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央金……」我全身還是無力,說話都很費力,想出去幫她,想起來叫她拿著藏刀防身,又想叫外面八十七他們幫忙,可是一時間又分不清他們是敵是友……卓瑪央金對我微微一笑,柔聲道:「羅練,放心,我能應付過來。」我費力握住她給的小藏刀,只要她出事,就是拚命也要救她。從來沒有那麼堅定的信念,不能失去她。
  卓瑪央金端坐著,冷聲朝門外道:「既然胡先生那麼厲害,難道你不知道羅練現在的情況?」
  門外胡不歸道:「畏光畏風。」
  卓瑪央金看了我一眼,又道:「既然如此,那你們還來這麼多人在門邊站著,什麼意思?生怕沒人知道這裡出了大事?」
  沒聽得胡不歸接話,卻是八十七搶先笑嘻嘻的道:「央金,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能力?這方圓三里之內,連蚊子都是我的人我的耳目,你信不信?」
  卓瑪央金端著臉,沒吭聲。
  胡不歸又道:「你給他用的藥香不頂用,不但引不出你們想要的東西來,只怕他性命都有危險……要是他現在全身乏力,不能動彈的話,就需要用到區區在下了。不然,就算你再去把大祭師顛簸著長途跋涉的請來,也不頂用。」
  這個人,他居然知道我現在的狀況?「央金……」我想說我正是這樣的狀況。她朝我擺擺手,示意知道。不過也沒有急著回答外面的話,想了半天,才叫了兩聲:「旺姆旺姆。」
  旺姆立即在外面應了。
  八十七笑道:「哈哈……央金。我們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不敢也不能把你怎樣的,儘管放心好了。哈哈……」
  卓瑪央金仍舊低頭沉思,胡不歸忽地的用及其古怪的腔調說了句話,卓瑪央金聽得臉色大變,隨即用同樣的腔調的回他,他又說了兩句。卓瑪央金臉上忽然顯出及其高興的樣子來,「羅練,你沒事了……」邊說著,眼淚卻又簌簌的往下掉。
  「央金,他是自己人?」
  「是,他用的古藏語,只有古格人才懂的地方古藏語給我說話。羅練,羅練……你終於有救了……」她邊說著走過來嚴嚴實實的給我蓋好,只留了一點點空隙呼吸。末了,她又不放心的叮囑我,「刀你還是得拿好,萬一意外呢……不過……想必應該他們也沒那膽子怎樣。」
  說完聽得她一陣腳步聲,接著是乒乒乓乓的收拾桌上瓶瓶罐罐的聲音。然後,門吱呀一聲開了,接著很快又砰的一聲關上,跟著是幾人紛亂的腳步聲,待得消停下來,卓瑪央金告罪說倉促之下沒能好好招待大家一類的客氣話。然後是八十七和胡不歸的謙讓話。
  嗯,是三個人。卓瑪央金和八十七,胡不歸。
  三人客氣一番,聽得卓瑪央金又用那種古藏語的腔調說什麼,我沒來由的覺得自己應該能聽懂,可是側耳一聽,又完全不懂,心裡異常著急,不住埋怨自己為什麼居然想不起來。
  胡不歸依舊用古藏語回她,聽架勢,這二人是完全忽視了八十七了。
  卓瑪央金和胡不歸二人說了一陣子,然後有一人開門出去了,好像是八十七,不過也不敢掀開被子看,本能的很怕很怕風,連屋外的空氣都怕。
  胡不歸是個氣場很強大的人,溫和而強大。雖然隔著被子,雖然我看不見他的樣子,可是他走過來的時候,我立刻就感覺出來人是他。
  卓瑪央金走過來的時候就沒那種感覺,我只能從腳步聲的節奏來判斷是否是她。「羅練,這位胡先生,他有辦法救你。你放心。」跟著她掀開了我的被子,握著我的手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胡不歸。
  我這才看清楚胡不歸,他約莫三十五六的樣子,普通的短髮,面色蒼白,臉上一些青青的胡茬,眉毛漆黑,眼睛大而深邃,乍一看好像他是在謙和的對人微笑著,但仔細一看,那不過是做個樣子,裡面根本沒有笑容,就像一灘紋絲不動的深不見底的水,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在看什麼。嘴角微微翹著,似乎也在笑,可是定睛一看,那也是做樣子給人看的,根本沒有真正在笑。他的衣服是及其普通的大衣,全身上下穿著都及其普通,但偏偏就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場來,溫和而霸道。
  這個人像一副完美的工筆畫,處處都恰到好處的謙和低調,只有真正的看了,才能看出畫者一筆一劃背後的情感。而他,一筆一劃的背後是濃郁得化不開的憂鬱,可是,偏偏表面上他又作出開心的樣子,那麼,他的背後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故事了。
  不過我沒有機會也不適合貿然問他,見他過來,連忙打招呼,說些客氣話。他也禮貌的回應,然後說他帶來了一個東西,能幫到我,希望我不介意他拿出來用用。簡直謙遜得不像話,我連忙說不介意不介意。
  卓瑪央金也往旁邊讓了讓,示意他可以開始了。他看了我們二人一眼,眼底飄過一絲痛苦,隨即又恢復如常,雖然是轉瞬即逝,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第177章 飲鴆止渴
  一股說不出來的舒坦勁兒瞬時從四肢瀰散至全身所有毛孔裡,胡不歸又在我耳邊緩緩的道:「睡一覺吧。」不知怎地,我竟覺得自己就應該聽從他的話睡一覺,雖然皮膚下面好像有一點點的不舒服,但這不影響我睡覺。
  「嗯。」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地上的情況把我嚇了一大跳,只見床邊竟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些細小黑褐色的小蟲子,它們細細的四足不停的慢慢爬動,也不知哪裡來的,連被子上都是。我固然不像小女生那樣見到一隻毛毛蟲就要花容失色,可是這場面還是讓人覺得詭異。
  還好,卓瑪央金和胡不歸都在。兩人正在帶著黑黢黢的手套,往那所謂的方圓鼎裡放地上的那種小甲蟲。
  「央金。」我叫了一聲,不料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完全不像此前那種要死不活的樣子,自己先駭了一跳,「這……這……」腦子彷彿被重新安裝了一遍,非常的清醒,像剛出廠的新車,隨時都可以歡快的跑起來。
  卓瑪央金抬起頭看著我,人呆了一呆,不知是喜是悲。胡不歸扭頭看見我,極是高興,道:「你這麼快就醒過來了,真沒看錯。」說著把手套扯下來,遞給卓瑪央金,叫她帶上,再放一點蟲子在鼎裡面,他有事要和我說。
  我完全被自己現在這太健壯的情況弄糊塗了,傻乎乎的坐在床上。胡不歸走過來,微笑著看著我:「你起來啦,現在你可不是病號。」
  我將信將疑的活動了下胳膊,果然好使,精力充沛之極。可是被子上還有那種小蟲子,看著讓人很是不舒服。胡不歸察言觀色之快,我才這麼一想,他已然眼疾手快的給我把拖鞋找來,再掀開被子,讓我起床,這樣一來,我反而還不好意思了。
  胡不歸要我去陽台外面和他說話,我瞟了一眼卓瑪央金,她眼裡隱然有淚,嘴唇一張,想說什麼,但看了看胡不歸,又止住了。她肯定有事,不過還是等下再和她說吧。
  胡不歸真是個奇怪的人,他似乎能讀懂人的心思一般,在陽台上一站定,他就立刻道:「你現在心裡肯定在想卓瑪央金為什麼那樣的神情,欲說還休的。」
  我一愣,隨即起了好勝心,道:「你怎麼這麼肯定?可是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為什麼我自己這樣子的狀況。」
  胡不歸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戲謔的道:「你自己的情況,想必你自己都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要再問我,不過是核實一下而已。而她是個女人,要知道天下沒有比女人這種生物更難猜的東西了。」
  我偏偏不遂他的意去,也不問卓瑪央金究竟在想什麼,只問他:「你那個鼎,可是用來煉這種小蟲子的?」
  胡不歸也和我不計較,溫和的道:「是。這個鼎很有些來歷,不過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總之你知道是它把你身體裡的所有蟲子招出來的就是。還有,羅練,我知道你還有些小孩子心性,不過現在你已經不是以前的羅練,你的身體裡有著許多關於古格王朝的記憶,這是你在撫仙湖底下惹來的,你要用它們幫助八十七,還有卓瑪央金,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聽得「古格」二字,腦子裡立馬浮現出許多場景來,都是陌生的藏民和各種生活場景,可是又好像很熟悉。這就是剛才胡不歸說的我猜我自己的情況了,不錯,自從唐明浩胡言亂語的說一些白袍人這類的事情以後,我就隱隱約約的害怕自己會變成他那樣,尤其是出來以後,整個人都覺得不舒服,但是具體是哪裡不舒服,又說不上來。成日提心掉膽的。尤其是八十七他們找到我以後,我就有這種感覺,只是見自己一直再正常不過,也不敢去往真的想。
  剛才醒來過後,第一念頭就是肯定了自己以前的想法,理所當然的,也不覺得害怕,好像是與生俱來自己就應該有的一樣。
  胡不歸靜靜的等著我盤算了一會兒,然後又道:「卓瑪央金一直害怕除掉你身體裡的蟲子以後,你會變得冷血,對她不屑一顧,所以才會胡思亂想,這點你要明白?」
  我點點頭,心裡忽然沒來由的一陣痛,非常的痛。
  胡不歸見我這樣,歎了口氣,沒頭沒腦的道:「你們兩個……何苦呢!何苦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和卓瑪央金何苦這樣猜來猜去的,不把彼此心意說明白。可是剛才那陣痛,就是因為腦子裡很清楚的知道和她沒有將來,才會這樣。
  我裝作沒事人一樣,笑了笑,道:「沒事。對了,你說剛才地上床上所有的蟲子都是我身體裡的?」這話說出來,心裡就在想,自己應該覺得驚訝一下,畢竟那麼多的蟲子竟然會是在自己身體裡,可是又做不出驚訝的樣子來,那些似乎本來就應該是從我身體的血管裡出來。
  胡不歸點點頭,肯定的道:「是。這些都是血泉水引來的蟲子。你在底下應該受過傷,而且浸泡了血泉水。」
  我立時想起在遇到大王魚的時候,我左手受了傷,還跳進那池子裡去救耿衛,後來還是燕子在我鼻子邊熏了點什麼東西,我才醒過來的,原來源頭竟在那裡,這點我倒沒想到。
  胡不歸忽地不說話,細細的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才道:「那些蟲子已經出來了,你也免去被它們吞噬大腦的厄運,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不過你多出來的記憶,也是它們遺留給你的,不知你喜歡不喜歡,總之……嗯……你去吧,我是不會害你的,卓瑪央金更不會害你。」
  直覺告訴我,胡不歸不是一般人。我腦子裡的多是不僅僅是一些現在就像與生俱來一般的記憶以外,好像還有其他東西導致自己更加聰明了,是的,聰明多了。撇開其他不說,單是這個胡不歸,直覺告訴我他肯定大有來頭,而且天上地下,僅此一人。「恕我冒昧,你是什麼人?」我道。
《逃出香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