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節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有些事情終將如期而至
就算是對家裡沒有異心的人,在經歷了自己命運被人拿捏重新回歸自由之後,恐怕都不願意再重新回到之前那種命運被人拿捏的生活裡,這也許跟曾經失去過自由才知道自由的可貴是一種道理。但偏偏,父親今天就強勢的告訴他們,你們最好還是消停點,否則是死是活全都在他一念之間,而在這種時候,他們這些人除了無可奈何之外,有人的眼睛裡終於再次出現了一種久違多年的恐懼之色。
可能在多年以前,因為心中的某些慾望,他們不得不接受被生活上了而生活甩給他一些小費作為補償的事實。而一些年後,因為某些不可預料的變化讓他們以為自己完全可以上了這狗日的生活,但是在還沒有盡興沒有達到高潮的時候,他們卻最終無奈的發現原來生活只是逗他們玩了玩,不想玩之後就再次粗暴的把他們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扒光重新上了一次,偏偏面對著這些說起來很傷自尊的事情,他們沒有半點抵抗的力量。
看著這一切,父親的眼神在有一瞬間的變化之後便重新將笑容掛在了臉上,笑的熱情奔放,笑的平淡無奇,笑的含蓄內斂。好吧我承認我說的都是廢話,但此刻看著這個身材並不如何魁梧在我心中卻始終屹立如同一座大山般的男人,我在琢磨父親是不是跟我想到了想通的事情,所以在心中有感歎的時候也不免的帶上了一絲怪蜀黍的邪惡想法?
「不到一個層面,有些東西就不要去碰觸,玩不起的代價很有可能是被玩,然後把以前無比瘋狂無比澎湃的生活變得一片悲慘。」父親在這個時候竟然變得有些文中起來,很有些文雅的儒士范,但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好幾個人都噤若寒蟬不敢應聲。
「大房跟二房,甚至是三方四房鬥得你死我活,這都始終是姓鄭的這條血脈的事情,你們偏偏要跳出來插手充當別人的馬前卒,甚至連大房傳承的家事也想指手畫腳,這已經不光是有些過分了。」父親臉上的笑容自從重新綻開就沒有消失過,他看著已經有雙腿在打顫的老人,繼續說道:「先不論你們是不是真的有那心思,你們首先應該問自己的是,你們究竟有沒有這個能力?不過我想幾位肯定都沒有想過失敗後會怎樣吧,可能在你們的眼裡大房就活該沒落所以心中早就沒了半點的敬畏。不過這沒關係,你們不念舊情我鄭弘歸也卻不一樣,從小是各位叔叔伯伯看著長大的,所以你們孜孜不倦灌輸給我的一種念舊的情感始終還是在起著作用。對了,受恩首先要知之,然後在適當的時候報之,我記得這句話當初還是你教給我的吧,韓老?」父親打量了一眼已經坐在那裡一語不發滿臉頹然之色的韓老,他聽到之後愣了愣,然後有些挫敗的撫著自己早就已經花白一片的頭髮點了點頭,臉上的皺著也隨著這個動作而加深了幾分,再也不見剛剛那種高談闊論好像全然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模樣。
而有幾個人,在聽到父親說自己很念舊之後,臉上的那種表情頓時便為之一鬆。只要父親不打算要了他們的命,那就算是一切都失去也沒什麼,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有種共同的毛病,年輕時候都不怎麼把這大好的生命當回事,而等歲數越來越大之後,才會對這能聽著心跳感受著血流在藍天下盡情呼吸的日子流連忘返恐懼離去,然後頂著自己蒼老的軀體花白的頭髮不斷告誡年輕人韶華易老。
「齊老,我記得……」父親又看向另外一個剛剛很跳的老人,老人此刻也是頹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連端著茶杯的手都在不斷的抖啊抖,讓人很擔心他會一個不小心手滑將手裡的茶杯摔到地上。茶杯中滾燙的茶水澆在他們的身上其實不要緊,主要是我能看出來這些茶杯都很貴重,是有些年頭的物件,而且是一整套,若拿出去拍賣就算是牌出一個七位數的天價我也不會覺得又絲毫的離奇之處,但這種整套的茶具也很嬌貴,一個物件受損,整套茶具基本上就是全部作廢,就算是有人肯收,能賣出一個五位數的價錢都算是走了狗屎運。
「大少,您不用說了,我老齊知錯,我知道我錯了,請大少原諒我的魯莽,當年跟著老爺,我也是鞍前馬後不敢有絲毫怠慢……我一時昏了頭,我罪該萬死,求大少原諒我吧,念在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老齊驟然間就哭了出來,已經過百歲的人了,這時候卻哭的就像個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不斷的用袖子在自己臉上抹來抹去。若不是見識了他之前那副惡劣的態度,光看現在他這模樣還真是一個會讓人忍不住動惻隱之心的老人。
不過這老頭也真是有意思,真是連自己那僅有的一點點面皮也不顧了,他好像全然忘記了自己剛剛的嘴臉,現在就好像是一個脫離了黑暗重新回到了神的懷抱感受著神的溫暖的孩子,哀求中帶著些顧影自憐一般的傷感。我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些老傢伙演戲,心中想著也不知道是誰能技高一籌拔得最後的小金人獎得到當代影帝的稱號?
是的,都是在演戲而已,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勾起父親那份不忍心對他們動手的惻隱,這從老齊說的話上便能看出來。一邊說著自己罪該萬死,一邊又說請大少原諒,一種我有罪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死你快來攔我的表情。我都想問問他,看著父親那並不為之所動的樣子,他感覺糾結不糾結?而我能這樣確信,最重要的是,我是真的從他們的身上感覺不到哪怕是一點點懺悔的心思,一切不過是在敷衍,將今天這場危局度過,然後有關的一切從長計議再想別的辦法,這些老傢伙,心裡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一個個有這樣經天緯地的才能不去當賬房先生真是可惜了。
「齊伯啊齊伯,你說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呢!?」父親好似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對著不斷抹著鼻涕跟眼淚的老齊說道,他的手還在桌上拍了拍。
「是是!大少教訓的是,我是糊塗了,當年要不是我一時糊塗我也不可能做這樣的傻事!大少,大少……」老齊不斷說著,忽然就噗通的跪在了地上,也不顧自己的年齡就開始磕頭,「我下面還有孫子要照顧,我當年的確是一時糊塗才做了這些糊塗事,求大少原諒我啊……」
「還真是糊塗了,當年一個個都人精似的人物,到老了老了,沒有大智若妖反而越老越糊塗。」父親還是說老齊糊塗了,老齊還是在不斷的應承說自己就是糊塗了,但是我這麼一琢磨,不對啊!一般來說如果說出這種話,顯然就是父親表示準備原諒了,但現在父親一連將他糊塗了說了幾次,還不見有原諒他的意思,那這只有一種可能,父親說的糊塗可不是他後來做了這些糊塗事兒,顯然是另有他指。但老齊不知是不是身在局中的原因聽不出來,還是他已經聽出來了卻不願意相信所以假裝自己沒有聽出來,在做著最後的掙扎希望父親改變主意。
我回過味來,有些感歎於父親折磨人的境界跟話語運用的老辣,他就這麼三言兩語,便把這老傢伙弄得心中惶惶不安不斷的在天堂跟地獄之間徘徊。跟父親相比,我這個做兒子的還是顯得有些嫩了一些,這是生活的積累吧,想追上父親的腳步,路還有很長。可笑我剛剛還在擔心,父親該不會心一軟真的不計前嫌了吧,要知道這樣很容易出問題,這些人身上已經有了狼性,而且還是白眼狼,若是現在不處理掉他們,遲早還是會有被反噬的一天。只是這樣的擔心,真的是顯得有些多餘了。
「老齊,你剛剛說自己罪該萬死。」父親看著跪在那裡眼淚跟哭聲都驟然止住的老齊,淡淡說道:「剛巧了,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既然你也這麼認為了,那麼不讓你死似乎也有些對不起你,更有些對不起我了,但一條命只能死一次,要是一萬次的話只能在下面體驗了。所以我就讓你死一次吧,至於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你還是到下面跟那些陰官說說,就說你是家裡下去的人,這個願望他們應該還是會滿足你的。好了,去吧。」
父親很拗口對老齊說著,每說一句,老齊的臉色就慘白一分,這是要讓他在死前一點點體會到恐懼的味道,把一份苦澀極了的害怕切成很多份一點點餵進了他的嘴裡。
老齊最終還是死了,但最後似乎是想要做什麼事情,剛剛抬起來的手還是無力的垂落了下去,他的表情已經因為恐懼而變得一片猙獰。
第四百二十九章 新桃舊符
我愕然的看著在地上肆意流淌的鮮血。
不光是我,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愕然了。這不是父親出手的,而是另外一位一直端坐在那裡,眼皮耷拉著好像什麼事情都跟他無關的老人。
而此刻,這個老人好像是有些厭惡的看了躺在地上的齊老一眼,隨手將自己手裡的一把手弩遞給了站在自己身後的一個年輕人。
老徐上前,將齊老那只無力垂落在自己頭前的手掌掰開,那個手掌中,赫然捏著一枚小小的符篆,符篆上面用丹砂龍飛鳳舞的畫著一個符號,看上去透著一種不尋常的猙獰。
「一個道門棄徒,若不是老爺當年收留了你讓你在這裡躲過了大災,你早就已經化成一捧飛灰了!」老人看著這具屍體,擲地有聲的說道:「臨死還想謀害大少,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是索命符!」老徐拿著那個符篆看了半天,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機全無的老齊。
「大少!我們這些年跟著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算是老齊他們真的做了什麼錯事,也不能這樣直接壞了他們性命,會讓人心寒的……」又是一個老人,他好像十分氣憤,對父親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顫顫巍巍,又好似有些痛心疾首一樣。
「容忍你們的夠多了!」父親最終歎了口氣,看著那些老人說道:「老李專程準備了壽衣,這些年誰做過什麼事情,自己心中都心知肚明吧?是自己上路,還是我送來送各位一程?」
父親這是擺明了要追究到底的模樣,他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冷酷至極的一面,這些老人不斷的提及往日情誼,父親不為所動。這算是什麼?如果將一個家比作一個國家的話,那麼現在這些人做的,可都是通敵造反的大罪,就算是在過去有天大的功勞,在這些事情發生的之後,也都只能代表著徹底的決裂成為了敵人。
「大少,我還尊稱你一聲大少!可是恐怕現在你做不了主了!」那個老人臉色大變,他順手拿起自己身邊的茶杯惡狠狠摔在了地上,同時大喝一聲,「動手!」
這是摔杯為號,古人常用的玩意,雖然看上去好似有些幼稚,但卻是一種傳遞信息再簡明不過的法子,只是隨著他的話出口,場面卻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只有幾個老人霍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們手裡拿著自己的茶杯,卻怎麼都沒有再摔在地上。
「動手!」這個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慌,再次提氣大呵,聲音比剛剛更加急切。但在場的所有人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而站在他身後的那些人,臉上有掙扎的神色,但不管怎麼樣卻好像都無法動彈,甚至連開口說話都不能。
靜!詭異的安靜!此刻落針可聞!甚至所有的人都請不自己的放輕了自己的呼吸聲,只能聽到那個老人站在那裡,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自己身後的那些人大聲喘息!
「你們還愣什麼!給我動手!動手啊!」老人極了,順手就扯住了自己身後一人的衣領用力,而那人被他這麼一扯,竟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猶如一尊站在那裡而現在是躺在那裡的雕塑一般,整個動作都沒有變過。
「讓你們的人動手!都冷著做什麼!」老人看著站在那裡眼神中滿是恐懼跟著急的一群年輕男人,然後便瘋魔一樣的朝著另外幾個已經舉起茶杯的人大聲吼叫,在這一刻,他彷彿是失去了理智,撕扯著嗓子不斷的喊著,歇斯底里。
而那幾個老人扭頭看了自己身後那些面容同樣變得有些呆滯的年輕人一眼,最終噗通一聲頹然倒在了自己伸手的椅子上,就算是落在腿上的盛著茶水的茶杯將他們的衣服全部弄濕,也沒有半點反應。
「塵封半世,大器晚成!」韓老嘴中慢慢念叨了兩句,他看向父親,說道:「原來大少是早有準備了,這次,您就是明著來跟我們算賬的啊?」
「你們也察覺到了不是麼?」父親沒有掩飾的點了點頭,他又指了指那些站在那裡的年輕人,說道:「不然只是想跟你們這些老頭子碰個面,你們又刻苦將自己的人都給帶進來,向我示威麼?可笑!韓老,負了您的一世英名啊!」
「聰明一世,怎奈何糊塗一時?」幾個老人好似徹底放棄了抵抗,他臉上那種驚慌的表情也漸漸收去,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一片清明,好像那些覆蓋在他眼前的烏煙瘴氣在這個時候全都無法再阻擋在他的視線中,讓他能更清楚的看到面前的世界。「弘歸啊,你很好!在你小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很不一般,可惜後來蒙塵了,讓我以為是一個天才隕落變成了一介平凡人,老唐也不曾把給你批命的那些事情告訴我們,不然,何至於此。要是知道你注定不凡,我們又何必去做這些事情?老唐誤我啊……」
韓老指著最開始那個給父親批過命的老人,笑罵道:「這個老匹夫,也不知道是存了什麼心思,難不成是他忘記跟我們說了?這也忒扯淡!」
聽到這句話,父親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他看著那個被他激發了契約然後用契約殺死,連靈魂都沒有殘存下來的老人,解答了韓老的疑問,「我也是前年才知道,他是二房那邊塞過來的人,您也知道,二房最擅長這些手段。」
「怪不得!」韓老明悟的點了點頭,「但我還是想不明白,你手裡怎麼會有那麼多根本不可能洩露出去的秘密的?難道我也是有身邊的人把我出賣了?」
父親環顧四周,他沉吟了幾秒之後,才緩緩說道:「二房,自然也有家裡的人了。」
「弘歸,你比老爺手腕要硬很多。他當年要是有你一般的狠辣,大房何至於此?老老爺當年為了老爺可佈置了很多後手,但全都因為老爺的宅心仁厚而付之一炬了。不過你能想到給我們這些老傢伙留一身壽衣,也不枉當年疼你一場!」
韓老說完,朝著父親笑了笑,然後很莊重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忽然轉身一頭撞在了身後不遠的石柱上。鮮血順著他的頭角留了下來,在那粗粗的呼吸聲用,韓老最後的聲音變得幾不可聞,但他還是掙扎著說了出來。
「契約,就別燒了。如果還能投胎轉世的話,希望契約能牽引我下輩子還進這個家裡,這次,糊塗了啊!哈……」最後韓老想要大笑出聲,但嗓子彷彿是破了,如同一個漏風的風箱,而後頭一歪,身上生機斷絕。
「原來是二房的人!?一個不小心,著道了,枉我們活了這麼久,到頭來,一把年齡還真是活到了狗的身上。」又是一個老人搖頭,他很生氣,然後被氣笑了,笑著笑著就吐了一口黑血,歪著頭就在椅子上徹底睡了過去。
父親面色平淡,他看著一個接著一個的老人用各種方式選擇了自盡,閉口不言,只是這樣冷冷的看著他們死去。不管這其中到底是誰在動手腳,錯了就是錯了,而且是這樣的大錯,如論如何也不能心慈手軟,不然是給家裡以後埋下滔天禍患。
「弘歸,這事情跟後輩無關,不要牽扯到他們的身上。」一個老人面色平淡的對父親說了句,在得到父親的允諾點頭之後,便坐在那裡停止了呼吸,神情淡然。
「好了,子文,把東西撤了。」父親看著那些已經沒了生機的老人,臉上最終還是閃過了一絲不忍,從這些老人的話中,我大概能夠聽出來,他們在父親小的時候,應該對父親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