作案只可能是在星期二和星期三的下午。那個兩天——」我指指老星,「下午我都在和你們打牌。」
「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你們嗎?」
「全宿舍的人都可以作證。」老星說,「我也是嫌疑人吧?我動機最明顯,剛被她拋棄。」
便衣沒有回答我們,其中一個飛速地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稍作沉默後,另一個問我們:「齊娜平時和什麼人來往?」
「小廣東。」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便衣們走了以後,我和老星去外面吃飯。
「有一天她說,她會客死異鄉的,所以不去上海廣州找工作。」
「你聽她胡扯。」老星說,「她這個人很沒譜的。」
「那片樹林你去過嗎?」
「去過,很安靜,兇手不可能那麼容易地接近她。你別看她傻頭傻腦的,可警惕呢。她對我說過,以前也被敲頭殺手跟蹤過,這方面有心理陰影。」
「這個事情她倒是也對我說過。」
「所以兇手一定是熟人。下午的時候,樹林裡很安靜,如果有陌生人跟蹤了接近過來,隨便什麼傻子都能感覺到的。」
「不一定,火車開過的時候呢?」
老星默然不語,過了好久才說:「我真沒想到她會去電子元件廠上班,小廣東到底還是在騙她吧,沒去成德國公司?」
「去不了,她自己說的,手壓壞了,打字不行,那公司把她刷下來了。」
「去德國公司打字啊?」
「去哪兒都得打字。」
「我用兩根中指都能盲打,早知道就把這門手藝教給她了。」
「人都沒了說這個。」我說,「要是她事先告訴我,我會勸她別去那家公司上班。」
「不,你會嘲笑她,所以她沒告訴你。」
「我不會,我知道她跟小廣東上過床,我不會拿這個事再去嘲笑她。儘管我經常嘲笑她。」
「她應該跟我去上海找工作。」
「壞就壞在你揚言要給她在上海找工作,她這個人,脾氣古怪得很,不吃你這一套的。」
「她倒吃小廣東那一套。」
我嚴肅地說:「老星,我再說一遍,人都沒了,你就不要埋汰她了。」
「好。」老星說,「會不會是小廣東干的?」
「看不出殺人動機。就算小廣東在騙她,那也應該是齊娜殺了他,而不是反過來吧?也許真的又遇到變態殺手了。」
「不太可能吧?」
「都有可能。」我說,「你知道大學裡犯罪率最高的時間段是什麼嗎?是畢業之前。尋仇的,殉情的,發洩的,到處都是。任何人都有動機去犯罪,只是我們看不出來而已。比如你,你就可能殺她,你的動機太明顯了,儘管你沒有作案時間,但並不說明你沒有嫌疑,警察沒有說草叢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有可能你約了齊娜在晚上吃飯,把她幹掉了又拋屍到草叢裡。當然,這只是推演。」
「這麼說你也有作案時間。」
「是的。」我說,「其他人也有作案可能,亮亮可能是個性倒錯,鍋仔可能從精神病醫院逃出來了,連你的前女友李珍蕙也有動機,出於嫉妒。你不會已經忘記李珍蕙這個人了吧?」
「你丫到底想說什麼?沒有人殺了她,還是所有人殺了她?」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問他:「老星,難道齊娜死了我們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一瞬間,像是被投入了異次元空間,扁平,驚愕,缺乏心碎的維度,只剩下呼吸的能力。
齊娜之三
我再次發燒是在喝過酒之後的晚上。我知道夢又要來臨,它一定是個漩渦般的黑夢,帶著無數人的尖叫,帶著迷惘和笑容將我淹沒。
我走進了那幢樓,那幢擁有狂暴電梯和精神病電梯員的大樓。它在夢中已經不是六層樓的建築,而是一幢破敗發黑、沒有任何窗戶的摩天大樓。在荒蕪之中,它高聳入雲,看不到盡頭。天空像世界末日般呈現為紫色,MEC的Logo嵌在大樓的外牆上,我仰望著它,一列火車倒掛著駛過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