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小鬍子看了麻爹一眼,走到那條石雕大蛇旁邊,伸手在幾個地方指了指。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發現這條大蛇盤踞起來的腹部下面,有兩三個很不顯眼的凸起物。
「這是……爪子?」一個夥計遲疑問道。
「西夏人把賀蘭山稱為聖山,認為這是他們的祖源之地。」小鬍子淡淡說道:「從黨項羌人部落群居的時候開始,就把這種蛇當做聖山的守護神。一些黨項羌族的原始神話中傳說,聖山守護神不死不滅,三千六百年一個輪迴,從蛇身長出五爪兩角,化身為龍,到三千六百年滿,就重新變回原形,週而復始,守護聖山。」
「這也只不過是個傳說而已,中國人都以龍為圖騰,誰見過龍?無非是虛構出來的物種。這種什麼聖山之龍,可能就是當時的人看見一條大蛇,靈感迸發,編出一個守護神的故事,不必當真。」
小鬍子也不理會別人怎麼說,重新陷入沉默。麻爹很想到石台上的建築廢墟裡面扒拉扒拉,就攛掇張猴子,讓他先派人上去看看。張猴子被麻爹粘怕了,躲在一個夥計身後說:「麻哥,這種地方,不會有什麼值錢貨色,總不可能搬幾塊石頭出去吧?咱們還是先做正事要緊,衛老闆,你說對不對?」
我從看到這處建築遺址的時候就猜測過,銅牌會不會藏放在這裡,我還想著張猴子會和我抱有一樣的心思,沒想到他對這個地方很不看好,看樣子是想直接放棄。這就讓我心裡產生了一絲懷疑。
「老張,這地方你來過?」
「沒有,衛老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沒來之前,我們都被堵在門外邊進不來,怎麼可能來過嘛。」
我走近張猴子,盯著他的眼睛問:「既然沒來過,你怎麼知道東西不在這裡?」
「衛老闆,這你可就誤會我了。」張猴子很鎮靜的說:「其實東西在不在這裡,我原先也吃不準,但你師爺說,這地方很像是一個祭祀場所。」
我一愣,心說祭祀場所跟東西在不在這裡有一毛錢的關係?
張猴子把我朝旁邊拽了拽,壓低聲音說:「師爺說,建造這些建築的人,和銅牌出現的年代相差太多,也就是說,銅牌跟這片建築沒有什麼關聯。而且,你也看見了,要在上面的廢墟裡找東西,光清理工作,我們就得幹上半年。」
我一聽是小鬍子的意見,就沒跟張猴子再囉嗦,直接找到小鬍子,問他相關的情況。我很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呆,只想趕緊找到東西後馬上離開。
小鬍子跟麻爹不一樣,喜怒不形於色,儘管知道我心裡對他有意見,但也沒流露出什麼不滿的神色,對我說:「石台上面這片廢墟,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史料中記載的黨項羌人的祖源殿。它建造的時間,比西夏王朝最少要早三百到五百年,而銅牌很顯然是在路修篁之後才出現的東西。你想想就明白了,銅牌的藏放者來到這裡的時候,整片建築已經倒塌,如果是你,你會把東西藏在這裡?」
「那也不一定。」我其實已經百分之八十認同了小鬍子的推斷,但嘴上卻不肯服軟。
我來回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了仔細搜尋這裡的念頭,一個是工程量太大,另一個其實還是來自自己的感覺,聽了小鬍子的話之後,我就感覺東西可能真的不在這裡。所以張猴子再過來請示的時候,我讓他直接帶人穿過這片廢墟。
張猴子就在石台上把人一集合,繼續前進,越過這片建築廢墟,接近空間的另一端時,石壁上出現一個黑乎乎的洞口,這個洞口很寬,而且洞口邊緣有人為的痕跡,很可能是當初有意拓寬的,按正常情況分析,裡面也應該比較寬闊。前面探路的夥計打著手電鑽進去,不斷發來安全的信號,後面的人就一路跟著走。最多十分鐘左右,周圍所有人為跡象全部消失,而洞口後面的通道也漸漸變的平坦,附近沒有任何水流的聲音,大概是我們離那些地下水系已經很遠,或者是水系改道了。
雖然四周的環境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我們的食物和飲水不多,我問張猴子打算朝前面走多長時間,他說全憑我做主。我想了想,剛才分發給養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三四天的量,所以我說最多走三十個小時,免得食物消耗完了,又找不到其它路。張猴子看了看表,說可以,三十個小時內要是找不到東西,也找不到出路,就原路返回,想辦法跟洞外留守的夥計接頭。
我看張猴子回答的很乾脆,心裡對他的猜疑就減少了一些,不過麻爹是個死心眼,認準的事就不回頭,全心全意粘著張猴子,一副生死與共的樣子。
走了一會兒,我就感覺腳下的路開始出現坡度,其實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折騰,我腦子裡早已經迷了,根本估計不出現在身處位置的海拔高度。而且,坡度越來越明顯,手電照過去,肉眼都能看出路面的變化。
當地面的坡度幾乎達到二十度左右時,麻爹忍不住了,摟著張猴子的肩膀問:「老子怎麼感覺正朝一個大坑裡走?」
第一百三十章 走失
「麻哥你想的太多了,這種地方,又不是人修出來的,老天爺要它什麼樣子,它就是什麼樣子。」
「暫且信你一次,老子先說好,要是再有什麼吃不準的地方,老子堅決不走。」
張猴子被弄的實在是沒脾氣了,乾笑兩聲,讓前面的夥計盡量走的快一點。這條路雖然有坡度,但比那些河岸要好走的多,再加上我們時間有限,都一步不停的朝前趕。從廢墟那裡出發大概一個半小時之後,麻爹剛才信口胡謅的一句閒話沒想到真的應驗了,我們被一條橫跨的深溝攔住去路。
這是一條梯形的溝,東西走向,非常長,用手電去照,只能看到西面一百多米處有個大拐角,東面就看不清楚了,估計有將近十米寬,七八米深,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溝底緩緩流淌著水。
我跟麻爹現在都對水過敏,大家深溝的邊沿上站著看了一會,張猴子很輕鬆的指著溝底對我說:「衛老闆,你看,這麼緩的水,根本不用費任何力氣,就過去了……」
「少來這一套!」麻爹鐵臂一揮,打斷張猴子的話:「老子現在只要看到一碗水,眼前就發黑。」
張猴子又吃了個釘子,訕訕的讓夥計看看溝底的水有多深。兩個夥計忙活了半天,我們也在旁邊看的很清楚,眼前這條溝雖然有七八米深,但溝底的水只勉強達到膝蓋。
「看,麻哥,我都說了吧,這種小溝,絕對沒有什麼問題的,你們幾個,先過去,到對岸等著接我們。」
張猴子的幾個夥計一卷褲管就跳下去,順著梯形的溝壁艱難的向上爬。石壁很陡峭,時不時就有人爬到一半掉下來,終於有一個身手敏捷的夥計先行爬到對岸,把溝底的人一個一個全拉了上去。
一切都很順利,但麻爹堅持落在最後走,所以小鬍子跟和尚他們第二批下去,在前面那些夥計的幫助下,爬上對岸。等人都過去了,只剩我們三個,麻爹和張猴子手拉手,跟殉情似的雙雙飛身而下。
溝底的水冰涼徹骨,我一邊使勁提著褲子,一邊趟水。置身在溝底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這並不像一條水溝,稱之為河道的話會更為貼切。我們三個人還沒走到溝底的中心位置,張猴子就停下來,豎起耳朵,似乎在仔細分辨什麼聲音。最多兩秒鐘,我跟麻爹也隱隱約約聽到一陣非常渺茫又很奇怪的聲音。
很快,這陣聲音就由模糊變的逐漸清晰,張猴子臉色一變,張牙舞爪就朝對岸猛跑:「來水了!」
河溝向西延伸出一百多米的地方是個轉角,當時下來的時候沒怎麼在意,但張猴子剛一動,那陣聲音就從轉角處非常清晰的傳了過來,一起過來的,還有蜂擁的水流。
「這水怎麼總跟著老子!」麻爹甩下張猴子,拉著我就朝對岸垂下的繩子跑去。
奔騰的水流順著這條深溝由遠而近,毫不誇張的說,那種聲勢比面對一列呼嘯而來的列車都讓人膽寒。我們三個人在齊膝深的水中連滾帶爬,剛剛伸手抓住繩子,洶湧的波濤幾乎已經近在咫尺。
「快拉!」岸上的人都手忙腳亂,拚命把我們朝上面拽。七八米的距離並不算長,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河溝中那股水流的速度,我根本不敢相信水還能流的這麼快,只拉到一半,鋪天蓋地的水就瘋狂的吞噬深溝中的一切。水流的力量實在太大了,儘管我使出吃奶的勁死死拽著手中的繩子,但身體一被水流吞沒,整個人像一顆出膛的子彈,瞬間就飛射出去。
我只在被沖走的同一時間用餘光掃到岸上那幾個人手中凌亂的手電光,然後眼前就陷入絕對的黑暗中。儘管三十多個小時前我剛剛被水沖走一次,但這一次的感覺卻跟上一次完全不同。充斥在我腦海中的,是一種完全絕望的感覺,我根本不相信一個人的運氣會好到接連兩次都能死裡逃生。上一次獲救,是因為意外倒塌在岸邊的銅龍,而這一次,我無法再安慰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被衝出去多遠,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長時間,整個大腦就像一個漩渦,一切全都亂了,只有在感覺腦袋接觸空氣的那一刻,貪婪的猛吸一口空氣。如果一直都是現在這種狀況的話,雖然不好受,但我還能堅持很長時間,不過,就在我深吸最後一口氣的同時,犀利的水流一下子把我卷下水面,直到肺裡的空氣消耗完,都沒有換氣的機會。
窒息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發狂,但我知道,現在只要忍不住一張嘴,整個肺腔立即會灌滿水。很奇怪,此時此刻,我腦子裡所想的並不是對死亡的畏懼,而是一點莫名其妙的悲涼。我在想,如果死在這裡,這個世界上會否有人真正為我難過。
就在我的忍耐達到極限,幾乎連一秒鐘都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腦袋突然感到一團溫熱,明顯是露出了水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水下悶的久了,大腦缺氧造成不良後果,沒等我吸完一口氣,就失去了知覺。
等我甦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小團搖曳的火光,麻爹正監督張猴子在火上烘烤衣服。
「衛老闆醒了!」張猴子無意中發現我暈乎乎的坐起來,立即就丟下手中的衣服,興高采烈的給麻爹報信。
「好好烤你的衣服!老子又不瞎,這麼大個人,能看不到?」麻爹沒好氣的叱責張猴子,然後端著一點冒著熱氣的熱水走過來。我三兩口就把熱水喝的一乾二淨,胃裡暖烘烘的,很舒服。
簡短的跟麻爹交談了幾句,他告訴我,我們被沖走之後,一直順著河道漂流,但漸漸的,水位和流速都有所下降,直至最後,越來越淺,麻爹和張猴子被擱淺,又在不遠處發現我,就把我抬上岸。
至於水流為什麼會減緩,麻爹也說不清楚,張猴子在旁邊插嘴道,可能是河道中間分岔,有其它支流分流了部分水量,否則,以河水最初的迅猛勢頭,簡直可以從這裡流到唐古拉山口去。
張猴子一說話,麻爹就瞪他,看樣子剛才就已經給了張猴子不少苦頭吃。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我跟麻爹身上的衣服都已經烘乾,只有張猴子一個人還拿著自己濕漉漉的衣服在火上烤。幸好我們的背包上都有搭扣,漂到這裡還沒有丟失,翻出了一些可用的物資。
「這一次,老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老張。就是他,一個勁兒攛掇咱們朝前走,這下可好,直接走到十萬八千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