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楊滔踏前一步,道:「你是準備帶著李芊羽逃走麼?你以為我們這些人留不住你?」
明瑩也道:「沒看住她,我向你道歉,但其中到底有何隱情,不如見到令空再說。你沒必要和組織作對,就算要走,你沒有船,也走不掉。何況你背著她,根本逃不出這裡。」
她所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一方面是對於組織沒能看住蕭璐琪,以及趙辰這一腳的憤怒,另一方面是對李芊羽和她背後的另一個組織,到底對蕭璐琪下了什麼黑手,才使得李芊羽如此淡定的疑惑,使得我進退維谷,左右兩難。
李芊羽悄聲道:「如果我被抓住,她會有什麼後果,你一定不會想知道。」
聽她此說,我別無他法,只能從口袋裡摸出那個白色桃核狀的東西,遞給李芊羽。她接過去,嘴角揚起,露出一絲笑意,便把這東西放在蕭璐琪的頭邊,輕聲念著什麼。
楊滔正要衝上來制止,卻被我用槍指著。明瑩見狀,也附耳過去,和楊滔低語幾句。楊滔面上變了表情,壓低聲音道:「真的是這樣?」明瑩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楊滔急道:「那怎麼辦?」
明瑩搖了搖頭。
此時,蕭璐琪已經睜開了眼睛,爬了起來。只是右側的手腳動作,很不協調。似是受了傷。
我擔心的是,以她現在這種狀態,沒有正常的新陳代謝,恐怕一旦受傷,很難復原。
李芊羽扶著蕭璐琪,似乎她站著都很艱難。我不敢回頭,只低聲道:「你到底要怎麼樣?」李芊羽淡定地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蔣南、辛曉鑫和趙辰,甚至包括王安進,聽了這話,都圍了上來。
楊滔咬緊了牙,伸開兩隻手擋住其他人,然後盯住我,道:「林佑,你真的要帶她走?」
我沒有回答,只一步步地向後退去。這樣的行動無疑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眼前的眾人又是一陣騷動,楊滔用兩手擋著,道:「別動!讓他們走!」
蕭璐琪在李芊羽的指令下,也動了起來,我隨著她倆的腳步向後退著,仍然警惕地拿著槍指著眼前這些人。
等到我們推進草叢裡,那些人逐漸看不到了,我才回過頭來,去看蕭璐琪的模樣。只見她兩隻眼睛雖然睜著,瞳孔仍然是散的,木怔怔地向前走,像是機器人一樣。再走了一段路,李芊羽回頭望去,那些人沒有再追來了,轉頭對我說:「林佑哥,你這戲演的真好。把他們都唬住了呢!」
我瞪起眼睛,血往頭上湧,正想要說你這話什麼意思,她突然又道:「上次你說要加入我們的事情,我已經和上面說過了,沒問題。這次我們逃出去之後,就幫你……」
我反應過來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正要喝罵,她竟然掄起右拳,朝著左邊鎖骨下面猛砸一拳,臉上的表情猛地一縮,似乎極其痛苦似得,整個五官都湊在一起,但是腳下步伐卻是不停,走了幾步,等痛感紓解了些,才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心裡拔涼拔涼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她砸碎了。
沒錯,那個竊聽器,就在她的左肩鎖骨下面藏著。這本是我暗中審問她,把消息傳回王安進那邊的唯一途徑。我估計,以明瑩的聰明,此刻她必定已經自己戴上、或者讓楊滔戴上了竊聽器的接收器,監聽著我們這邊的一言一行。沒想到,卻被李芊羽陰了一手,說了兩句抹黑我的話之後,就砸碎了竊聽器。接下來我再怎麼辯解,也傳不過去了。
這樣一來,在明瑩那邊,我已經是一個早就和敵人串通,想要加入他們的人,而且剛才的一幕,都是在演戲。這樣一來,也許明瑩會認為,把蕭璐琪帶來,也是我所主使的。甚至……甚至她會懷疑,剛剛躺在地上的這個女子,到底是不是蕭璐琪,都還兩說。畢竟,明瑩只知道這個名字,根本沒有見過蕭璐琪,她潛入胸科醫院地下停屍房的時候,蕭璐琪早就躺在我家的冰櫃裡了;之後她也沒有去過我家。唯一見過蕭璐琪的,只有令空和胤老太太而已。不光如此,隊伍裡沒有一個人,見過蕭璐琪到底長什麼模樣。
唯一能讓明瑩她們的懷疑有所減輕的希望,就是他們回到金山,用電話和令空聯繫上,確認蕭璐琪已經丟失了。否則,我就注定要成為一個被如此龐大組織追殺的對象。
李芊羽突然彎下腰,從鞋底的夾層裡取出一個扁平的小型接收器。我驚訝得兩隻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這什麼情況?這女的怎麼和007一樣,渾身上下都是莫名其妙的高科技玩意兒?只見她按下側面的按鈕,一個聲音從中傳來出來,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但這音色,一聽就知道是楊滔。他道:「我確實聽到了,林佑早就投靠了敵人……」
蔣南和辛曉鑫還不信,替我申辯了幾句,但是楊滔仍然道:「明空,你說上面讓我們確保林佑活著,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我們不能再猶豫了!現在就追上去,把他們抓住,如果林佑確實有問題,那也聽不得上面的命令了!」
沒有聽到明瑩反對的聲音,只是一陣急促嘈雜的腳步聲傳來。
李芊羽盈盈一笑,道:「林佑哥,對不住啦!我看,還是快跑吧!」
她說這話時,一幅天真頑皮的蘿莉模樣,真的很難讓人決心去憎恨她的所作所為。話音剛落,她就向前跑了起來,蕭璐琪竟然也行屍走肉般地跟著她亦步亦趨,看來要驅使活死人,光有那貓的卵巢囊腫還不夠,一定還有什麼特定的咒語之類的東西。這樣看來,這種活死人的狀態,除了類似中毒和冬眠一樣之外,說不定還有些催眠的成分在裡面?
我別無他法,只能跟著李芊羽一起跑起來。我身上有槍,雖然不敢真朝後面的人開槍,但是放兩下空槍嚇唬嚇唬他們,也是出於無奈。為了殿後,我跑在最後面,看著蕭璐琪毫無生機,麻木地跟著李芊羽跑著,身子不住地向右歪斜,也不知道趙辰那一腳到底踢得有多重,只是停不下地心疼。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已經能漸漸聽見後面的腳步聲。楊滔是特種兵出身,這翻山越嶺的本事自然比我們強得多,眼見快要到山頂,李芊羽也著急起來,道:「船在另一邊,來不及了!跑快點!」
我心說你丫還備了船,MD老子如果跟著你上了這船,就真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後面已經依稀聽到楊滔的喊聲,我想停下來解釋,但是又怕李芊羽在蕭璐琪身上動了什麼手腳,萬一把她逼到絕路,她來個玉石俱焚,到時候就是買不到後悔藥的節奏。
我盯著李芊羽,如果她有什麼怪異動作,我就箭步上去撲倒她。
她卻回頭對我喊:「你倒是快點跑啊!等你到了我們那,得給你訂個健身計劃!」
我一頭黑線,這還真要拉我入伙啊?這話說得好像我已經上了賊船似的。
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我回頭一望,楊滔一馬當先,那兩條腿嗖嗖地倒騰,健步如飛,肩上還斜背著繩子,這要是被他逮住,恐怕就是五花大綁押入大牢的下場。
蕭璐琪一點氣息都沒有,就這麼麻木地跑著。轉眼間就到了山頂。楊滔已經離我們不到五十米,一邊跑一邊喊道:「林佑,站住!跟我們回去!」明瑩和趙辰就在他後面不遠處,我幾乎已經能感到趙辰的飛腿印在我背上、我吐血橫飛的感覺。
這麼跑下去,絕對束手就擒,只是早晚的問題。我抬手看了一眼手錶,朝著李芊羽道:「往左!」
李芊羽見楊滔追上來,也是著急不已,這才剛剛跑到山頂,已經快要被抓住,要跑到這個島的對面坐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聽我這麼喊,不由自主地向左邊跑去。
向左跑了幾步,已經到了那寒穴泉的洞口,我大叫道:「脫衣服蒙住頭往下跳!」
李芊羽急頓身形,停在洞口,看著那黑黝黝的洞口,沒膽子跳下去。我在後面趕上,叫了聲:「有膽黑我沒膽跳?麻溜的!」
第十章 徹底地瀕死
我拔出插在腰上的手槍,朝著天空開了兩槍,借此拖延楊滔他們的腳步。至於他們會怎麼看我,已經顧不得那許多了。
後面已經響起楊滔拉槍栓的聲音,李芊羽只能把心一橫,背包一甩,外套一脫,抓起背包,抱著蕭璐琪,外套在頭上繞了繞,就一起跳了下去。我心裡大罵這女人的精明,如果她跳下去,我大可以拖著蕭璐琪逃走,這麼一來,我也沒退路了。當下來不及多想,也把背包一甩,脫了外套,往頭上一纏。正要往下跳時,楊滔已經衝上來,一把扯住我的背包,此時我的身子已經懸在空中,他這一下,我驚呼一聲,身子已經開始下墜,只能鬆開了手,放棄了背包,就這樣沿著洞壁滑了下去。
這洞很陡,幾乎是七十、八十度的傾角,身子沒法借勢,幾乎是以重力加速度下墜。洞壁上各種尖利的石頭和硬土塊,摩擦著我的背,火辣辣地生疼。沒有兩秒鐘,洞口透進來的光線已經看不見了。我控制不住勢頭,只能緊緊閉上眼,聽天由命。也不知道落了多久,突然腳下一軟,雙腿已經陷進泥裡。果然是一潭爛泥沼澤,我幾個掙扎穩住身形,卻仍是被腳下的泥潭不住地吞沒。
爛泥已經裹到了腰間的時分,我把裹在臉上的外套鬆了鬆,透進些空氣,深吸一口氣,用外套裹住頭臉,緊接著整個人就沒了頂。好在有外套裹著,還有些許空氣,我憋了一會兒,又喘了一口。腳下傳來硬硬的感覺,不只是踩在了石頭上,還是踩在了李芊羽或者蕭璐琪的頭上。過了兩分鐘,我實在憋不住,又吸了一口氣,這時外套的縫隙裡留存的空氣,已經基本被吸光了。陷在這泥裡,眼前一片黑,四處不著力,如果蔣南說的那種情況再不出現,恐怕我們三個人都要被活埋在這裡,不用多久就會被微生物分解殆盡,成了幾具枯骨。
爛泥從四面八方壓進來,我的胸腔上傳來巨大的壓力。耳中一片靜寂,完全聽不到聲音,卻又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聲音響起來,眼前金星亂冒。這是缺氧的前兆。
缺氧引起的頭疼欲裂,讓時間頓時失去了意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巨大的攪動力傳來,身邊的爛泥真的就像是蔣南說的那樣,如洗衣機裡的水一樣動了起來,我整個人隨之四處亂浮,已經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上下左右,只能聽之任之,全身的骨架都快要被拆散了似的,疼痛難忍,我忍不住張口大呼,四周正埋伏著伺機而動的爛泥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忙不迭地湧進嘴裡。我拚命閉了嘴,把爛泥咽進胃裡。忽然全身劇烈痙攣起來,亟需空氣的肺部不由自主地抽搐,緊緊地吸住了沾著爛泥的外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幅幅映像,拼接起來,在眼前迅速滾動。從我的小時候、幾乎是還不懂事、根本沒有記憶的那段時間開始,甚至是爺爺奶奶哼唱搖籃曲的每一個音符,都在耳邊重新響起,如此清晰、如此真切;畫面捲動,眼前浮現出父母和親人的笑臉,小學暗戀的那個校花女孩、初中、高中、大學……簡直就是我這28年的所有經歷和整個人生。突然,所有畫面全都消失,我的身體漂浮在無盡的黑暗裡,緩緩地向前移動,前方是一個光點,慢慢放大,變成一個光亮的圓孔,猶如一面映射著陽光的鏡子,蕭璐琪的臉蛋就在裡面,偏向一側,淡淡地微笑著。我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在黑暗的上方,有一個仁慈而威嚴的聲音對我道:「穿過去吧,給你安寧……」
蕭璐琪的臉轉過來,直視著我,眼睛裡仍然帶著盈盈笑意;當我注視著她的臉蛋的時候,全身劇烈的抽搐突然停止了,頭腦有了一點清明。我感到身體正在爛泥裡緩緩移動著,手似乎露出了泥巴,感到了一個空間的存在。我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兩手就像是蛙泳般努力划動,把頭伸進那個空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