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
「我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很長時間沒有出現的小黑布忽然出現在了我的身邊,它跟我們一起往前走,這次說話的時候眼睛裡再沒有出現任何的迷惘。那一片清明的神色給我傳達著一個信息——你快把那個東西找到讓我跟它融合了。
只是這種事情哪有那麼容易的?如果十七房是個小門小戶也就算了,現在想要從這樣一個門閥大家的手裡討要一個至關重要的東西,談何容易?要是人家給也就罷了,不給難不成我還能進來偷進來搶?在別的很多地方都能行得通的事情,在十七房的這個地方是一點也行不通的,所以,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十七房那些長輩們的態度了。
不知道他們會是怎麼想的?他們又會想要做些什麼?之前讓鄭屏給了我地址讓我來滎陽一趟,那麼就肯定證明著十七房那些長輩之中,有個很有話語權的老人是對大房還一直都保有著希望,有可能不是一個,可能是兩個或者三四五個,但同樣的,剛剛砰的事情來看,還是有老人家對大房是一種排斥的態度,等會所面臨的,會不會有是一場唇槍舌劍?我想到了鄭無邪母親交代給我的話。
「把你那虛偽的謙虛收起來,不要跟人客氣,要碰到他們的刁難,就更不能客氣了。」
是這樣麼?我跟著鄭屏,進了會客廳裡,這時候自有等在一旁的僕役遞來了上好的香茗。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有禮無禮
這就是鄭屏所說的喝茶時間了。
端起茶杯,剛剛打開蓋子嗅著飄上來的氣味,我就有些不妙的感覺。
等輕輕唑了一口杯中茶,舌尖的味蕾被這種怪異的味道強烈刺激,我強忍著嘔吐的慾望,把這小小的一口茶水強行從自己喉嚨嚥了下去。
這烹茶的方式竟然還停留在隋唐時期,感受著嘴裡那種胡椒芥末還有各種調料的味道,再察覺到牙齒之間停留的肥肉沫,我不禁在心中哀嚎,這究竟是怎樣怪異的一家人啊。
我看了一眼鄭屏,這樣的茶竟然讓他喝得瞇起了眼睛,好像十分享受的模樣。
「喝不下去吧?其實習慣了這樣的味道也挺不錯。」發現我看他,再看看我的臉色,鄭屏笑呵呵對我說道,「這樣的茶現在很少見了,我覺得你還是把那一杯茶喝掉,對人的好處很大,能延年益壽,這種茶一般都不用來招待人的,連我都不能經常喝。」
聽著鄭屏的話,我微微搖了搖頭。別說對身體有好處,就算是能延年益壽我也喝不下去,只喝了一口我就感覺自己得少活幾年,要是這一杯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被刺激成什麼樣子。
以前只看書上說隋唐時期的茶道其實要比後來的茶道更加講究,茶湯這個詞語便是從那個時期出現的,既是茶,又是湯。後來我便沒忍住好奇心,找過一個茶道師父專門讓他為我煮過一輩隋唐風味的茶湯,從那之後我就發誓這輩子這也不碰這種玩意了,卻沒想到在今天,無意識的情況下,竟然喝了一口比那個更加重口味的茶湯,這讓我欲哭無淚。
我知道范存虎不喜歡喝茶,所以打開他的那個茶杯看了看,這杯比較正常,便端起來喝了一口,但剛剛味蕾被刺激的不輕,嘴裡那種特別重的味道怎麼都散不去,所以我也嘗不出來這茶究竟是好是壞了,但總聊勝於無。
「真不懂得享受。」鄭屏嘀咕了一句,繼續低頭貪婪的喝著杯子裡的茶湯,發出難聽的稀溜溜的聲音。我看了他一眼,也真不知道究竟是誰不會享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在人面前喝茶喝像是這麼難看的,建議讓人不忍直視。
一刻鐘,很準時的一刻鐘,一群人就從外面朝著這個會客廳走來,在台階下面一群男人極其虛偽的互相謙讓,這個讓那個先上,那個讓這個先上,最後幾個在走在中間的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一群男人同時大笑,然後便攜手跨上台階進了這個會客廳裡。
好一副兄弟團結友愛無邊的景象。看著門外這嘈雜的一幕,我心中沒有羨慕,這樣表演性質的感情真的不要也罷,勞人勞心還勞累了臉上的肌肉,其實恐怕在攙扶著或者互相退讓的時候,這些人都有可能會恨不得捅死對方,裝的實在是太過了。
想想又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要是在這種時候,忽然間有人實在是按捺不住了給了自己身邊之人一刀子的話,那麼優又會出現一種什麼樣的場景?果然正如同古人說的,與人鬥,其樂無窮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會有各種各樣明爭暗鬥,這同樣是催動人類發展的東西之一,只要一天人類的智商不出現負增長,那麼這個奇怪卻又是必然存在的規律便能一直把人這種生物陪伴下去,知道走到世界的盡頭才有可能把這種現象遏止。
來的並沒有一個老人家,全都是叔叔輩的人物。擋我們分賓主落定的時候,鄭屏則站在了最中間,他站在那裡給我介紹每個到了現場的人,當然,這種介紹除了那僅有的少數幾個跟著他們父輩人一起進來的那幾個年輕人,剛剛在門口為難過我跟鄭屏的那個老四也在,他看著在場中滔滔不絕的鄭屏眼中浮現起來一種微微的恨意。雖然這隱藏的很好,但卻根根本瞞不過我。幾個小輩是沒有座位的,所以在鄭屏跟我介紹完了在場的七個男人之後,他便後退了幾步站在主位上那個男人的身後,剛剛,在介紹的時候也就是這個鄭屏的大伯對我露出過善意的微笑,剩下人要麼是神情冷漠要麼是不耐煩的神色。
「起橋,大房家裡的一切都還好吧?」鄭屏的大伯鄭紫河率先開口,跟我拉起了家常。
「勞煩紫河叔掛念,家裡一切都好。」我對鄭紫河微微欠身,表現出了對長輩應有的尊敬。對於並不可惡的長輩們我一般都是心存敬意的,這樣的敬意無關於虛偽,只跟自身修養有關。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對我心存善意的長輩,我就更得尊敬一些。
「嗯,一切都好就行,說起來我跟你的父親弘歸兄也算是神交已久了,聽聞過他很多的事情,可惜一直都無緣相見。」鄭紫河微笑著點了點頭,我卻並不知道他聽聞過父親什麼事情。在我現在的記憶中,父親其實一直都是那樣很低調很默默無聞,做為他的兒子,我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父親什麼偉大的事跡,但後來很多的事情讓我終於知道父親並不簡單,所以我也不能確定,鄭紫河這個十七房的嫡系長子所說的話究竟是不是恭維之詞。
「紫河叔閒暇的時候可以去渭城坐坐,父親肯定也很希望能跟紫河叔見一面。」我同樣面帶微笑,對鄭鄭紫河再次微微欠身。
「說起來,咱們兩家也算是同一支血脈流傳下來的,只可惜大房隱世不出,有時候讓正常的往來都變成了一種負擔,這種關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善過來啊。」鄭紫河言有所指,一語雙關的對我說道。
「關係是肯定會改變的,家裡並不是隱世不出,只不過家父心性淡薄,不想在一些事情上陷入太深,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吧,所以紫河叔不用太過掛念,父親的心一直很大,只是不願意被太多雜事束縛住罷了。紫河叔之前如果真有很多顧慮的話,那現在還請放心。」我斟酌著話語,慢慢回答鄭紫河的問題,「要是紫河叔真的想要去渭城的話,小侄一定馬上通知家父,相信父親一定會很高興紫河叔的到訪。」
其實什麼都是談出來的,大家在話語中不斷試探著對方的態度猜測著對方的底線提出自己的要求,然後雙方都會進行利益的最大化,直到結果停留在兩方都能接受的一個結果上。
「不急,這邊我也抽不開身,要不這樣,起橋你聯繫一下弘歸兄,讓他來滎陽一趟,我給他接風洗塵。」到底是誰去見誰,這其中很有講究,甚至可以說有些事關重大的意思,關係到了雙方的顏面跟在很多事情上的能否佔據主動權的問題。所以不說鄭紫河是不是真的能抽身去一趟渭城,就算他每天都有大把閒暇的時間,也絕對都不可能去的。
類似的事情,我想大概可以參考當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時候情形,當時美國跟華夏已經斷交,兩方國際關係一直都處於冰點,想要恢復外交上的互信談何容易?最後雙方在尼克松訪華前夕磋商很久,才定下了一個,由華夏邀請,尼克松欣然應約到華夏訪問這個雙方都有面子都能接受的形式。反觀現在,如果真的把十七房跟我家看做兩個國家的話,跟尼克松訪華這種情形是多麼相似。在大歷史進行的情景之下,總會出現無數種相似的小歷史,有人把這種怪異的情形叫做時間漣漪,其中的解釋充滿了奧妙。
「大房的小子。」這時候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屋裡響了起來,抬頭看去,是坐在鄭紫河下首第二個位置上的中年男人,他的聲音很難聽,好像是嗓子受過什麼傷一般。而且,他這一開口,便有好幾個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好像對這人將要說的話十分關注,剛剛鄭屏介紹這人的時候,說是他的四伯,鄭世河。現在在這個會客廳中的男人,除了我們這些小字輩的之外,那七個男人都是同輩兄弟,還有旁的一些人,年歲比較大,坐在那裡閉目養神,鄭屏在介紹在場之人的時候,並沒有介紹那幾個看上去年歲比較大的老人,實則從他眼神的迷惑中我也能看出來,他並不認識這些湖人出現的老人,甚至可能見都沒有見過。我想這大概就是跟十七房一直走下來的那些老人,身份地位,就像是桃花婆婆跟李候成與我們家之中的身份地位一樣,說道李候成,父親現在好像慢慢的開始重新接納他了。
「世河叔,您請說。」我朝著鄭世河欠了欠身子,同樣表現出了自己作為一個晚輩應有的尊敬來。可是接下來鄭世河所說的話,卻讓我勃然變色。
「大房小子,明人不說暗話,你們大房已經不行了,我十七房現在能對你大房表現出親近對你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惠,還是……」
「一派胡言!」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怒目看向鄭世河。
第三百四十二章 氣氛驟然就變了
也許是我的突然動怒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所以本身有些竊竊私語的周圍頓時安靜了一瞬間,鄭世河在話語忽然滯澀之後,臉上便浮現出了一種惱怒。
他也猛地起身站了起來,眼神不善的看著我,「隨隨便便打斷長輩說話,你大房的家教,可真是不敢讓人恭維!」
「哼哼。」我冷笑了一聲,這種倚老賣老的人最讓人反感。看著鄭世河那一張尖嘴猴腮的臉,我毫不留情的說道:「大房的家教怎樣,還不用到你來操心,我鄭起橋向來最重規矩,可對不懂得規矩的人,我一般都不會跟他講什麼規矩。」
「豎子爾敢!」鄭世河的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沒大沒小沒有規矩,在別人家裡做客就是這種樣子麼?大哥,我看大房根本就沒有一點希望可言,都多少年了,這還是我第一看看到敢在家裡這樣無禮的客人,這樣的人,你還指望他能有什麼大成就?」
隨著鄭世河的話,在做的一些人都是微微點頭,好像對鄭世河的看法十分認可,這讓我意識到所謂親近大房的意見,其實在十七房根本就沒有得到多少人的認同。
「不思己過,先言人錯?人都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我看世河叔你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怎的還是這般模樣?」我收起了憤怒的表情,看著站在那裡一臉怒色的鄭世河,慢慢坐下。「本來長輩說話小輩應當垂手而聽,可這樣的規矩也僅僅限於長輩教訓小輩,你教訓我,我無話可說能聽就聽了,可你這一開口就是我大房怎樣,欺我大房無人麼?」
隨著閱歷的增長,我越來越明白,有些人你就不能給他好臉看,他會蹬鼻子上臉的,很顯然,鄭世河便是這樣的人之一,所以我一點好臉都沒有給他看。
「大房的小子當真無禮,我就說咱們這麼興師動眾的見他做什麼?左右不過一個小輩而已。」坐在鄭世河右邊的一個男人慢慢說著,他站了起來朝著會客廳的門口走去,「這樣的場合不來也罷,你們要說你們說吧,但要說承認他大房的地位,我第一個不同意。」
在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男人已經走到了會客廳的門口,然後一轉身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我覺得三哥說的對,大哥,慎思之啊。」另外一個男人也起身走了,走的時候還在門口站定,他看了一眼站著的那個鄭屏的四弟,「你不走還在這裡幹什麼?」鄭屏的四弟便冷笑著看了我一眼,又掃視了鄭屏一眼,然後跟在這個男人的身後走了。
「大哥,你也看到了,這畢竟是我們的家,弟兄們對他大房可都看的不怎麼好啊。」鄭世河對鄭紫河說了一句,又冷冷看了我一眼,同樣拂袖而去,緊跟著便再是兩人歎著氣離開,站著的十七房小輩除了鄭屏依然還在這裡,其餘的兩個人也都跟著走了。
走了五個人,屋裡的氣氛也驟然降了下來,鄭屏看了看會客廳的大門,便一屁股坐在了空下來的一個位子上。於是這個屋子裡的小輩便只剩下了鄭屏跟我還有范存虎三個人,叔叔輩的人也只剩下了十七房這一輩的長房嫡子鄭紫河跟另外一個叫鄭冷河的男人。
當然,還有兩個一直都沒有開口說過話的老人,不過他們兩個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是一團空氣一樣,讓人不自覺就會忽略了這兩個老人家的存在,而事實上從他們剛剛進來到後來幾個人相繼離去,這兩個老人也一直都不曾開口說過話,他們只是睜著渾濁的眼睛再看,揚著耳朵在聽,看似專注又好像昏昏欲睡。
「咳咳,起橋啊,這樣跟長輩說話,的確是有點過了啊。」鄭紫河咳了咳,端著桌上的茶杯開始稀溜溜的喝水,他的視線好似沒有焦距一般的往前看著,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但是對自己幾個兄弟的相繼離去,鄭紫河卻好似並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吃驚,整個過程都是一副笑瞇瞇寵辱不驚的神色。
「紫河叔,不是我說話過了,實在是世河叔他說的話讓我沒法接受,還是那句話,說我不要緊,可是說我家……其實,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我看看那大開的著的門,臉上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一抹猶豫的神色,視線掃過鄭冷河,他果然跟他的名字很般配,從頭到尾一直都是冷著一張臉,從那張臉上看不到任何別的感情色彩。在這七個兄弟剛剛進門的時候,某一瞬間我還總把他當成了一個大反派,是反對十七房跟大房往來的主要人物之一,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是真的走眼了,這世界上的人善惡果然都不會直接表現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