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哦。《朱自清選集》。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宮布布背誦出一句,取自朱自清的《背影》,曾入選高中語文課本。
「嗯,那篇散文我以前也會背誦。」田菊笑著點點頭。
「你跟你父親的感情很深厚?」宮布布看著她嫻靜的側臉。
「嗯,我母親去世得早,我跟我父親是相依為命。」田菊臉色有些黯然。父親是她這個世上最不能割捨的親人,這也是她十年前犧牲了愛情的原因。
田菊把紙盒子推進書櫃下,盒子與地面的摩擦聲掩蓋了她輕聲的歎息。
「您當初為什麼選擇潘永利,而不是孫建?」宮布布突然問。
啊!田菊回頭一愣,笑容隨之綻開,想想措辭說道:「永利性情溫順,樸實,我們倆相處不起矛盾。孫建這個人比較大男子主義,能討我父親歡心,卻不能討我歡心。其實,我是個很有主見的女人,思想獨立性很強。我不希望丈夫太專斷了。」
「是啊!田老師,您一定有一點叛逆心理。」
「何以見得?」田菊停下手部動作,好奇地望著宮布布。
「就因為孫建只會討好你父親,故而你不喜歡他。這不就是叛逆嗎?其實我覺得,大家眼中的你,未必就是真正的你。」
「嗯,有那麼一點吧。」田菊想了想,笑了。
「潘永利的性格溫順,您的性格帶有叛逆,我想,他現在是懼內囉!」
田菊尷尬地笑了:「他對我很好,很少發脾氣,前幾天他是真的傷心憤怒,才會發那麼大火。」
是啊,逼急了,豬也會上樹。
宮布布觀察著田菊臉部的表情,她在談到丈夫潘永利時,不乏幸福的成分,並不是絕望或者失落。
「你說一個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你覺得呢?」田菊歎了口氣。她現在也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同時愛著韓千尋和潘永利。
「怎麼沒有呀,放在哪了呢?」田菊快步走出臥室,邊自言自語,邊上下打量客廳的書架。宮布布隨後跟出,書架那邊根本沒有《朱自清選集》,之前她已經留意過。
「難道放在父親那裡?對,好像是。」田菊恍然想起。
「怎麼樣?」聶成德和宮政從沙發上起身,問道。
「幾個月前,我把一些舊物件拿回父親那邊,夾著那封情書的《朱自清選集》可能也在其中。」田菊解釋道。
這不免讓聶成德和宮政感覺到存在故意愚弄的成分,那封宋詞密碼信可能找不到。出現這種情況的話,一、可能是田菊撒謊,二、可能是田菊擔心親近之人涉案,改變主意不想拿出來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再去你的父親家裡看看吧!」宮政提議。他的語氣是完全不容拒絕的。
一個小時後,聶成德三人陪同田菊趕到了位於老城區的田嚴的家裡。老城區的建築幾乎都是二十年前修建的,外牆面脫落得坑坑窪窪,走道裡也是黑漆漆的。
田菊有父親家的鑰匙,打開門,邁步進去,便立刻聞到一股中藥味。一張中醫的穴位圖掛在書架旁的牆上,三五個裝著中藥的瓷瓶映入眼簾。屋內擺設古色古香,多以木結構為主,茶几、書架、花瓶,在鋼筋水泥中令有一番天地。
「你父親是中醫?」聶成德問道。
「是啊。」田菊沖屋內喊,「爸,我回來了。」
室內無任何動靜,田菊把手提包放在木椅上,說道:「不在家。我父親是老中醫,這味沉積幾十年,很濃厚吧。我從小聞到大,身體一直很好!」
「這是你爸的照片?」宮布布像遊魂般,不知不覺就溜到書架旁,拿起書桌上的相框,轉頭問道。
「是的。」田菊走過去說,「這張是兩年前我和他照。」
「這張是你們全家合影?」
宮布布直指旁邊另一個大約10寸的相框,其中的照片是灰白色,已經有許些年頭。照片內站在夫妻前面的女孩模樣不過二十歲,身份無疑是田菊,左邊是她的父親,右邊是她的母親。她之前說過她的母親早逝,故而兩年前的這張照片裡只有她和她的父親。
宮布布仔細打量著照片中的田嚴:頭髮斑白,長形臉,額頭有顆明顯的痣,雙目有神,臉部的肌肉由於年老坍塌下垂,面部表情雖然微笑,仍無法掩蓋他的嚴厲。
「你幫我在書架找找,我進屋去找!」田菊囑咐宮布布。
宮布布不禁點點頭,看到書架旁的那張穴位圖,問道:「中醫是不是都懂穴位?」
沒有人回答,田菊已經進裡面的房間。
這裡的書架比潘永利家的大許多,書籍更加古老,大部分是醫學書籍,如《黃帝內經》、《本草綱目》。其他的皆為古典名著,如《四書五經》、《資治通鑒》、《二十四史》,當然,還有《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
不過,似乎並沒有《朱自清選集》,《毛澤東選集》倒有兩本。
「什麼味道?」
宮布布在佈滿中藥味的空氣裡嗅到異樣的氣味,一絲一絲飄散過來,彷彿是寺廟燒香產生的香味。她轉過身環視四周,才發現在房間的另一頭擺著一座靈位,香已經燃燒三分之二。
這麼偌大的東西,剛才居然沒有瞧見,誤以為是紅木櫃,宮布布只在香港恐怖片見過此物。此物下部確實是木櫃,櫃門雕琢花瓶紋,花瓶插著梅花。櫃門間露著一隙縫,可見其內存放香燭之物。上部是一如亭子般雕刻精細的小房子,最內擺著張中年女子的黑白照,照片前面是木製的靈位牌。
宮布布湊近細瞧:顯妣孫氏老孺人之靈位。
「啥意思?」宮政不知何時已在宮布布身後。
「顯妣是舊時對亡母的美稱,孫氏即姓孫,老孺人亦是對母親的敬稱。另外,顯考是對亡父的美稱。」宮布布解釋道。
靈位牌的前面擺著香壇,水果,未燃盡的蠟燭,一枝枯萎的梅花。
「她父親這麼老土,放這種東西!」宮布布低語道。
她的母親同樣早逝,她的父親宮政也十分愛她的母親,但是,沒有老土到這種程度——在家裡擺靈位,那是封建社會的紀念習俗。
「不許亂說話!」宮政警告宮布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