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酒鬼焦躁道:「你們都走了,那我弟弟跟孩子怎麼辦?」
赤腳醫生拉住酒鬼,道:「我先給他們弄點藥治治吧。不過我不能保證……」
酒鬼不聽赤腳醫生的勸,一把甩開赤腳醫生的手,怒道:「不行,這樣不行,我要找到馬傳香!」
「馬晉龍自己都不知道他兒子到哪裡去了,你又從哪裡找去?」赤腳醫生勸道。
「不行,我得去找他。」酒鬼不聽赤腳醫生的勸,扭頭走進了雨簾深處。
爺爺想追過去拉住他,馬晉龍卻勸道:「岳雲哥,你就隨他找去吧。他心裡難受,讓他找找也許心裡會好受點。」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
為了不讓家裡的奶奶擔心,我和爺爺決定先回去,不在馬晉龍家裡吃飯了。馬晉龍一邊不停的道歉一邊將我們送到了灣橋村的村口。
臨到分手了,爺爺囑咐馬晉龍道:「晉龍啊,長個尾巴總比帶著孩子的啞巴寡婦好。你別在馬中楚他們夫婦中間作梗啦。他們的問題,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馬晉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嗯嗯兩聲。
遭遇這件怪事的第二天,我和爺爺就這樣一無所獲的回到了家裡。
據馬中楚後來說,我們幾個沒有要到人皮,離開之後,屋裡的鍋碗瓢盆突然不夠用了。女人剛將鍋碗裡的雨水倒出去,瓢盆裡的雨水就溢了出來;等她急著將瓢盆端到外面的時候,鍋碗裡的雨水又開始溢流了。
「這雨是越小越大了。」馬中楚抬頭看天,緩緩道。
女人抱怨道:「你就別閒在一邊了,快來幫忙啊。再不然家裡都變成汪洋大海了。他們懷疑我是鬼是妖精,你可以不管;這家裡漏水你總得伸只手來幫幫忙吧。」
馬中楚沒有動,他凝神看了女人片刻,然後說道:「你的尾巴其實可以切除的。」
女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端著一個破碗站在門口,肩膀微微顫抖。
「為什麼不動手術切除呢?」馬中楚定定的看著傻站著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嘴巴,鼻子,眉毛等等等,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精緻好看,可是馬中楚沒有以前的舒暢感覺,此刻他的心臟卻像發了霉長了毛一般又癢又難受。
「我切除了尾巴,就沒有必要跟你在一起受罪了。」女人從靜止中舒緩過來,頓時顯出一絲疲態。
「為什麼?」馬中楚問道。
女人伸手在馬中楚的臉上抹了抹正在往下滑的水珠,道:「別人都如此明白,你卻不明白麼?像我這樣好看的女人,如果不是有什麼缺陷,肯定不會跟著你過一輩子的。」她的聲音很柔很柔。但是她說出的每個字都如刀刃一般劃痛了他的心。
馬中楚嘴角的肌肉抽搐起來。
女人放開手,將破碗放回原地,背對著他道:「就算是現在,也還有人苦苦追著我不放呢。」
馬中楚突然厲聲道:「現在還有人追你,是吧?那你現在去跟人家走啊!趁著我們還沒有領證!趁著我昨晚還沒有得到你!你走啊!你既然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跟著我來這裡的,你還可以走,沒人攔住你!」
女人苦笑道:「你在你乾爹面前怎麼沒有大聲說話的勇氣?在我面前就大聲嚷嚷?」女人走到馬中楚面前,又道:「哦,對了。你以前也不這樣對我嚷嚷的,甚至可以因為我跟你乾爹鬧翻。但是現在你知道我是有缺陷的女人了,所以你後悔了,你敢在我面前發脾氣了!我怎麼早沒有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
馬中楚胸口起伏,對著女人大聲道:「我也沒有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沒想到你是怕被人拋棄才主動來引誘我的!」
「引誘?」女人重負著男人的話,「你居然以為我是在引誘你?你看看你的家裡,有幾個像樣的傢俱?有幾件像樣的衣服?有幾間不漏水的房子?你有什麼值得我引誘的!」
「因為我老實,因為我知道真相後不會拋棄你!難道不是嗎?」馬中楚聲音稍微弱了一些。
第108節
「真相?」女人嘲弄的看著她的新郎,「你知道什麼是真相嗎?你開始以為你乾爹說的就是真相,摸到了我的尾巴又以為我引誘你就是真相,如果我沒有了尾巴,你又會猜想什麼樣的事情才是真相呢?」
馬中楚哼出一聲,道:「既然長了尾巴,怎麼又會平白無故的沒有?你已經騙我騙得夠多了,不要再耍什麼手段了。」
女人冷笑道:「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到這裡來的,如果我說這才是真相,你會相信麼?」
……
在赤腳醫生的簡陋的病房裡,酒鬼苦著一張臉看著他的兒子和弟弟。吊瓶裡的液體不緊不慢的輸入兩個昏迷不醒的人的體內。酒鬼甚至能聽見他的兒子和弟弟的血管像口渴了似的咕嘟咕嘟喝著吊瓶裡的液體。
赤腳醫生坐在酒鬼的旁邊,兩手撐著臉,呆呆的看著病床上的人。
「真是奇怪。如果說馬中楚的新娘不值得懷疑的話,那他們倆到底是為什麼變成這樣的呢?」赤腳醫生咂嘴自問道。
酒鬼在旁呆成了一段木頭。
赤腳醫生歎口氣,安慰酒鬼道:「我這點液體輸進去,至少能讓他們倆退退燒。雖然不能治好他們的皮膚,但是你可以問問他們到底怎麼了。」
酒鬼還是一動不動。
病房的門口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
赤腳醫生仰起頭問道:「我叫你拿的藥水找到了?」
門外怯怯的回答道:「是的。」聲音是赤腳醫生的妻子發出的。然後一隻白嫩嫩的手從支開的門縫中伸了出來,手上拿著一瓶透明的藥水。瓶中的水面微微蕩漾,那個女人的手在戰抖。
赤腳醫生喝道:「怕什麼?他們又不是鬼!」
女人在外辯解道:「他們不是鬼,但是那樣子比鬼還要嚇人呢!」
赤腳醫生嘟囔了一聲,拖著腳步走到門口去接女人遞進來的藥水,然後回到床邊換上,又挨著一聲不吭的酒鬼坐下,默默的看著酒鬼的弟弟和兒子。
新換的藥水不知對酒鬼的弟弟有沒有起作用,但是明顯對一旁的酒鬼起作用了。酒鬼蠕了蠕嘴,對面前方虛無飄渺的空氣道:「家裡還是需要一個女人的。沒有了女人,這個家就像沒有釘子的椅子似的,稍微擺弄一下就稀爛跨散了。」
赤腳醫生奇怪的問道:「這事跟你那個跑掉的女人有什麼關係?」他知道酒鬼肯定是想起了以前那個買來的女人才說這番話的。與其兩人無聊,還不如跟他扯點東西。
不知是新換的藥水真有效果,還是因為「女人」這兩個字,床上昏迷不醒的酒鬼的弟弟居然挪了挪身子,喃喃的說了幾句話。
酒鬼一驚,像彈簧一樣從原地蹦了起來,不顧衛生不衛生,一把抓住他弟弟的手,驚喜道:「他醒了!他居然醒了!醫生,你看!你過來看看!」
赤腳醫生根本不去看酒鬼的弟弟眼睛是不是睜開,不去看他的嘴唇是不是恢復了健康的顏色,卻只往他的腰間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