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老王看著那枚銀針,老眼一紅,也流下了兩行淚:「你們都來看看,看看文斌,他是在透支自己最後一點力量啊!」
這種用針刺激人特殊穴位的方式可以讓人體潛能在短時間內集中並且爆發,但後遺症也是相當明顯的,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便是殺雞取卵!
當老王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拔下那枚長長的銀針時,查文斌一直瞪大的雙眼也終於合上了,還不等老王用手去試探他的氣息,氐人手中的刀光已經在他們的頭頂亮起。
「拼了!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老王含著眼淚大喊一聲,抬手又是一槍,恰好打在了那個氐人的胸口,也把它結結實實地甩在了船上。
一腳把屍體踹進湖裡,再次投入到瘋狂的廝殺之中,漸漸地,皮划艇的四周漂浮著不計其數的氐人,每一次的怒吼和罵娘都會添下一具新的屍體,每次的怒吼過後下一次聲音卻又小了很多……老王是第二個倒下的,渾身是血的他也不知是體力透支還是傷勢過重,已經再也無法站立,口中也只剩下出的氣,不見進的氣了。超子把他拖到查文斌的身邊,繼續戰鬥著,他知道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傢伙一定和自己的那句話有關,所以他即使是死也必須是最後一個!
當橫肉臉幾乎一拳把一個抱著自己小腿的氐人腦袋打得變形的時候,一柄明晃晃的青銅錘同時砸到了他的太陽穴上。
「嗡」的一聲,橫肉臉只覺得眼前有大片的星星在不停地閃著,腳下的皮划艇此時也成了左右搖擺不定的鞦韆。那個面無表情的氐人還在自己跟前,他又再次舉起了自己的拳頭,卻軟綿綿的,是那樣無力。
當一隻眼睛看到一片血紅的時候,又是「噹」的一聲,那個氐人再次準確地用手中的大錘掄中了橫肉臉的腦袋……另外一隻眼睛很快也被紅色的血液遮住了視線,不等那個氐人掄第三下,「轟隆」一聲,這個戰神一般的鋼鐵男人像是一座巨大的堡壘終於倒下了,重重地砸倒在老王身邊。
「啊……」卓雄如同瘋了一般撲向那個氐人,他的手指早在剛才的戰鬥中就斷了一根,他幾乎是用變形的手掌握著那把三稜軍刺狠狠地捅進了對方的喉嚨,「噗」的一聲,它的脖子跟冰糖葫蘆一般直接穿透!
當卓雄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紮著的長長的青銅矛時,他覺得整個世界已經放棄了和他擁抱的機會。此時,卓雄面如死灰,早已被撕碎上衣的胸口露出了應龍圖騰,紅得是那樣妖艷!
超子握著匕首,不停顫抖的身子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冷!刺骨一般的冷!面對著裡三層外三層的氐人大軍,一行五人終於只剩下了他一個。
轉身看著身後躺著的四個兄弟,何毅超仰天長嘯:「我來陪你們了!」帶著無限的悔恨,高高躍起的他手持匕首衝入了湖面之上的氐人群之中。
「叮咚,叮咚……」伴隨著一陣悅耳的銅鈴聲,響起了古老的旋律,三千年前的巴蜀歌謠再次響起在他的耳旁,超子在陷入黑暗之前彷彿看見了一個人影,一襲青衣裊裊立於湖上……
第159章 他
時光能否扭轉或許只有愛因斯坦才知道,但歷史留下的遺跡就和車輪碾過一樣,終究會消散在塵埃的覆蓋之中。今天讓這一段塵封的歷史再現,能夠看到的人究竟又有幾個呢?
查文斌已經醒了,他掙扎著看著身邊躺著的同伴,漫天的湖水在轉著圈,那皮划艇也一同在動著。
周圍的風聲「呼呼」作響,斜靠在艇上的查文斌感覺自己已經使不上任何力氣,死亡只剩下一個倒數的時間而已。冷!這是他的第一個感覺,每一個毛孔都在收縮,連同自己的瞳孔,不遠處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凌空漂浮在水面之上。
人影的焦距在不斷地放大和縮小,讓他無法看清,腦中像是有蒼蠅飛過,「嗡嗡」響著,他使勁甩了甩腦袋,迫使自己能夠集中一下精神。
不斷地瞇著眼睛,終於他的目光鎖定了!
是他,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也看見了他,單手靠背屹立於湖面之上,天地在這一刻以他為中心,開始不停地旋轉著。只有查文斌,他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動,即使那小小的皮划艇已如一張枯葉一般隨時都會被打翻,卻依然沒有察覺,他的眼中只有他。
他笑了,淡淡的一抹笑,一如在谷底走進坑道時的模樣。查文斌想喊,他想問一句:你是誰?
不知是自己受傷太過嚴重,還是周圍的風聲實在太大,嘴巴一張一合之後,連他自己都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只是在他的心底,一直在重複吶喊著:你是誰?
那人彷彿聽到了他的訴求,那只一直在背後倚著的手慢慢地伸了出來,朝著查文斌做了一個動作。這個動作,他曾經練習過無數次,卻沒有一次是得到圓滿的,因為普天之下沒有比這個動作還要難做的,那便是虛空畫了一個圓!
如果不借助特殊的工具,單憑一隻手,是永遠畫不出圓的。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圖案,僅僅一個圓周率就可以讓無數人為之傾注心血研究一生。
查文斌呆呆地看著他做出這個動作,指尖虛空留下的軌跡在他的腦海中並沒有消失,而是將每一個點都連在了一起。這是一個完美的圓,一個找不出瑕疵的圓!
當查文斌還在回味著那個圓時,湖面上的那個他另一隻手動了。速度之快,超越了人之極限,而查文斌的心也一塊跟著動了。他的動作像是被剪輯成了幻燈片,緩緩地、緩緩地全部都映入了查文斌腦海之中,還有那根如同鷹爪一般彎曲的手指!
這是一段被放慢了很多倍才能呈現出來的畫面:湖面上的男子用手虛空畫了一個圓之後,對著查文斌再次微微一笑,查文斌只覺得心頭一熱,如春風沐浴過一般,說不出的舒服。
短暫的美好過後,查文斌身上的毛孔還在貪婪地吸收著每一寸溫暖,卻猛地一下收縮起來。湖面繼而一沉,一股漫天的煞氣沖天而起,如修羅在世一般。湖面上的男子舉起了另外一隻手。
不,這不是手,是爪!這是鬼爪!花白鬍子、紅衣人、石頭爹都曾有過的鬼爪!他是鬼道之人!
查文斌的腦海中一邊想起了那些人的畫面,一邊卻又被強迫般塞進了現場發生的一切。
如鷹爪一般的手指靈活地跳躍著,那些混合著鮮血的湖水竟然像有生命一般被他引了起來,猶如一根彎曲的紅繩。
「紅繩」繞著他的身體一直到達指尖,湖面上的那個人用手指不停地揮動著,將那些「紅繩」排列成了一串讓查文斌十分熟悉的字符,「紅繩」全部從他身上脫離的時候,一幅天地間最為詭異的圖案誕生了,沒有人知道它的確切含義,但是它卻有著一個無比響亮的名字:滅魂!
沒錯,這是滅魂鬼符!一種用最為複雜和難解的文字所畫成的符咒,在查文斌的身上也有這東西,那便是六枚滅魂釘上所刻的。只是眼前這一道符無論是形象還是勁道都遠遠超出了滅魂釘上的那一組。天地間所有的煞氣在這一刻彷彿都被吸引至此,嚎叫聲響徹了九州大地,就連十八層的地府中也萬鬼膜拜、陰差打戰,就連十殿閻王也沒有一個能坐穩自己的位子。
據說在那一天,是超自然現象發生最多的一天。有許多人家的老墳都在同一天莫名其妙地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更有還未來得及下葬的新棺材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莫名其妙地損毀。以至於在隨後的幾天裡,市場裡賣得最好的就是冥幣,人們都說是鬼門被打開了,一個個都忙著祭祀死去的親人。
以天為紙,以水畫符,不聚不散,不動不落!這一切都是一氣呵成,不留半點瑕疵。縱使周圍有萬千陰靈環繞,但湖面上的男人依舊面不改色。
這道符被完美地鑲嵌在了那個圓中,湖面上的男子突然雙手伸向天空,仰天一聲長嘯,夾雜著那個符的圓被直接按在了湖面的裂縫之中。
「轟!」查文斌的眼睛被遮住了,天地間的旋轉讓他的五臟六腑都想脫離身體,幾乎要變形的身體連同承載著五人的皮划艇瞬間就沒入了水中。
「咕呱……」這是查文斌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好刺眼啊。」這是超子醒來的第一個感覺,他使勁用雙手遮住自己的雙眼,把腦袋偏到一旁說道。
「咦,我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是在做夢?」超子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嘀咕道。他還記得跳進氐人群中時自己的模樣,「難道這就是陰間?」超子又自言自語了一番,之後,他覺得有些累了,便索性閉上眼睛。反正都做了鬼,不如先睡個好覺。
「醒了就別睡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嗯?等等,這不是文斌哥嗎?喲,難道他和自己一起下來了,那敢情好啊,這路上還可以做個伴,以文斌哥的能耐那些小陰差想必也不敢欺負自己了,超子美滋滋地想著。
「文斌哥,你也下來了啊?」超子趕緊坐了起來,見查文斌正斜靠在皮划艇上,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他的身旁還有老王、卓雄和橫肉臉。超子喜出望外地喊道:「真是好兄弟,連走黃泉路都一起,不過咱們這是走到哪兒了?是不是馬上就要過奈何橋了?我說怎麼叫橋呢,原來還是要划船過去的。」
老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行了,別在那貧嘴了,我老王還打算再活上幾十年呢,就等你一個最後醒過來了。」
此時,老王頭上的花白頭髮不見了,皺紋也沒了,又恢復最初的模樣。卓雄呢?他也在看著自己笑。甚至就連一向憨厚的橫肉臉也在樂著。超子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還是板寸頭,再一看,指甲也是前幾天修剪過的樣子。
「你們?我們?」超子一時語塞,不知道講什麼,他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查文斌丟過去一個水壺說道:「灌兩口吧,這兒的湖水不錯,挺甜的。」
超子拿起水壺,正準備喝了再說,突然想到那紅色湖水便低頭一看,哪裡還有紅色?他們的皮划艇正安靜地躺在一片清澈透底的湖面之上,連水底的沙石都看得一清二楚。再抬頭一看,一輪金黃的太陽正掛在當空,暖暖地照耀著每一個人。