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其實常武知道局裡的很多同事都把這種娛樂場所當宿舍了,夜裡回家睡覺的次數反而要少的多,但他還是第一次(風君子曾戲稱他為大熊貓,意思是太少見了)。包間裡很安靜,簡直是太安靜了,安靜的只能聽見身邊那個女孩的呼吸聲。這呼吸聲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雖然是閉著眼睛,常武也能感覺到隨著這輕柔的呼吸聲那女孩豐滿而結實的胸脯在有節奏的起伏,只要自己一翻身,就能將那具妙曼的身體覆蓋,而對方只會溫柔的配合。
然而常武卻沒有翻身,不僅沒翻身,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林真真——在他心目中那個美麗可愛的女孩。但這種想法僅僅是一閃念,就覺在這種地方想起林真真簡直是對她褻瀆,趕緊收起了念頭。
躺在常武身邊的劉欣也沒有睡著。她悄悄的睜著眼睛好奇的看著身邊這個端端正正躺著的男人。很顯然他在盡量使自己安睡,但是全身的肌肉還是微微有點緊張——他睡不著!他為什麼睡不著?是因為自己嗎?劉欣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個風月場上的生手。說來奇怪,剛才「服務」的時候,常武最後沒有和她做愛,她的感覺並不是十分感謝,而是覺得他傻——花了錢又不幹,那不是傻又是什麼?
後來常哥包她陪夜,而陪夜的時候居然一本正經躺在那裡睡覺,更是傻上加傻了!凡事都有個限度,如果一個人傻上加傻,那就不再是傻,成了一種特色,甚至是個人魅力所在。人的心理說起來也奇怪,晚上的時候搓衣板點劉欣的台,劉欣覺得男人的索求無度很討厭,對那種事沒什麼興趣。但是碰到了常武這種人,居然閉著眼睛睡覺不理她,更別提翻身上她了。她反而感到了一點點失落,她甚至在想,如果下次再碰見這個人,一定要把他搞定。為什麼是下次呢,而不是現在?劉欣也說不清楚,總覺得現在常哥睡覺的樣子有一種威嚴氣度,她不太敢貼過去冒犯。
正當劉欣好奇的看著常武的時候,在隔壁包間裡,趙雪也在看著風君子,眼神中不僅僅是好奇,簡直就是驚訝了!風君子睡覺前去了一趟更衣室,回來的時候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個翡翠指環。而此刻指環已經摘下來放在床頭櫃上,而他卻背對著趙雪在床的另一側一動不動的盤腿而坐。趙雪在漢豪的包間裡陪形形色色的男人過過夜,見過喝多了耍酒瘋的、精力旺盛通宵發洩的、有點變態要玩種種性花樣的、累倒了像死豬一樣呼呼大睡的;就是從來沒有見過花錢找小姐陪夜,卻背對著小姐打坐入定的!難道這個人腦筋有問題?
風君子現在可沒心思關心身後的女郎在想些什麼,他耳邊正吵得慌!同樣的環境對於不同的人感受是不一樣的,常武覺得太安靜了,而風君子覺得太嘈雜了,四周都是鬼哭的聲音!
這聲音在風君子到了漢豪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廳不久就聽見了。當時他正躺在休息大廳裡閉目養神,處於一種似睡非睡的清明狀態,耳中隱約傳來了女子的哭聲。這哭聲開始的時候很細微,是從通往包間那一側的走廊上傳來的,風君子以為裡面有什麼人在鬧情緒,這種地方常常有人喝醉了或者嗑了藥又哭又笑的,他並沒有太留意。可是聽著聽著就不對了,他覺得這不是正常的聲音,因為睜開眼睛看向四周的時候聽不到,而閉目凝神的時候聲音又出現了,雖然很小,但卻異常清晰。
這聲音來源不定,在四周飄忽,聽上去是有人漂在空中繞著整個洗浴中心轉圈的哭唱,這就不可能是人聲了。當時風君子心裡就明白了,這個地方不乾淨!
風君子是陪常武來的,並不打算多管閒事。對這鬼哭的聲音,風君子不僅僅是好奇,他想到了常武。常武來這裡是調查案件的,沒想到這裡卻是個不乾淨的地方,難道這裡不僅僅有毒品交易,還發生過兇殺案一類的事情嗎?如果不搞清楚的話,恐怕常武會吃虧的,平常人吃虧不要緊,可是警察便衣臥底的時候任何意外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風君子儘管不太願意管閒事,但還是要尋找這鬼哭的來源。
在午夜裡,靜坐中,四周的哭聲要比晚間聽見的更清晰了,同時也更嘈雜了,熱鬧的簡直像是一台演出!不過風君子卻沒有聽演出的感覺。如果有一個人在你身邊哭泣,你會覺得同情她,想勸勸她;如果有一群人在你身邊哭泣,你會覺得心裡很亂,鼻子也會跟著發酸;但如果是一群看不見的人,只有哭聲在你耳邊纏繞,而周圍是一片黑暗,你會有什麼感覺?這樣的場景使人想到暗夜下的亂葬崗,陰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風君子總覺得這聲音很耳熟,記憶裡不止一次的聽過!這是哭靈的聲音,算起來是許多年前的經歷了。在他的家鄉,有這麼一種習俗:人死之後要設靈堂供生前親朋好友弔唁,而在靈堂之上,都有幾個死者的女性親屬輪流唱輓歌。過去沒有留聲機或錄放機,這就相當於現在的哀樂。這輓歌的聲調很怪異,用一種近似於哭的聲音將死者生前的事跡或歌者此時的感慨唱出來,而旁人很難聽清楚她們在唱什麼,甚至分不清是唱還是哭!這種習俗在當地被稱為哭靈。
風君子一直對常人察覺不到的靈異現象感覺很敏銳,他自己也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他記得自己小時侯曾經受過一次意外的驚嚇: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風君子在河邊散步,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蕭聲。這蕭聲曲調婉轉清越,讓人入迷。風君子不自覺的就朝著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看看是誰在吹蕭。可是蕭聲聽起來很靜,但來源飄忽走了很遠也沒有找到吹蕭的人。走著走著,風君子突然發現自己走進了一片墳地(在風君子小時候,他的家鄉還是一座很傳統的古城,市郊有墳地並不奇怪)。
天色將暗的時候走進一片墳地,恐怕沒有人會有興致逗留的,風君子當時也轉身想走。可是在他一轉身時,蕭聲變了,變成了一片歌聲與哭聲。這聲音風君子聽過,那就是當地哭靈的聲音。耳邊只聞這哭靈聲卻看不見哭靈的人,而且這聲音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風君子當時在墳地裡做了一件恐怕誰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扶正了所有歪倒的墳頭,然後聲音不見了,他才離開了那個地方。
也許有人沒有見過傳統的、最簡單的土墳。這種墳沒有碑,只是一個荒土包,但是在土包的最頂端立著一個墳頭,墳頭的形狀像一個正放的大海碗,也像一個倒扣過來的小墳堆,意思就是那是一座墳,不是普通的土包。風君子走入的這片墳地不知道什麼原因,大部分墳頭都東倒西歪不在原來的位置。風君子一個個的將他們扶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似乎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直到回家之後,清醒過來,那種恐懼的感覺才慢慢出現,讓他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睡好覺。那時候風君子年紀還小,也沒有太在意這件事,事後回想起來有時候也認為那也許是幻覺。
而今天晚上在漢豪洗浴中心聽見的聲音,居然那麼像多年前在墳裡聽見的聲音。風君子終於受不了了,長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聲音都不見了,眼前仍然是充滿淫靡氣息的包房,身邊躺著的仍然是性感妖嬈的妙齡女郎,這一切與亂葬崗的感覺有天壤之別!
風君子身後的趙雪聽見他長舒了一口氣,端坐的身形也鬆了下來,知道他已停止了打坐,終於忍不住問道:「風哥,你真有意思,晚上打坐不睡覺,在練什麼功啊?」
這一開口,把風君子嚇了一跳,差點沒從床上栽下去。他本以為那小姐已經睡了,沒想到她突然在身後說話,風君子剛聽完鬼哭,又聽見黑暗中的人聲,陡然間還真有點不適應。他揉了揉砰砰亂跳的胸口,側過身來說道:「原來你沒睡著,嚇了我一跳,怎麼不睡呢?」
趙雪笑了:「風哥,你這人真有意思,我還第一次碰到有人花錢包小姐過夜,自己卻在一邊打坐的,這世上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風君子也笑了:「是嗎?那是你少見多怪!民國的時候有一個人叫蘇曼殊,是當時的才子名士,號稱書畫雙絕。他就經常找妓女過夜,妓女睡覺,他在床上打坐。這件事情在三十年代天下皆知,也就是你沒聽說過罷了。」
風君子說的話趙雪是聞所未聞,好奇的瞪大眼睛問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人,那風哥你也是才子名士嗎,在學那個蘇什麼朱?」
風君子:「是蘇曼殊!我學他幹什麼,我又不是出家人!那蘇曼殊是個和尚,和李叔同並稱兩大情僧,天下聞名。」
趙雪眨了眨眼睛:「天下聞名?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風君子:「蘇曼殊你沒聽說過那很正常,可是李叔同你應該聽說過,他就是弘一法師,你可能沒聽說過弘一法師,但是你一定陪客人唱過那首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就是李叔同所作。」
趙雪點頭道:「聽過聽過,是那首《送別》,很多客人都唱過……咦?風哥你怎麼知道我在KTV幹過?我沒有告訴你呀!」
風君子聞言心中有了莫名其妙的感慨。自古以來名士與名妓多有佳話,可是現在這些個小姐,就是在床上賣一副好皮相,哪裡懂什麼叫風月?連妓女都墮落了,世風可想而知!自己和這個陽陽真是浪費口水了!風君子當然知道她陪客人唱過那首歌,因為這個陽陽就曾經陪他唱過這首送別,兩年多以前在子夜夜總會。
趙雪幹這一行,可以說每天都要換幾個男人,不可能記得住兩年前陪過的一個客人。可是風君子在外面的時候就認出她來了,倒不是因為對這個陽陽印象特別深,而是因為另外一件事。兩年前,他陪朋友們到子夜夜總會去找唱歌,當時陪他的小姐就是這個陽陽,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遇到了胡式微,也第一次遇到了韓雙(詳見第二部「鬼胡同」)。因此對那天晚上的事一直記的非常清楚,甚至每個一細節。而現在,韓雙已經不知去向,而小微經歷那件事之後不久就遠赴海外,漸漸的斷了聯繫。
想到這裡風君子淡淡答道:「我當然知道,以前我也去子夜玩過,你陪過我,你在那裡的名子就叫陽陽,對不對?」
趙雪略帶驚喜道:「難怪你一見面就能叫出我的名子,風哥真是好記性!」風君子的話說的無精打采,聽在趙雪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兩年前陪過他,他居然還能記住我!看樣子我給他留的印象很深!女人能讓男人記住不忘,總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何況是趙雪這種女人呢?有幾個男人能真正記住她?
風君子卻不想就這個話題多做糾纏,問了一句有點奇怪的話:「陽陽,你睡不著嗎?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趙雪這回是真正的吃驚了:「什麼!難道風哥你聽見了嗎?你是男人嗎?」
話已出口,趙雪才覺得不對。一個女人在床上這麼問一個男人,簡直就是侮辱!然而風君子卻沒有介意,反而轉過身來問道:「你真的聽見了?什麼聲音?這和男人有什麼關係?」
趙雪見風哥這麼問,心下疑惑不已。這是漢豪洗浴中心有史以來,除了小姐之外,第一次有人聽見了這裡奇異的哭聲。於是也不隱瞞,原原本本的對風君子講了漢豪「鬧鬼」的故事,以及這「鬼哭」的奇異之處。講完之後她問風君子:「風哥,你是不是大師呀?別的客人都是聽不見的!」
08、絕地陰靈
其實風君子今天晚上入靜聽音,也不是第一次。他曾經在定境中聽到過一雙象牙筷子中發出的通靈之聲(詳見第四部「通靈筷子」)。從那以後,風君子一度還有點得意,以為自己得到了傳說中的「耳神通」。可是後來他失望的發現,自己的聽力並沒有什麼改變,耳朵與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可是今天晚上他又在洗浴中心聽見了這種哭聲,當時也想過,自己雖然沒有耳神通,但也許是有了陰陽耳——據說能看見鬼的人是陰陽眼,那他這能聽見鬼哭的人不就是陰陽耳了?
然而聽小姐這麼一說,風君子又有點失望,如果說這是陰陽耳的話,那麼這裡所有的小姐不都成了神婆了?假如真是這樣,那麼這個洗浴中心就可以辦一個通靈培訓班了,想學通靈的人就報名來當小姐。只可惜男人不行,良家婦女恐怕也不行……想到這裡,風君子不禁因為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笑了。
風君子這一笑,趙雪更加莫名其妙。她以前也和客人們講過這個鬧鬼的故事,可是客人們只當她是在開玩笑嚇唬人,或者就是講個故事而已,其結果大多是把她抱在懷裡摟的更緊了。可是從來沒有人像風哥這樣聽完了之後坐在那裡發呆,然後傻傻的自己笑了。她用手推了推風君子:「風哥,你笑什麼?」
風君子:「我沒笑什麼,陽陽,你是不是覺得很吵睡不著?沒關係,帶上這個你就聽不見了。」說著話,風君子拿起床頭櫃上的那枚翡翠指環,套在了趙雪左手的大拇指上。
說來奇怪,一戴上這個指環,耳邊那飄蕩的哭聲立刻就不見了,四周顯得特別的安靜!這個風哥給趙雪的驚奇是越來越多了,她忍不住追問:「風哥,你果然是個大師,這是什麼寶貝?你是幹什麼的?陰陽師?風水師?氣功師?大法師……」
風君子擺擺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岔開話題道:「別問了,睡你的覺吧。現在我聽得見,你聽不見。我們的身份換了,你成了客人,我成了小姐。」說著話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拍著趙雪的乳房,很有節奏,像是在哄小孩睡覺。
「工作」了一天,趙雪真的有點累了,當四周安靜下來之後,有一種深深的疲倦感襲來。趙雪躺在那裡意識不由自主的迷糊,雖然心裡還有很多疑問,但是眼皮越來越重,漸漸的睡去了,不知道風哥還坐在那裡幹什麼。
身邊的女子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風君子也重新定下心來,轉過身來繼續打坐,他想鎖定那些聲音的來源,哪怕找到其中之一也好。然而這次一入坐,感覺卻十分不對勁,而這不對勁的感覺居然來自於身後!不論是佛家還是道家的門派,打坐時最忌諱背後有陰物,因為那樣會引起氣息轉岔,極易入魔同時出現幻覺。風君子身後沒有別人,只有熟睡的趙雪!
風君子不是神仙也不是高僧,但是直覺十分敏銳,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曾經遭遇許多離奇的事件。那虛無飄渺哭聲仍在耳邊,但風君子已經沒有心思去關心,他只覺得後背發麻,後腦勺也升起了一股涼氣。看不見,也聽不見,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雖然沒有回頭,但卻真真切切的能夠感覺到!而那個地方,正躺著漢豪洗浴中心十八號小姐。
風君子心裡很清楚,這個小姐當然是人不是鬼。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身上為什麼會發出那麼陰森的氣息,那是一種接近於死亡的味道!照說這不應該啊?如果這個小姐有什麼問題剛才就應該感覺到了!難道是因為那個辟邪的指環?那就更不對了!這指環是風君子偶爾得到的法器,可以驅陰辟邪,戴上之後可以讓陰物不侵,怎麼反倒成了這樣?
想著想著,風君子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在網上看過的各種鬼怪故事,很多傳說故事中都提到了一種叫作「地縛靈」的東西。想到這裡風君子身上發冷,覺得這個房間變得越來越陰森恐怖,空氣中陰冷的壓抑感也越來越強,再也不敢在這裡待下去——
……
「風君子,你搞什麼鬼?要在這裡過夜的人是你,後半夜把人叫起來非要回家的人也是你!我就是麻煩你陪我來一趟,你也不能這麼折騰我!」常武好不容易剛睡著,又被風君子叫了起來,說什麼也要結帳回家。走出漢豪大廈的時候,他嘴裡還在不住的埋怨。
風君子沒有作聲,而是快步走了出去,似乎是想越快離開這裡越好。遠遠的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他才站住腳步回頭看夜色下的漢豪大廈。這一看不要緊,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口中喃喃道:「老天爺!濱海市還有這麼兇惡的地方!」
「什麼老天爺?誰兇惡了!」常武跟著走過來問道。
風君子手指漢豪大廈:「來的時候沒有注意看這裡的風水。這漢豪大廈建在海邊,海灣的弧頂就對著大廈的後門,中間一點阻擋都沒有,這是典型的割腳煞。再看它的正門,正對著丁字路口一條筆直的大道,大門敞開連道屏風都沒有,這是標準的剪刀煞!前後沖煞,好惡的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