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唉。」谷大哥道:「你嫂子一股火就住院了。沒辦法,咱小老百姓還能有啥辦法?看看吧,我們還沒到40歲,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生一個。」
  「那今天這……」我問谷大哥道:「您今天上這兒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還真不知道這買賣是你開的。」谷大哥道:「別人給介紹的說來找海叔,我就來了。」
  「海叔才是這兒的老闆。」我道:「老頭兒有事去外地了,我就是個學徒打工的。大哥你有啥事就跟我說說,我也在這兒學了幾個月,能幫忙的我一定幫忙。」
  「也許是我這人疑心病太重了……反正吧……」谷大哥撓撓腦袋道:「那天我們離開醫院後孩子的屍首就被人家給藏起來了,怕我們家長拿屍首說事。後來簽完協議,人家交給我們家長的直接就是骨灰盒了。」
  我越聽越生氣,忍不住咬了咬牙。
  谷大哥又道:「我和你嫂子商量著花三萬多塊錢給孩子買了塊墓地。可還沒下葬呢,街道就來了消息。說是我們家攤上這麼大的事,街道得好好做工作、好好關懷我們一下。說下葬那天得喊上街道的人,他們也要跟去送葬。」
  我搖搖頭,心想就那些王八蛋,你全家死絕了都不關人家的事,哪能有心思幫著你們出殯?這裡面准有說法。
  「我開始就覺得有點兒奇怪,可問了問那幾家死了孩子的家長,都說是和我一樣接到了通知。」谷大哥道:「我捉摸著也許人家是怕我們再鬧事唄,那就這樣吧,下葬前一天就聯繫了街道。下葬時人家來了三個人,一個說是街道幹部,可奇怪就奇怪在另外兩個人身上了。」
  我插話問道:「那兩個人不是街道的?那他們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啊,看穿著打扮神神叨叨的。」谷大哥道:「這倆人在墓前就畫符唸咒的。你說他不是和尚也不是老道,這是要幹啥?我就問街道的人,街道的人說這是上面花錢給雇的法師,幫孩子超度一下。」
  「不能吧?」我奇道:「政府還負責花錢幫著雇做法事的?這聽著可新鮮。」
  「誰說不是呢。」谷大哥道:「我捉摸著奇怪啊!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就他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別再是對孩子動了什麼手腳。我問了幾個人,這不最後就找到這兒來了嗎?想叫你們幫我去看看,到底他們搗的什麼鬼?」
  我伸手揉了揉下巴,問谷大哥道:「你說那倆人穿著打扮神神叨叨的,他們穿的什麼?」
  谷大哥道:「黑色唐裝啊,反正不是黑色就是藏藍,還都穿的布鞋。」
  無生神教!聽他這麼一說,我腦海中閃過四個字。
第七章 壓鬼
  我心說無生神教最近可是讓我得罪苦了,眼前的事偏偏又和這邪門的教派扯上了關係,我是不是應該少找點兒麻煩?離他們遠點兒?
  谷大哥見我低頭不語,忙問道:「兄弟,那些人你認識嗎?他們畫符燒香的到底怎麼回事?」
  「我上哪兒認識人家去?只是……」我頓了頓道:「谷大哥……谷大哥你聽說過無生神教嗎?」
  「什麼教?」谷大哥一臉茫然道:「沒聽說過。」
  「這件事是這樣……」我吧嗒吧嗒嘴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去你兒子墳前畫符的那二位都是無生神教的教眾。這無生神教近來好生紅火,達官顯貴入他門下的也是不計其數。不瞞大哥說,兄弟最近和他們鬧了幾次小小的不愉快,你這事……你這事我有點兒不方便插手。」
  谷大哥一聽我竟然能說出那兩人的來歷,不由得眼睛一亮。擺手道:「兄弟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了。你開買賣賺你的錢,我雇你幫我看看孩子的墓地,和他們狗屁神教有什麼關係?再說這眼瞅著就快黑天了,咱哥倆去趟墓地還有誰能知道?」
  「這個……」我搓搓手,心裡盤算著該不該賺這份兒錢。
  「你這趟活兒該多少錢大哥就給你多少錢。」谷大哥又道:「還有兩三家死了孩子的家長呢,我跟他們都熟悉,你要是給看明白了,我馬上給你介紹兩份兒生意!」
  我心想也是這個道理,為了那個什麼莫名其妙的神教難不成海叔這買賣還關張不幹了?哪有放著錢不賺的道理?想罷我點點頭道:「好,愛咋咋地吧。我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哥倆就走一趟!」
  龍山公墓是我市新開發的墓區,江湖傳聞這座墓園沒有省裡的批文,是市裡自己弄出來圈錢的。但老百姓誰管你什麼批文不批文的,你市裡邊敢賣我就敢買,買晚了就不是這個價錢了。半年前墓園才開業那會兒,排隊買墓地的是人山人海,比買商品房的人多了去了。記得一個同學跟我講過,他家求民政局的朋友幫忙低價買墓地,結果看價錢便宜,一咬牙買了五塊,連他自己的份兒也帶出來了。墓地和房子一樣,都是口刀,懸在每個人的頭上,遲早要挨這一刀。
  放眼望去,山坡上密密麻麻且整齊劃一的墓碑,就像千城一面的高樓大廈。既然屁民們活著的時候就得規規矩矩,死了更別想有個性。都化成灰了,就老老實實的躺著吧。
  我仔細端詳谷大哥兒子這塊墓地,估摸著也就半平方米多一點兒,黑色大理石墓碑嵌著孩子的黑白照片,墓基底座的石板上刻著一個大大的「奠」字。這就三萬多塊錢?比他媽商品房貴多了!我心說人家的錢可實在是太好賺了,荒郊野地的山坡加上一千多塊錢造價的石碑,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是幾十倍的利潤。這一片山坡上萬塊墓地總是有的吧?自古以來就是天造地設無主的荒山,哪成想到頭來青山埋骨還成了老百姓的噩夢。死你也得把錢交了再死,真不知道領導們挖空心思要這麼多錢可怎麼花得完呢?
  天色已經不早了,墓園裡除了我和谷大哥也不見有其他人。凜冽的北風吹著口哨抽打著墓碑,谷大哥打了個哆嗦,把雙手褪到袖子裡。側臉向我問道:「兄弟,看出啥毛病了嗎?」
  墓園本就是那亡魂怨鬼聚集之地,就算站在原地不動,也能感覺到一團一團的寒氣在身上穿行而過,在遍地是鬼的地方想看出一個鬼有什麼問題還真不是那麼簡單。我問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寫在黃表紙上,將黃紙壓在羅經之上,咒語念罷見天池之中頂針一動不動指著墓碑,看樣子孩子在這裡沒錯,不像是有什麼問題的樣子。
  「暫時沒看出什麼問題。」我朝谷大哥搖頭道:「孩子就在這裡,要不我把孩子喊出來,你親自問問?」
  「啊!?」谷大哥聲音顫抖道:「我……我能看見我兒子!?我真能看見我兒子嗎……」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對谷大哥點點頭道:「現在太陽西下陽氣不盛,再說這地方本來就是墓地,應該差不多。」
  我在包中取出引魂符一道焚化於墓前,單手結印口中念道:「天地之道,五常三綱。臣為君死,子為父亡。為君不正,臣投外國。為父不良,子奔他鄉。谷氏單傳,血脈一腔。妻賢子孝,美名傳揚。不虧不欠,與人無傷。何故死別?摧斷肝腸。父母思兒,以淚洗面。子念高堂,啼血千行。囹圉山洞,渺茫何地?黃泉路上,但把身藏。三清顯聖,骨肉團聚。祖師庇佑,引子還鄉……」
  一段咒語念罷我和谷大哥左看右看不見動靜。我心裡暗自奇怪,這是怎麼個情況?難不成孩子不想見他爸?「兄弟……」谷大哥朝我尷尬的一笑道:「我家孩子……」
  我心說壞了,話說的太滿,這下可丟臉了。既然事情都將到這兒了,說啥也得把谷大哥的兒子請出來讓他們父子見上一面。我伸右手中指、食指擋住右眼,睜左眼念道:「謹請天真天洞六甲陽神,六甲陰神,四直使者,驅魂使者,急驅冤魂氣處現形。急急如律令敕攝。」念罷定睛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眼見愁雲慘霧之中一塊巨石散發著幽幽綠光壓在墓基之上,有手指粗細的鐵鏈盤根錯節纏繞墓碑。「壓鬼陣!」我不由得叫出聲來。想當初聽海叔說過,在那陰世三間有一座「背陰山」,此山山不生草,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是純陰無陽之地。背陰山上有大石名叫壓鬼石,那是克制遊魂野鬼的利器。如遇見狂鬼作祟,覓其巢穴,遣力士往陰間搬此大石鎮於墓上,此鬼就出不得巢穴,縱然想轉世投胎也是萬萬不能。
  谷大哥見我擋眼唸咒折騰了這麼半天,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連忙在隨身包中拿出一面鏡子,將一道靈符貼於鏡上。手結獅子印咒道:「天神地祇,萬靈同歸。合明天帝敕攝,謹請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為祟邪鬼現形攝。」咒罷把鏡子交在谷大哥手中道:「你自己看看吧。」
  谷大哥朝鏡子中望去可著實嚇了一大跳,這鏡中的墓園幽幽暗暗,氤氳盤踞不散,滿園的鬼魅淒淒慘慘飄蕩於半空。「我的媽啊!」谷大哥驚道:「這是鬼啊!兄弟你還有這麼大本事!?」
  「你先別咋呼。」我用手朝墓碑一指道:「照照你兒子的墓地看看。」
  谷大哥把鏡子對準墓碑,再朝鏡子裡望去,一塊巨大的壓鬼石顯現了出來。「這他媽是什麼東西!?」谷大哥罵道:「誰他媽把個大石頭壓我兒子墓地上了!!?」
  說話間一個白髮蒼蒼老翁的鬼魂身穿藍布金錢壽衣飄飄蕩蕩和谷大哥擦身而過,谷大哥在鏡中看得真真切切,嚇得「媽呀」一聲躲在我身後,差點兒就把鏡子摔在地上。
  「大哥你別害怕。」我一把拉住谷大哥道:「這墓園的鬼魂都有子女供奉,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害人。」
  「是……是嗎……」谷大哥擦擦腦袋上的冷汗道:「那……那兄弟你看這大石頭是怎麼回事?」
  我低頭想了想,答道:「我只能猜猜看,說的可不見得對。前陣子區裡出車禍死了幾個人,死鬼就鬧到了區政府,到最後這事還是我和海叔去做法事超度才算消停。這次學校出事死了不少孩子,我看他們當官的早就成了驚弓之鳥,怕再出什麼亂子,所以就先下手為強了。」
  「先下手為強?」谷大哥哭道:「怕有鬼鬧他們就拿石頭壓我家孩子!?他們早他媽幹啥去了?要是不偷工減料,好好修修學校,何苦有今天!?我孩子……孩子他也不會被埋在這兒了……喪盡天良啊!」
  我忙勸道:「大哥你別哭,咱想想辦法破了他這壓鬼陣也就是了。」
  「壓鬼陣?」谷大哥擦擦眼淚,哽咽道:「兄弟……兄弟你說這石頭叫壓鬼陣?他們真是缺德到家了!!!害怕孩子鬧他們,做場法事超度也就是了,為啥要壓我家孩子啊!?」
  「唉。」我歎氣道:「他們找來的人是旁門左道。超度?他們能把鬼魂往哪兒超度?」我就把背陰山和壓鬼石的事詳細講給谷大哥,谷大哥氣得腦袋上青筋繃起老高,連連搖頭道:「這可咋辦?這可咋辦?兄弟……兄弟你有辦法吧?」
《關東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