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沈力遞給項澤悠記錄本的手略抖了一下,抬頭望向項澤羽的神色顯得有些複雜,但很快便又恢復如常。他誠懇地說道:「當然,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目前還沒有什麼需要再問您,不過,我的身份還請您對船上的其他人保密。」項澤羽叮囑。
「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收下沈力的記錄本,項澤悠對哥哥他們的對話並不感興趣,而被看上去複雜不已的操縱台吸引了注意。他走到操縱台邊,伸手觸摸著,嘖嘖稱奇,「這就是控制整艘船的傢伙?」
「這可不能隨便碰!」沈力快步走過來,緊張地擋掉了他的手,「年輕人,你如果碰壞了一個按鈕,就有可能導致船發生故障,從而威脅大家的生命安全。」
「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船長,我回去會好好教育這小子。」
項澤羽狠狠瞪了項澤悠一眼,為了怕他再惹出更多麻煩,他和沈力打過招呼,便拖著項澤悠離開了駕駛室。秦路影若有所思的目光敏銳地在駕駛室內又巡視了一圈,卻沒有開口。她向沈力禮貌地一笑,也轉身走了出去。
晚飯之後,天空頓時被黑沉沉的烏雲佈滿。空氣中濕漉漉的,窒悶得使人喘不過氣。與其說是天黑了下來,不如說是在醞釀一場暴風雨。到了傍晚,海上刮起強風,翻捲的海浪拍打船舷,小客船如飄搖的一片樹葉般晃動得厲害。沈力留在駕駛室觀測情況,並慎重叮囑大家待在房間裡不要出門。
反正這樣的天氣也難以入睡,項澤悠便把秦路影叫到他們兄弟兩人的3號客房裡。這時外面已經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夾著海上特有的狂風拍打在玻璃窗上,視線模糊一片。
項澤羽托腮坐在窗邊,不發一語,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秦路影則悠閒地坐在床上,邊喝咖啡邊隨手翻著沈船長給的記錄本。只有項澤悠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椅子邊緣傾身向前,目光在哥哥和秦路影身上來回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有話就說吧。」秦路影頭也沒抬,彷彿洞悉了項澤悠的心思,終於開口道。
項澤悠開心地笑笑,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長吁一口氣,「再不讓我說話,我可真要憋死了。」
「沒人限制你發言。」項澤羽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充滿威嚴的眼神讓項澤悠不由得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我不是怕再被你教訓嘛!」
「我只是要你想好了再行動。」項澤羽提醒他,「今天在程玉那裡,還有在駕駛室,你惹得麻煩還少?」
「在駕駛室沒經過沈船長允許隨便動操縱台,我承認是我不對,可我不認為對程玉的態度有什麼錯,如果賈路不是自殺,明明她的嫌疑最大!」項澤悠不甘地反駁。
秦路影抬起頭,挑眉饒有興味地看著項澤悠,「理由呢?」
「你們不覺得程玉的話有很多沒說清楚的地方嗎?她吞吞吐吐就是最好的證明。」項澤悠一臉篤定,滔滔不絕地推測,「你們想想看,程玉一會兒說她和賈路是朋友,一會兒又說他們不熟,分明不像是真正的朋友關係。她說被賈路約到船上來,以程玉那種目中無人的性格,怎麼可能會對賈路言聽計從?所以只有兩種可能,或者是程玉為了殺掉賈路,自己上的船,她才拿不出賈路寫給她邀約的字條;或者她真的是被賈路約來,她有把柄在賈路手上,才會乖乖聽賈路的話上船找他。」
秦路影點了點頭,「聽起來有一點兒道理。」
得到秦路影的肯定,項澤悠說得更加起勁兒,他乾脆站起身,在不大的客房裡踱著步,擺出偵探的架勢,「不管是哪一種,程玉都有了殺賈路的理由。賈路去找過她,衣服上的紅茶漬就是證據。她和賈路半夜見面,必然是有在人前不能說的事,而且沒談攏,起了殺意。於是在我們都吃午飯時,她借口回房去殺了賈路,把他掛在旗桿上,裝作屍體第一發現人把大家引來。但她沒想到賈路的衣服上沾了只有她那裡才有的紅茶,因此,在我們調查各房間時,程玉始終顯得很慌張,還幾次企圖回房裡去,為的就是把茶杯銷毀掉。」
項澤悠說到這裡停住腳步,面帶得意地看向項澤羽和秦路影,「我這次分析得夠充分吧?程玉就是殺了賈路的兇手!」
「查案講的是真憑實據,而且你對程玉作案的動機也敘述得不夠清楚,缺少說服力,我選擇保留意見。」項澤羽冷靜地開口。
項澤悠不滿地撇撇嘴,進而朝秦路影求證,「師父,你的看法呢?」
「我承認你的猜測至少有一部分還算合理。」秦路影頓了頓,見項澤悠剛要扯開放心的笑容,又繼續說了下去,「不過,你的話裡有三個漏洞。第一,項警官在查看賈路屍體的時候,曾說他是活著時被吊上旗桿,假設他不是自殺,那必定是有人先使賈路陷入昏睡,才能毫不遭到反抗地把他吊起來。若如你所說賈路在威脅程玉的話,怎麼會對她沒有防備?第二,以程玉一個女人的力氣,根本沒辦法把昏迷的賈路搬到旗桿邊吊上去。第三,程玉暈船暈得厲害,看樣子也不喜歡乘船出海,應該沒聽過『自殺號』幽靈船的事情,又為什麼要將賈路的死偽裝成自殺?」
項澤悠摸了摸鼻子,秦路影提出的問題他顯然沒有想過。他不解地問:「師父,你該不會相信賈路真是因為幽靈船的詛咒,自殺而死的說法吧?」
「我從不信怪力亂神的傳言。」秦路影牽唇一笑,「不過,確實是有人想誘導我們,使它聽上去更加真實。」
「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看過這個記錄本沒有?」秦路影微笑著問。
項澤悠點點頭,「你來之前我和哥哥就都看了,和霍宇康當初在餐廳跟我們說的差不多,上面也記載了幾年前一艘船上船員和乘客集體失蹤的事情。」
「我指的不是它的內容。」
「不是內容?那還有別的?」項澤悠聞言,拿過記錄本左右翻看著,卻摸不到頭緒,只能望著秦路影,等待她的答案。
「按照沈船長所說,這裡面記載的應該是幾年來他對『自殺號』幽靈船的摘錄,是不是?」秦路影側目看了看其餘兩人,「但無論從筆跡、字的顏色還是紙張新舊程度來看,都不難看出這些記錄是一起寫上去的,而且字跡還很新,沒有絲毫褪色的現象,如果我猜得不錯,是才寫上去不久的。」
項澤羽也急切地走到項澤悠身邊,兩人仔細端詳起記錄本,果然與秦路影說的一樣。項澤羽皺起眉,思索道:「這麼說,沈船長刻意想要強調幽靈船的事?」
「難道是沈船長殺了賈路?」項澤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
「小悠,既然你叫我師父,我就教給你一點。你總是先入為主地確定了兇手的人選,一切分析都以這個為前提展開,才會忽略許多關鍵之處。」秦路影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地說著,「對任何人,只要無法確實地排除,就該懷有質疑的態度,這樣你就能看到其他人身上也存在著同樣的可能。」
項澤悠想了想,「經師父你這麼一說,4號客房的張成也挺可疑,他好像懷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有那個彭鑫,沒怎麼見他說話,神出鬼沒跟個幽靈似的。」
「包括霍宇康和我們三個人在內,你都不該毫不考慮就免去了嫌疑。」
「可是動機呢?無論是沈船長還是其他人,我都看不出有殺了賈路的理由。」
「有時候我們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實。」秦路影沉默片刻,「關於賈路的死因,我倒是有點想法……」
「誰?」項澤羽一聲警覺地呵斥,打斷了秦路影說到一半的話。三人同時看到一個黑影從狹小的玻璃窗外一閃而過,走入狂風暴雨之中。
「有人在外面,這樣的時間和天氣,會是誰?」
項澤悠問出他們共同的疑惑,三人互望一眼,項澤羽拿起桌邊的雨衣,鎮定地開口,「我出去看看。」
「一塊兒去好了。」秦路影說著,也站起來披上另一件雨衣,三人向房門走去。
推開房門,一股冷風迎面撲來。秦路影在走廊上站定,透過濛濛水霧看到兩邊1號和5號客房中,程玉與彭鑫正探出頭來。程玉顯得有些驚恐,而彭鑫仍舊面無表情,只睜著一雙眼睛打量著幾人。
「你們也看到外面有人走過去了,是不是?」程玉緊緊拽著門,彷彿借此汲取力量,支撐因害怕而顫抖的身體。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關節泛白。
「我們正打算去看看,程小姐要不要一起來?」項澤羽詢問。
程玉遲疑了片刻,目光轉向秦路影,最終咬了咬牙,下決心道:「等我拿件雨衣。」說完,立刻轉身走回了屋裡。
「張成的房門也開著。」秦路影凝神看向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