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平靜的過了段日子,老媽忽然要我去相親。我心說老媽從來不管這事的,咋想起這個了。一問才知道,天下父母有哪個不為孩子婚事著急的,她雖然整天不說,但心裡一直惦記著。因為她見過我的兩個女朋友(她把沈冰算進去了,始終不知道我是騙她的),一個比一個長的漂亮,我們這個鎮上,跟哪兒找那種高級貨啊。怕找個模樣不咋滴的,我看不上眼。所以,她暗地裡讓媒婆尋摸著,不論哪個得先過她這關,如果不漂亮的免談。
這不,鎮子南頭有個姑娘是個大學生,人長的有幾分姿色,比不上雅雪和沈冰,但在我們鎮上那是數一數二的。只不過畢業以後,覺得自己有學歷,東挑西撿的最後剩到家裡。
按我們這邊風俗,一般二十歲之前都結婚了,二十歲之後沒結婚的好男人稀少,不是沒有,大多是二鍋頭(離過婚的),這姑娘怎麼能看上眼?再說還有看不上她的。
越是嫁不出去,姑娘家壓力越大,再過幾年,恐怕真的找個二鍋頭了。我老媽見了一次這姑娘挺滿意,模樣標緻,打扮的也洋氣,基本上跟雅雪和沈冰有點接軌,這才敢放出話要我相親。
我心裡裝著個雅雪,暫時不想交女朋友的,但老媽一輩子都沒要求我做過什麼,她第一次跟我張口,我實在覺得無法拒絕,就答應了。
相親地點本來是媒婆家裡,但這天媒婆家裡來了親戚,要我去直接去姑娘家。我說還是往後推推吧,心說推黃了最好。老媽知道我脾氣倔,就把姑娘領我們家來了。這姑娘倒是挺開放,也不拘束,口上挺甜,一口一個大媽大哥的。她跟我同歲,都是二十五了,還不知誰生月大,你這麼叫是不是怕我嫌你老啊?
姑娘叫付雪漫,長的倒順眼,眼睛很大,透著一股機靈勁,加上口甜,讓人感到很親切。因為她名字裡有個雪字,不由對她增加了一些好感。
我們就坐在我屋子裡聊,雖然都是一個鎮子上的,小學的時候,還是一個班級,但那個時候人心是比較封建的,同桌男女同學基本上都不怎麼說話,更何況我們都在外面待了幾年,我又是晝伏夜出的人,幾乎白天沒在鎮上露過面,所以顯得很生疏,起初氣氛也挺尷尬。
但付雪漫人聰明大方,主動開口問這問那,不多會兒氣氛就活躍了。我因為沒上過大學,又是乾的「見不得光」的買賣,覺得低人一等,沒什麼值得說的,一直聽她講自己的事。
她喜歡藍天喜歡白雲,喜歡文學,喜歡偉大的詩人普希金,說他的詩句是如何如何的美好,如何如何的令人陶醉,還給我念了一段《致凱恩》的句子。
我一下子脊背上起滿了雞皮疙瘩,難怪她嫁不出去,她檔次太高了,老是這麼陶醉,還怎麼生娃過日子?
得了吧,還是把她打發走算了,不然我這身上唰唰的汗毛直豎,見鬼我都很少這樣。
「我打斷你一下,我覺得兩個人在一塊就要誠實,不能隱瞞。我是個結過婚的人,你不介意吧?」
付雪漫噗嗤一笑,大有一股雅雪和沈冰那種韻味,她看著我說:「你這人半天不說話,一說話就撒謊。」
我一愣,一般相親聽說人是結過婚的,大部分姑娘會毫不猶豫馬上走人,小部分姑娘才會問明白怎麼回事。而這位屬於兩者之外的第三種,她不走也不問,還說我撒謊。
「我撒什麼慌了?」我倒要聽聽她的高見。
付雪漫一低頭,作出一副女兒態說:「我早就打聽清楚你了,高中畢業以後去當兵,後來就回來做買賣,一直是單身。沒想到你幽默感挺強的。」
我暈,這是幽默感嗎?有人拿這事在相親的時候開玩笑嗎?得,我讓你幽默,抽開抽屜,把骨灰盒放在桌子上說:「這是我妻子的骨灰。」
付雪漫先是一怔,當看清了上面寫著「愛妻雅雪」四個字時,「嗷」一聲驚叫,瞪著眼珠子蹦起來,一陣風般的衝了出去。
我如釋重負的鬆口氣,終於把這位「奶奶」給請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剛躺下睡著,就聽到媒婆在院子裡破口大罵:「你們家兒子什麼東西,要是不喜歡人姑娘,別拿骨灰盒來嚇人家,看把人家嚇得跟丟了魂似的。你以為你們什麼家門,整天半夜做些見不得人的買賣,鎮上的人都知道你兒子不是好東西,我好說歹說才騙人姑娘跟你兒子見面的,這麼玩人家,不是打我臉面嗎?」
這個媒婆可不是個善茬,嘴特別刁,有次跟人吵架,整整罵了一天,嗓子都不帶啞的。我心說老子做的的確是見不得人的買賣,但我怎麼就不是好東西了?我氣的跑出門,見老媽正跟她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我眼珠子一瞪,衝她怒道:「滾出去,知道我不是好東西還敢來這兒撒野,再鬼叫,我他媽的真打你臉面了!」
橫的就怕愣的,我一發火,媒婆嚇得掉頭往外就跑,還一個勁的大聲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草你二大爺的,我沒碰你,就打死人了?
老媽追到門口,往外看看又低著頭回來,經過我門口時,抬頭看我一眼,歎了口氣,還是啥都沒說回屋了。我心裡一酸,這事我做的有點過火,傷老媽心了。
我一覺睡到下午起來,見老媽從外面剛回來,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我知道她肯定是跟人道歉去了,說不定給罵哭了。她心眼太善良,又沒嘴,想到被人罵的情形,我心裡跟刀扎一樣。
我攔住老媽問:「是不是有人罵你了?」
老媽歎口氣說:「沒人罵我。我剛去付家看了看,雪漫從我們家回去後,神魂顛倒的,到現在還一嘴的胡話。我是可憐人,才哭的。」
我一愣問她:「她說什麼胡話了,不是在念詩吧?」要是念詩算是正常。
「唉,她一直說自己是屈死的,她爸去水柳莊請羅先生過來,燒了幾柱香也不管用。」
我心說這就不正常了,看樣子是中邪。附近水柳莊的那個羅先生我知道,就是一個小神漢,屁本事沒有,遇事就知道燒香,燒完香要香火錢。
「媽,你帶我去看看吧,興許我能治好她。」
第0045章 槐木取陰
雖然老媽多少年不知道我們爺倆干的到底啥買賣,但總見家裡有驅鬼辟邪的東西,心裡也有點底數。她二話不說,帶著我去了付家。
付雪漫爸叫付喜文,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蹲在地上抽煙,看見我們來了也不搭理。付雪漫媽——萍嬸,可是個厲害的主,正哭的像個淚人似的,一見我來了,張口就罵。老媽一個勁的暗地裡扯我,怕我再鬧出事來。我點點頭,畢竟昨晚這事我做的也不對,不該拿出骨灰盒嚇唬人家,沒敢吱聲。
那個羅先生還在燒香。他四十多歲,一副賊眉鼠目的小樣,聽到雪漫媽的罵聲,知道是我是誰了,也沒正眼瞧我,跪在香燭前嘴裡唸唸有詞,筷子神,筷子仙,你老坐在船中間……
這是在請「筷子神」呢。民間的小神漢小神婆,除了燒香就是拿這種「絕技」來騙人。拿兩根筷子在一碗清水中立起來,說是筷子神下來了,任誰看了也覺得神乎其神,肯定相信。但是真正請筷子神不是這麼幹的,因為水有吸附作用,兩根筷子又有相互支撐,任何人都能把它豎在碗裡(如果大家不信,可以自己試一下),純粹是一種騙人的伎倆。
而真正做法是用一根筷子,念完咒語,它會自己立起來,那才是筷子神來了。
我也不揭破,這是職業道德。先走到付喜文跟前道個歉,他陰沉著臉沒吭聲。萍嬸還是罵個不停,我當是老鴉叫呢,斜眼看看躺在床上的付雪漫。
她睜著眼睛,沒什麼精神,眼珠盯著屋頂一霎不霎。嘴裡還絮絮叨叨小聲嘀咕著,萍嬸罵聲太大,我聽不清她說的什麼。但從她眉心晦暗上看,的確是中邪了,再往深裡說,有可能是鬼附身。
我一皺眉,心說昨晚上她從我們家出去的時候,才不過八點多,這個時候,很少有鬼出來晃蕩的,怎麼會中邪了呢?
她到底是不是鬼附身,我必須得近距離看清楚,跟中醫講究的「望聞問切」一個道理。如果只是撞邪,喝點符水便沒事了。要是鬼附身,就有點麻煩,不讓接近他們女兒,這事不太好辦。
老媽上前握住萍嬸的手,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認錯,說把混賬兒子帶來了,他當兵的時候學過點茅山術,給雪漫看看。汗,老媽啥時候學會說謊了,不過這麼說倒也得體。
羅先生好像聽到了,哼了一聲,斜眼看我一下,眼神非常不滿。那意思很明白,付家請的是他,我來橫插一槓,一來是搶他生意,二來是瞧不起他,因為都搞半天了,也沒治好付雪漫。
萍嬸一見羅先生反應,立馬對我又是一通大罵,什麼學過茅山術,鎮上人都知道我不務正業,半夜裡開黑店,不知道做的啥違法買賣。他們家姑娘看上我那是習家十八輩祖宗積德,我竟然不知好歹,害了她女兒,越罵扯的越遠,聽的我心裡直冒火氣。
姥姥的,我做的這買賣,看來背地裡人們沒少琢磨我。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幹嗎還要讓你女兒跟我相親?我看著老媽也沒辦法,不過已經來了,知道付雪漫中了邪,就這麼走了也不合適,畢竟我還是不放心羅先生的騙人把戲。
「1、2、3、4、5……」付雪漫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念數,把我老媽嚇了一跳。萍嬸這事可能是見多了,見怪不怪,把她摁在床上又是哭又是哄的。
我摸了摸鼻子,她數數是什麼意思?轉頭看到院子裡有棵大槐樹,不由心裡犯嘀咕。槐樹跟柳樹一樣陰氣重,尤其槐樹從古到今在民間被稱作「鬼樹」,因木中藏鬼得名為槐。家裡種棵槐樹,那不是自找撞邪嗎?想到這兒靈機一動,槐樹與鬼氣相通,距離屋子很近,可以從樹上用法子,查出付雪漫是否鬼附身了。如果真是鬼附身,還能讓他現形。
「媽,我在外面等你。」我假裝受不了萍嬸的辱罵,掉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